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罗天的电话,他约我去学校不远处的一间小餐厅见面。见面后,我赌气不理他,谁知他也不和我说话,点了一份蛋炒饭自顾地埋头吃着,也不问我要吃什么。

我有些生气,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做人家男朋友的,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人。

眼看他就快要吃完了,我终于按捺不住敲了敲桌子,打破了沉默:“喂!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罗天看也不看我,端起桌子上的汤咕噜咕噜地喝着,像饿了好几天一样,我有时候怀疑他们局长是不是虐待他,不给他饭吃。“解释什么呀,我这是任务。”他说。

我“哼”了一声:“说的好听是任务,其实你就是在欺负我。”

他皱了皱眉,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含糊地说:“哪有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说没有,你明明可以扮成学生啊,干吗非要扮成老师?还教我这一班,摆明了就是欺负我。”

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都28岁了,扮成学生也没人信啊,再说了,我这不是想保护你吗?我一听雷晓说你跑来江川大学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听话。”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就不生气了,心里暖暖的。

我也点了一份蛋炒饭,边吃边问:“你来学校的任务是什么?是为了高敏和刘小惠的死吗?”

他把面前的空盘子推到了一边,点了一根烟,说:“对。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10年、20年前的关于‘七宗罪’的连环血案吧,虽然我们现在不能确定高敏和刘小惠的死与10年、20年前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我们怀疑凶手就隐藏在江川大学里,而且他极有可能会继续行凶,所以,局里只好派我潜入学校秘密调查。”

“那你的意思,刘小惠不是自杀的喽?”

“我也不知道,从表面上来看,我们暂时还找不到他杀的疑点,不过我们调查了刘小惠的家庭背景和在校情况,发现她根本没有自杀的可能性。”

“对呀,这个我也打听过了,她的整个背景挺单纯的,连男朋友都没有。不过我早上听她同一间宿舍的女生说她这几天有些反常。”

“反常?”罗天问。

“嗯。”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汤,接着说,“那个女生说刘小惠这几天逛街购物的频率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很害怕的样子,我听了挺奇怪的,逛街买衣服不是应该心情很好吗,怎么会害怕呢?还说刘小惠有时候高兴得要死,有时候又一个人坐那儿发呆,像是在担心什么。我总觉得刘小惠的这种反常并不像是自杀前的反常,你说呢?”

罗天没答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虽然他是在看着我的,可是他的眼神却涣散得很,像是在想着什么很远的事情一样。

见他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我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说:“我开始也这么想过,会不会是有人借助传说杀人,但后来一想又不对,刘小惠不是没跟人结过怨么,谁会杀她?”

听我这么一说,罗天很快便回过了神:“什么传说杀人?”

我愣了愣道:“就是荷花池里的婴怨啊,你没听说么?”

罗天微微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了一声:“有。”

我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把谋杀案与鬼怪传说混为一谈,可是刘小惠死得确实太离奇了,于是,我轻声地咕哝着:“他们都说刘小惠是被荷花池里的婴怨……”

罗天打断我,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都跟你说过几百遍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我嘟着嘴辩解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刘小惠既没有他杀的可能,又没有自杀的可能,而且她的死法跟去年吊死在荷花池的那个女生一模一样,还有高敏……”

罗天摇摇头,再次打断了我的话:“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就是鬼魂作祟,只能说她们的死还有一些疑点我们暂时没有发现。我认为刘小惠吊死在荷花池是一个障眼法,她跟高敏同时死于5月,仅仅相隔一个星期,她们之间肯定是有所关联的……”

我忍不住打断他:“有所关联?又是你的感觉?”

