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他来了

萧落裹着潮湿的被子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直到手机因没电关机,还是没有接通。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头顶白炽灯的光芒微弱,有冷风顺着窗口吹进来,电灯线晃了一下,灯丝闪了闪,然后灭了。

萧落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房屋,心里怕得厉害。

母亲的突然离开,她不是没有想过有其他原因,可是母亲才四十多岁,身体也一直很硬朗,所以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很快被她否决。

随着日子的推移和母亲漏洞百出的借口,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尤其是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尘封的记忆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许是早年丧夫的原因,母亲一向要强,有什么苦有什么累都是缄口不言,那些柔情也被艰难的生活磨平。

可是这段时间母亲显然感性许多,总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时常提起去世多年的父亲,语气之中的柔情与感慨让萧落都感动不已。

听得时候无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成为某种事情即将发生的预兆。

萧落越想越怕,最后颤抖地给手机插上电。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甚至有雨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存放一年的被子还有些潮湿,萧落整个人埋在棉被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暗极了,只剩下充电器发出红红的一点光芒,萧落死死地盯着那抹光,盯着盯着竟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萧落患上了重感冒,下床的时候腿一软险些摔倒地上,翻箱倒柜找了包感冒药,翻开日期一看还是过期的。

萧落瘫坐在客厅,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知所措。

夜里竟下了雪,入眼全是白茫茫的雪花,枯萎的葡萄架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风一吹便有细细的雪花簌簌掉落。

屋子里冷极了,呼出的气体似乎都能结成冰。

萧落摸了摸额头,烫得脑袋发晕。

明天就是春节了,家里却没有一点年味,厨房里就连最平常的油盐酱醋都没有。

出了巷口有个小超市,可置办年货的话还要搭公交去县城。

萧落实在不想动,干脆自暴自弃地走到院子里踩雪。

隔壁传来热闹的交谈声,有妇人热络的交谈,有孩子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是不是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萧落已经冷得没了直觉,最后一脚踩进深深的雪坑,身子一歪再也没有爬起来。

冰凉的雪粒紧贴着脸颊,渐渐地那半张脸像着了火一般火辣辣地疼。

萧落动了动,面对着天空。

竟又落了雪,先是细碎的雪粒子,砸到脸上有些轻微的痛感。

萧落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有白色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那雪花变成一滩冰凉的水。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肺疼,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脑袋都没了任何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从雪地到走廊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却用了毕生的力气,踏上那片干燥的水泥地时,她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半边胳膊先着地,痛得骨头仿佛要碎掉一般。

她开始掉眼泪,憋了许久的泪水像是和磅礴大雪呼应一般,来势汹汹。

先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后来便是因为母亲的不归,最后她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而哭。

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踏踏的脚步声,萧落擦干了眼泪,扭头看向门口。

易泽然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大步大步地走进院子。

萧落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伸出一只胳膊撑在地面,没有爬起来,这一次似乎摔得更狠。

“萧落!”

易泽然的声音很凶,像疯了一样飞快地奔向萧落。

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萧落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泣,可满脸的泪痕还有红肿的眼睛骗不了人。

“萧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失声责问,得到的只是她平静的凝视。

易泽然终于注意到她潮红的脸蛋,大手覆上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方才的愤怒又统统变成了心疼。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折磨自己?

他抱着缩成一团的女孩一步步走向停在路口的车,雪很大,不一会儿两个人身上都是白色的雪粒。

上车的时候易泽然弯腰将她发间的雪粒清理干净,车门关上的瞬间萧落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发了疯一样去开车门。

易泽然红着眼睛看她,“林萧落,你清醒一点好吗?”

“不好。”萧落已经红了眼睛,却咬紧嘴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我要留在这里等母亲回来。”

大朵大朵的雪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落在他黑色头发,易泽然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雪地,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孩。

末了,他认输了,“跟我回去,过完年我会带你去找阿姨。”

萧落心里有一个很强的预感,母亲遇到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情易泽然早就知道。

沉默良久,她慢吞吞地问他:“能告诉我母亲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易泽然叹了口气,直接走进驾驶室关上了车门,“过完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萧落闭上眼睛,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

懒得争辩,因为知道争辩并不能改变什么。

易泽然把她带到了县城的医院,过节的原因医院里的人少了许多,量完体温,值班的医生握着体温表劈头盖脸地把两个人骂了一顿。

接着就是输液,很耗时间的一种治疗方式。

萧落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易泽然搬了个凳子就坐在窗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赌气一般盯着不同的方向。

换水的时候易泽然让值班的护士带了饭,一碗热腾腾的粥。

年关很多店都已经关门,小护士直接回家煮了粥带到医院,欢心欢喜地递给男人时,男人只冷冰冰地递来两张钞票,连正眼都不曾给她。

“喝粥。”

萧落转头看了他一眼,完全不动。

易泽然打开饭盒,用勺子搅了搅热腾腾的粥,“张口。”

萧落抿唇,伸手接住了饭盒。

易泽然重新坐正,望着她安静的侧脸,轻声道:“本来昨天就能到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些事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