台球社的惨败,并没有给其余窥视SOS团活动室的社团以足够的警告——而且恰恰相反,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般,自从台球社发难之后,我们接二连三地收到了挑战书,内容也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是要用各自的强项向我们挑战的。

这些家伙……真当我们SOS团都是白痴吗!

……收回前言,SOS团不用白痴,只要有一个得意忘形的团长就好。

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春日,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无谋地接下了所有的挑战。

看着那叠颇有厚度的挑战书,我感觉到一阵头晕。

或许……该请个病假……

遗憾的是,我的请假单被无血无泪的女独裁者残酷地驳回了。

“生病?眩晕症?”春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露出神秘莫测却又充满危险性的笑容,“我觉得这个可能对你的病症有些帮助。”

她递过来一张挑战书,是能剧社的,挑战项目是鉴赏能剧表演。

“他们还算有那么一点点自知之明,知道比赛表演的话,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不可能有,所以退而求次,比赛能剧鉴赏。”春日冷笑着,轻轻抖动那张制作颇为精美的挑战书,眼神中满是不屑,“但即使这样,也不过把胜利的机会从零提升到了万分之一而已——现实可不是动漫作品,万分之一这种可能性根本就等于‘不可能’!有空找我们挑战,还不如去赌马呢,好歹赢的可能性还大上一点点……”

“反正鉴赏能剧只要你坐在那里看就可以了,应该不会对你的病情造成额外的负担,良好的休息多半还能促进身体恢复……”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老老实实地将头伏在桌子上,以最诚恳的态度认了错。

“团长大人,请务必收回成命!”

能剧……这种被称为日本国粹的玩意,在我看来完全是拖沓缓慢、不知所云的怪异表演!带着面具发神经的演员,莫名其妙的三段结构,让人无法理解的剧情……

看那种东西,我绝对会在十秒钟之内睡着的!

睡着倒也罢了,问题是睡着了的话,鉴赏比赛就输定了啊!

一想起可能因为我的失误而导致SOS团失去活动室,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去找点敌人战斗吧……即使要挑战A级妖怪,也比这轻松得多啊!

好在,春日终究没有当真昏头昏脑,收回了那个会让我们失去活动室的危险决定。

取而代之的,是要求我选两个人,陪她去和居合同好会比赛。

居合?

那不是坐式杀人剑吗?

日本的高中什么时候开明到允许成立这种危险的社团了啊?

我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学生穿着白袍,佩着武士刀,面对面坐着,然后一声大吼,同时拔刀,刀光如雪、白衣染上一片猩红……就是这么壮烈的场面。

呃,这样的比赛,我们倒是没理由会输。

“悠二、夏娜,有空吗?”我略一思索,就选出了合适的帮手。

身为火雾战士中绝顶强者的夏娜,在“剑术”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那把名为“赘殿遮那”的宝刀在她手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灵活地让人无法想象。即使从严酷的训练和无数残酷的战斗中走出来的职业剑士嘉拉迪雅,在剑术一道上也无法和她匹敌。

虽然感觉有点欺负人,但嘉拉迪雅去追杀仇家吉欧了,现在SOS团里面我可以确定剑术高超的,唯有夏娜。

至于悠二,他是个添头,作用是保持夏娜心情良好以及鼓舞士气,不必在意。

“我也很厉害的!”悠二愤愤然说道,“不信咱们打个赌,我保证你打不过我!”

我打量了他一番,考虑到他大腿还没我胳膊粗,遗憾地打消了跟他较量较量的念头。

万一把他打伤就糟了,夏娜会跟我拼命的!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看不起人吗?”

“没,我在看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好呢……蓝天白云。”

“哪有人盯着地面看天空的!”

“偶尔也会有那个几个的,不是有哲人说吗,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那么从地面看到天空,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狡辩!”

春日和夏娜并没有理睬我们的吵吵嚷嚷,两个女孩讨论着做菜和逛街的事情,说得很开心,就算是那位善于在沉睡中断案的神探毛利小五郎,也不可能看出这两个叽叽喳喳的少女,其实一个是豪勇过人、一骑当千的绝代剑客,一个是随心所欲地玩弄世界,让所有科学和神秘法则为之泪奔的任性天神。

从SOS团活动室到居合同好会临时借用的场地,距离也不算很远,我们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肃穆的气氛。

白色。

宛如灵堂一样,到处都是白色。

穿着犹如丧服的白袍,一群精壮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嗯……看起来似乎很正规呢。

难道……等一下真的要上演血溅五步的惨烈场面吗?

或许我应该跟裘卡联系一下,告诉她这边有灵魂可以收割。

看到这个阵势,春日也愣了一下,她稍稍有点不安地看看我,仿佛也为那些当真准备玩命的少年们的气势所震慑了。

人不畏死,神鬼辟易!

就算是能够创造世界的伟大天神,也无法例外。

“你们……就是居合同好会?”春日明知故问,“我接到了你们的挑战书——按照规定,挑战必须在指导老师的监督下进行……”

“我是指导老师江田岛平八!”一个面目凶狠的光头胡子大汉从遮住赛场的白布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们,“男儿的热血就是为了倾洒在战场上而生,在此归宿,堪称无悔。”

喂!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你真的是老师吗?天下哪有鼓励学生跟别人对砍居合的老师啊!

那可不是剑道比赛,是居合啊!一出手就要死人的!

春日也被这老师残酷的说法给惊呆了,她张大了嘴巴,诧异地看着眼中似乎冒出了狂热火焰的居合同好会师生们,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就不能换个办法吗?”即使任性如春日,也还是尊重生命的,所以她很难得地示弱了一次,“比方说找个仪器来测大家的剑速之类……”

“不要侮辱居合!我们居合道是真功夫!你知道什么叫真功夫吗?所谓真功夫,就是只杀敌不表演的!”江田岛平八猛地大吼,胡子几乎都竖了起来,“不要把我们和那些玷污了剑圣的荣誉,在电视上表演切黄瓜切鸡蛋的剑道相提并论!”

