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目断魂销(二)

邵天走近门前,看到杨松雪,是陶桃一直挂在嘴边的最好的朋友,他当然记得她。他有些好笑,大声道:“杨松雪!”

电动的铁门徐徐打开,杨松雪从门缝里挤进了院子,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噔噔作响,显示出她的愤怒。到了面前,她直接一手指指到了邵天的鼻子前,“姓邵的,你够狠!”

邵天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她生气的模样并不好看,但心里却有些温暖。她是陶桃的朋友,所以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对不起,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邵天低低地说,声音仍然有着隐隐的伤痛。

“鬼才知道你的本意是什么样子呢!”杨松雪的脸有些胀红了,“我只关心结果,现在,陶桃死了!你把她还给我!”

邵天失落地说:“我不相信她会死。我会找到她的。”

杨松雪冷笑,“哦?是吗?看起来,邵先生倒还有几分像情种。如果不知情,我几乎相信了你是真心喜欢陶桃的。”

“何止是喜欢,我爱陶桃!”邵天强调,那个从来不愿意说出口的字,终于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可是杨松雪却嗤之以鼻,“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升起的吗?多稀罕的话啊!这个字太神圣,你不要亵渎了它!”

“你是特意来指责我的吗?”邵天叹了口气,转换了话题。

“我没那份工夫,虽然恨不得生啖你的肉,给陶桃报仇雪恨。陶桃犯的唯一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你!”

邵天的心痛得像刀绞一般,每个人都看得出来,陶桃深爱的对象是自己,唯独自己,像是瞎了眼,也盲了心。

“是我不好,我以为你喜欢她,我妥协了,我还鼓励过她。”杨松雪气势汹汹地指责完邵天,忽然眼圈一红,自艾自怨起来。

“我会找到陶桃的!”邵天斩钉截铁地说。

杨松雪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陶桃,不会死的!”邵天喃喃地低语,与其说在说服杨松雪,不如说在说服自己。“她不会死的,那么美丽,那么善良的她,死神怎么忍心带走她?”

杨松雪有些怔怔地,他的神情不像是假装,而且没有必要假装。一时间,她没有用语言讽刺,两个人忽然成了两尊雕像,站在陶桃曾经喜欢的梧桐树下。

一片叶子萧萧而落,在已经太老的绿色里,带着一丝遗憾的李慧英。留恋地离开枝头,恣意地跳着自由的舞蹈,慢慢殒落在杨松雪的脚边。

邵天的心忽然紧了一紧,那片落叶,忽然幻化成了陶桃如泣如诉的眸子。诉说着她对他的恨,诉说着她的冤枉,也诉说着,她的那些明明可以轻易看出来的情意。

“其实,我并不是想来指责你。毕竟,感情的付出,是陶桃心甘情愿的。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对你…..陶桃,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日子,唯 有看着你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发亮。算了,我没有立场指责你,只是心痛陶桃而已。我今天来,只是想拿两本陶桃的笔记,可以吗?”

“当然可以。”邵天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跟我来吧。”

房间里,陶桃的书,还静静地躺在梳妆如上,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开,下一刻就会带着笑意翩然进房。

杨松雪忽然泪如雨下,“陶桃,你真傻!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到哪里都会有人宠你到手心里,为什么…….”

邵天像被什么击中似的,站在杨松雪的身后,黯然伤神。

轻轻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像是惊醒了沉睡的精灵,杨松雪的动作与她刚才大喊大叫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然而,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抽屉里,是陶桃的书和笔记本,杨松雪轻轻拿起一本缎面的日子,轻轻地抚过封皮。

“我带走它,可以吗?”杨松雪问。

“陶桃的日记?”邵天问着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让你带走。这……也许是陶桃留给我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杨松雪叹了口气,“人都不珍惜,现在忽然珍惜起日记来了吗?陶桃的内心,你没有资格窥探。”

“也许。”邵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我仍然不会允许你带走。”

摇了摇头,杨松雪忽然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力气,拿起两本笔记。邵天和她并肩走出院子的时候,杨松雪忽然偏过了头,“邵总裁,你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我知道。”邵天抿唇回答,“我失去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如果陶桃真的……也许,我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了。”

杨松雪见他如此,也不忍再责怪他,默默地挥了挥手,就迈开大步往前走。

“你去哪里?杨松雪,我送你一程。”邵天忽然大声问。

“去上班了。现在还早,我时间很充裕,坐公交车就可以了。|”杨松雪头也不回,声音里却带着一点感伤。

邵天转身上了车,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熄了火返身上楼。陶桃的房间,窗纱轻垂,像是陶桃的裙裾。

在梳妆台前站了足足有几分钟,邵天才轻轻地拉开抽屉。红色缎面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像一抹遗世**的箭兰,独自芬芳。

手指抚过封皮,邵天几乎不敢打开。

日记只写了很少的几页,扉页上的两行字:“送给最亲爱的陶桃,记下美丽的心情。”落款是杨松雪。

日记从陶桃毕业第一天离开学校开始写起,最后一页,则定格在陶桃车祸的前一天。

一行行娟秀的字,像陶桃本人一样,含苞待放。分明是不经意的,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美丽动人的韵致。

“你是我的天,让我仰着脸就有了一切。可是,为什么命运**差阳错,让我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遇上了命定的你呢?”