罗天的样子认真得很:“是的,我的感觉从不会出错。现在,我假设她们的死与10年、20年前的连环案有关系,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么根据高敏死后遭人强暴的迹象推断,凶手是一位男性,年龄在38-50岁之间,有可能是一名基督教徒。”

我有些迷糊,便问他:“如果她们的死真的是10年、20年前的凶手干的,高敏死于**欲,那刘小惠呢?她根本就不符合‘七宗罪’,她只是有点爱贪小便宜罢了。”说实话,我认为刘小惠的死跟10年、20年前的案子没关系。

罗天沉思了片刻,轻声地说:“我想,应该是贪婪。”

把刘小惠的爱贪小便宜归于贪婪,这实在是有些牵强,不过我没有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而是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就算是贪婪。凶手以前杀人都是很有规律的,每隔10年一次,时间都是5月份,死者分别犯了‘七宗罪’,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案,足以证明他根本就不怕别人知道他在杀人。他不仅不怕,反而希望别人纷纷知道。再加上直到现在他仍然逍遥法外,也证明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犯罪高手,也许他早已把杀人当成了一种艺术,像他这样的人,肯定特别欣赏及尊重他的‘作品’,让他模仿传说杀人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拨永远不可能会模仿野牛比尔杀人一样。所以,他怎么会把刘小惠的死状模仿成跟去年吊死在荷花池的那个的女生一模一样呢?这不是摆明了是在糟蹋他自己的‘作品’吗?”末了,我又含糊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我还是相信刘小惠是被鬼杀死的。”

罗天显然没有听到我咕哝的那句话,他说:“这也是我感到疑惑的一点,所以,这两宗命案还存在着许多的疑点,以及不为人知的幕后真相。”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表情变得极其冷峻、沉重,“还有20来天……我们现在就像在跟凶手赛跑,如果不及时找出其中的线索,解开谜底,遭遇不测的人只会一个接一个……”

我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但我更多的是不忍心看到他为案子如此伤神,他就是那样,案子一天没破,他的心就一天也不得安宁。于是,我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说道:“要不这样,咱俩晚上再去案发现场看看,我总觉得刘小惠的死跟荷花池的传说有关系,如果她真的是被10年、20年前的凶手所杀,那么我相信凶手把她吊死在那里肯定有原因,指不定能查到什么线索呢。”

罗天看了看我,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同意了我的说法,然后,我们约好趁大家晚自习的时候去荷花池。

11

从餐厅出来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本来还想对罗天撒娇,指望他送我回宿舍的,没想到罗天却说他有任务在身,不能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说以后见面也得偷偷摸摸的。我顿时觉得没趣极了,这跟地下偷情没啥区别。

他在旁边的杂货店里买了两把雨伞,给了我一把,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说:“乖,别撅着嘴。我知道现在劝你离开学校你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自己小心一点,知道吗?”

我委屈地“哦”了一声,老大不高兴地看他撑开雨伞走进了雨中,待他走远后,我才慢慢地往学校方向走去。

这场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刚走到宿舍楼下雨就停了,我收起雨伞正准备上楼,一个男声自身后响了起来:“那个,请等一下好吗?”

我不确定身后那个人是不是在叫我,但我还是本能地回了一下头,只见一个全身湿漉漉的男生向我奔跑过来,站定以后,他有些局促地问:“请问,你跟关雨菲是不是同一个宿舍的?”

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这是一个特别帅气的男生,两道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年轻的脸庞上焕发着光辉,前额的一绺发丝正在滴着水,使他看上去酷酷的,却又带着几分邪气。

见我点头了,他便高兴地说:“你能帮我转告一下菲菲吗?就说我一直在找她,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我疑惑道:“那你干吗不自己跟她说呢?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呀。”

男生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沮丧起来:“我给她打了,可是她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霎时瞪大了眼睛,脱口问道:“你是苏晨阳?”

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仍然沉浸在沮丧当中:“是的,你能帮我跟她说一下吗?”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很难想像眼前这个如此帅气的男生竟会是关雨菲的男朋友苏晨阳,因为关雨菲太一般了,或者,连一般都算不上——命运之手将这样两个人联系在一起,那可真是太不协调了。

苏晨阳见我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能帮我跟她说一下吗?”