“可这样真的会出人命啊!”春日不安地说,“难道你们不珍惜生命吗?”

“战死是武士的光荣!”胡子男江田岛斩钉截铁地说,“虽然这个时代已经腐烂,但聚集在这里的年轻人,都是有志于武士之道的热血青年,他们早已决心用鲜血来捍卫这份光荣!”

疯了……彻底疯了……

江田岛意犹未尽,怒气冲冲地朝着我们走来,看样子还打算再教训春日几句。

于是我走上前去,拦住了他。

“你想对我们团长做什么?”

我才不管你是武士还是什么别的,想动手的话,我绝对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或许在业内人士看来,我身为当代最强的灵界侦探,殴打几个武士道中毒分子,实在是有恃强凌弱的嫌疑,但那又怎么样?

荒谬的武士道,本来就应该踢到垃圾堆里面去!

江田岛平八注视着我的眼睛,大约是在我的眼神中看到了毫不动摇的决心和引而待发的杀意,他微微皱眉,转身走了回去。

“准备好了的话,就开始吧。”

我回过头来,看着春日,等待她的命令。

“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吧……没必要为了间活动室闹出人命来啊!”悠二苦笑着说,“我知道和也你和夏娜都有砍死他们的实力,但人命总比活动室珍贵吧……”

“凭什么要我们认输!”春日愤然道,“明明是他们比较弱小啊!真动起手来,和也绝对能把那些家伙连人带刀砍断!”

她说着,伸手指向对方。

然后,愣住了。

不知何时,那些居合爱好者们已经搬来了几个扎成人形的草垛。

“这个……这是什么意思啊?”春日呆呆地问。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居合吗?”一个正在给草人身上绑血袋的白衣人讶然答道,“居合,就是以坐姿突然拔刀,斩杀敌人、然后收刀的剑术啊。”

他如数家珍地说道:“刀的佩带法、呼吸要领、目视、鲤口切法、斩切法、刺突法、受流法、摆振法、足踏法、柄握法、拔击法、残心、振血、掌内力、躯体运动、收刀法……居合是很深奥的学问,不要小看哦!”

虽然我们对居合不是很了解,虽然你说得似乎很专业,但——你说的这些,跟那个草人有什么关系?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草人的用途。

当居合同好会的会长以优雅潇洒的姿势,一剑将草人砍倒,然后得意洋洋地振去刀身的鲜血,收刀四顾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明白了。

“你们不是说,居合道只杀敌不表演的吗?”悠二忍不住问,“那现在这个算什么啊?”

居合同好会会长不屑地看着悠二,俨然是城里人看乡下人的态度,趾高气昂地说:“你没看到这些如雪花般飞溅的鲜血吗?”

“这,就是斩杀!”

他们大约排练过,这句话一出,全体居合同好会的成员都鼓起掌来,一时间气势高昂,大有凭着气势就将我们压倒的意味。

而我们这边,春日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连身体都微微发抖。

话说……居然能骗到春日,你们也算是有本事了,佩服佩服!

不等春日下令,我走到一边的剑架上,正打算挑选一把比较结实的剑,给他们表演一下真正的“杀人剑”,却见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到了赛场中央。

是夏娜。

她一言不发,劈手夺过居合同好会会长的佩刀,来到了另外一具草人面前。

挥刀。

刀光如雪。

漫天飞扬的血滴和碎草中,夏娜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滑到目瞪口呆的会长面前,刀锋一转,干净利落地插回了他腰间的刀鞘中。

整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顺畅得让人除了赞叹之外说不出别的话来。

过了片刻,居合同好会的成员们才回过神来,纷纷聒噪。

“这是不符合标准的!”

“太可笑了,居然连预备动作都没有!”

“血振呢?残心呢?连基本的动作都不全啊!”

“这也能叫居合吗!”

看他们越吵越凶,甚至一个个捋起袖管,大有准备群殴的架势,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大吼。

“都!给!我!闭!嘴!”

这声大吼犹如晴天霹雳,震得那些乌鸦般聒噪的家伙呆若木鸡,而我随着吼声发出的灵气,更是把那些白布屏风全部吹倒,让原本“肃穆”的闹剧场所,恢复了它应有的滑稽模样。

“真功夫只杀敌不表演,这话是你们说的,对吧?”

不等他们回答,我冷笑着,从身边的剑架上拿下了一把超过两米的长刀。

这是武士刀的变体,名为“野太刀”,据说在熟练的剑士手上,能够将穿着铠甲的敌人一刀两断。

我抡起长刀,朝着地面狠狠地砍了下去。

“谁要是觉得这不算真功夫,可以来跟我练练!”

一片寂静。

我不屑地扔掉寸寸断裂的野太刀,跟在冷笑的春日、叹气的悠二和一言不发的夏娜身后,离开了比武场。

原本平整的地面上,一道可怕的裂口,无声地嘲笑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和也,”路上,春日突然说,“下一次,我批准你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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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

真的。

用我儿子的花园宝宝玩具发誓!

话说,“真功夫只杀敌不表演”这说法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啊?

话说之二,今天看到几段视频,一个日本的剑道馆师傅表演了剑切黄瓜、切塑料子弹、切鸡蛋、切钢管……最难得的是切高速飞行的塑料子弹和斩断钢管却不伤及垫在下面的木头这两项。

要放在古代,怎么着也是个大剑师——乃至于剑圣一流吧?

可在当代,却只能作为表演项目。

呜呼哀哉!我对这个武学凋零的时代彻底绝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