陶桃的困惑和抱怨,大概也只是这一点而已。她的文字,像她的人一样,清丽却带着淡淡的伤感。其实不过是记录每一天的心情和琐碎,然而邵天仍然能从忽然跳跃出来的只言片语中,看到陶桃炽热的灵魂……

日记里,陶桃一遍遍写着:“邵天,他是爱我的,所以他的恨,才会这么深重。”但是,每天邵天的绝决,又会让陶桃在日记里写下哀伤 。

她写:“如果他真的爱我,怎么会让我为他,流下委屈和伤心的泪水?他是否真的爱我,或者中是我自己的幻想?”

日记,总是在两种声音里一页一页地记录下陶桃最忠实的情感。爱他,相信他爱她。爱他,却怀疑他对她的爱已经消逝。

邵天的心里,忽然落下潸潸的泪。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给陶桃带来的伤害 ,是这样的深,这样的重。仿佛心被切下了一大块,邵天几乎痛到灭顶。

直到舒绵雨的电话打过来,邵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沉浸在陶桃的日记里,早就忘记了上班。他平静地回答:“我一会儿就到了,你让客人在会议室里先和个划部的相关人员,谈一些准备事宜。”

他竟然忘记了,今天约了客人,谈一个项目的开发事宜。

轻轻把日记放到了抽屉,邵天才下定决心似地离开了家。陶桃清冷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悄然落到了院子前的梧桐树下。

还记得初见陶桃时,暖风晴雨里,是陶桃柔媚的脸。杏眼桃腮,青春无限。而今,秋风渐浓,陶桃却已杳无踪影。

柳叶翩飞,像是一把把小巧玲珑的弯刀。只有在秋风中卷起时,才能在柔媚里看到那种冰冷的萧杀之意。

原来,在对陶桃的缅怀与搜寻中,秋天已经渐渐深了。

待要不思量,却怎能不思量?捧一颗破碎的心,邵天带着满怀的伤感,发动了汽车。

舒绵雨是个称职的秘书,也是一个从来不会与他谈私事的秘书。对于他过度的抽烟,也只是适时提醒。眼睛里闪过淡淡地怜悯,但从来不会过分。

相对于杜雨鹃而言,邵天觉得舒绵雨这样的相处,更令他感到舒适。

在云山雾海里蒸腾,邵天的心总是忽忧忽悲。那些伤感的情绪,渐次地涌进他的心里,又渐次地消散。

来来往往,仿佛他的心,只为陶桃而跳动。

康俊看到邵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暗暗摇头。那个想把他捏扁撕碎的**,已经随着那个日渐憔悴的面容而慢慢平息。

他知道,那一场撕心裂肺的分离,将会成为邵天心上永远的伤和痛。即使时间用手轻轻抚平,但那道伤疤仍然会在。两个人默默地喝着酒,但眼中的伤痛,已经深入到了骨髓。

当舒绵雨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了五分醉意。

“邵总!”舒绵雨从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找到了邵天,“外面的汽车上,有人在等邵总。”

邵天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来烦我!舒绵雨,我没有支付加班工资的打算,如果你想喝一杯,我请客!”

舒绵雨有些尴尬:“不是公事,是私事。”

“私事?我不记得曾经请你做我私事上的秘书,你做的太多了。”

“是总裁的家人!”舒绵雨冷漠地说,“本来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我既然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举手之劳,就偶尔为之。”

“家人?”邵天有些莫明其妙,忽然又眼放光道:“是陶桃,是陶桃,对吗?”

舒绵雨看着他急促而有些慌乱的脚步,愣愣地对着康俊说:“我没有说是陶桃啊,怎么可能是陶桃?”

康俊已经张了张嘴,他的酒意已经不涌,醉眼迷离中,只听到“陶桃”两个字,精神就忽然一振,“陶桃在哪里??”

舒绵雨哀吟一声,“我什么时候说陶桃了!”

她只不过正好在这间酒吧和同学聚会,又正好接到老董的电话,又那么巧就一眼看到了邵天和康俊,所以才过来请邵天出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

“陶桃!”邵天奔得有些急,打开房车的车门,就迫不及待待地往里看去。那酒,被夜风一吹,已经醒了五分,这一下,醒了十分。

“爸…..爸。”他不情愿地喊了一声,脑袋虽然清醒了,却还是跟不思路。

邵老爷子本来就有些威严的脸,在看到邵天的样子后,更是沉了下去。

“你看看你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了!为了一个女人,就堕落成这种田地?天涯何处无芳草,至于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弱有三行中,我只取一瓢饮。”邵天坐上了车,闷声说着。心里的失望,迅速流蹿到了四肢百骸,周身竟然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别跟我演绎深情的戏码,在商场上,没有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你要任何女人都可以,但是先首要娶了跑回美国的那一个。”

邵天似乎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也不打一声招呼。是姑姑说的吗?是不是又一次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