我从惊讶中回过神,想着关雨菲这两天的反常,便问他:“你们吵架了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啊,昨天中午还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她就突然不理我了,打她电话也不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奇怪,照苏晨阳这么说,关雨菲应该就是在小树林接完电话后便不理他了,到底是个什么电话?我问苏晨阳:“她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苏晨阳说:“没有,什么也没说过,就是很突然的。她是个处处都为别人着想的女孩子,我担心她是碰到了什么事而不愿意告诉我,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帮忙好吗?帮我问一下她发生了什么。”

我想了想,点头道:“好的,我一会儿看见了她就帮你问。”

苏晨阳立马笑了:“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然后,他又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你跟菲菲说,不管她碰到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度过。”

看他说得如此诚恳,我的心里顿时涌出了一丝感动:“放心吧,我一定会跟她说的。”

宿舍里只有关雨菲在,叶寒跟冷梦凡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关雨菲正面对着墙壁躺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

我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了下来,轻唤道:“关雨菲?”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一动不动。

“我刚刚在楼下碰到苏晨阳了,你跟他怎么了?”

关雨菲没答话,仍然一动不动。

我把苏晨阳让我转达的话说了一遍,不解地问:“其实他很关心你的,你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了呢?”

关雨菲还是躺着不动,就跟死去了一样。

“别这样嘛,关雨菲,有什么事决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呢?是不是昨天那个电话……”

“你别管了,没用的。”她突然打断我,仍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什么没用的?”待我再问时,她又一言不发了。

我没辙了,叹了一口气,走出宿舍,倚在栏杆上,天已经快要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湿湿的雨雾,透过那层雨雾,我仿佛又看到了苏晨阳那张帅气而又诚恳的脸,我默默咀嚼着关雨菲的话,“没用的”,到底什么没用的呢?她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为什么不说出来?还有,那个电话到底是谁打的?为什么她接完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如此了无生气?跟苏晨阳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让我深陷进去,心,沉了又沉。

12

晚上的天气变得很是恶劣,风刮得很紧,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把过道两边的树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也把这片小树林映衬得阴气沉沉。我惊恐地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枝叶,心想,它们肯定是有生命的吧?这么一想,脑袋就不受控制了,很快,高敏被树叶变成人形杀死的那一幕便浮现出来,紧接着,刘小惠吊死在荷花池的情景也纷涌而现。我用力甩了一下头,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于是,我摸了摸**的胳膊,往罗天身边靠了靠,轻声叫了他一句:“罗天。”

“嗯?”

“罗天。”

“嗯?”

“罗天。”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叫你。”

“傻瓜。”他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略带责备地说,“晚上这么冷,怎么不穿件长袖的衣服?”

“我不冷。”说话间,我们已经穿过了小树林,就快要到荷花池了,我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有些肉麻地说,“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冷,而且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特别安全。”

“真的?”

“嗯,真的,就好像现在这样,你握着我的手,我就一点儿都不害怕。”话音刚落,我一眼看见在刘小惠吊死的那棵树下,正轻飘飘地飘着几团鬼火,我一下子躲到了罗天的身后,失声尖叫道:“啊!有、有、有鬼!”

罗天也看到了。那几团忽暗忽明的火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罗天立即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声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我头摇得比什么都快,缩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我、我不去。”

“你刚刚还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怕的。”

“是啊,可是刚刚没有看到鬼啊。”

罗天没再说话,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那棵树下跑去,待我们走近后,那几团鬼火早已灭了,罗天从兜里掏出手机照了照,这才发现刚才的“鬼火”其实是有人烧的纸钱。

透过手机屏幕淡蓝色的光,我看见罗天双眉紧锁,他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抬头看着那棵树,若有所思。

他看着的那个位置,正是刘小惠吊死的位置。

我哆嗦了一下,怯怯地说:“罗天,咱们……咱们走吧。”

罗天没有搭理我,仍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位置,眉头也越锁越紧。

他发现了什么?

这时,一阵风吹来,几片湿湿的树叶拂过我的脚踝,我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长满了老茧的粗糙大手摸过一样,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罗天……”

罗天沉吟了片刻,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刘小惠不是自杀的。”

与此同时,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我感觉那棵树仿佛也战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