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怎么离得开呢?跟苏晨阳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真的很开心,我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开心过,我真的很爱很爱苏晨阳。

2008年4月28日晴

我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躲避苏晨阳,可是我失败了,所以我今天偷偷地去跟他见了面,他瘦了,他说很想我……

我曾经问过他喜欢我哪里,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平凡了,可是他说,我是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中最好的一个……我好吗?我如果好的话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对不起庄妍的事?

2008年5月8日晴

今天,她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会把真相说出去……

妈妈从小就教我,要知恩图报,是的,庄妍一家人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她爸爸妈妈的资助,我根本进不了江川大学,又怎么认识得了苏晨阳?

想了整整一夜,我决定离开苏晨阳,尽管离开他会让我生不如死,但我不能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更不能让远在家乡的爸爸妈妈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孩子。

2008年5月22日晴

古小烟终于睡着了,我知道她守了我一夜。

昨天从药店跑出来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离不开苏晨阳,我更不能对不起庄妍,也许只有一死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当我看到他写给我的信时,我真的太痛苦了,我连看完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心一直在滴血……

昨天傍晚,我去了一趟天眼寺,本来是想把这枚硬币扔进许愿池里的,可是天已经黑了,又下暴雨,所以我只好等晚上的时候把它拿给古小烟,让她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其实,我很感谢罗老师告诉我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因为,虽然我已经决定一死,可我依然是害怕的,有谁不惧怕死亡呢?但是,当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就多了一份勇敢和安慰,就像叶寒那天开玩笑说的一样,不如一死了之,也好过落在凶手的手里……

我又不争气地哭了,我死了以后,爸爸妈妈怎么办?

……

古小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篇日记,但我还是想说一声:谢谢你。

你一定以为我是在为体重秤的事生气吧?其实在你送给我体重秤的第三天我就已经知道你在体重秤上做了手脚,因为吃生苦瓜再有效也不可能马上就瘦下来,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你舍不得我,其实我也同样舍不得看到你为我担心,所以,我继续吃苦瓜,好让你以为我真的相信自己瘦了。虽然苦瓜很苦,可它远远比不上我心里的苦,我每天半夜都会偷偷地哭,怕吵到你们,我每次都躲在被子里哭……

古小烟,我晚上会把那枚硬币给你,这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你帮我把它扔进许愿池里好吗?我跟苏晨阳今生无缘,只求来生能再遇见他。

谢谢你,古小烟,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还做最好的朋友好么?我们一起去小树林里散步,一起被范老头罚跑操场,一边跑,一边说踢死他……

53

关雨菲,你为什么这么傻……

这时候,餐厅里突然轻飘飘地飘起了王筝的那首《我们都是好孩子》,她唱:“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依稀中,我又看见了我跟关雨菲在操场上奔跑的情景……

她说,她早就知道我在体重秤上做了手脚,她说,她继续吃苦瓜是因为舍不得看到我为她担心……

我大声地叫服务生拿生苦瓜,服务生有些愕然,愣愣地站着:“苦瓜?生……生的?”

我不可遏制地对他吼:“是啊!生的生的!有多少拿多少,快去啊!”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服务生很快就端了一盘生的苦瓜来。王筝仍然在唱:“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关雨菲还说,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最好的朋友,一起去小树林里散步,一起被范老头罚跑操场,一边跑,一边说踢死他……

我抓起那些生的苦瓜,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一边号啕大哭,一边疯了一样地往嘴里塞去……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怀念着,伤害我们的……”

54

许久以后,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像一个瘫痪了的人似的趴在桌子上,冷冷地对罗天说:“虽然关雨菲不是因为你的那句话而死,但她却是因为听了你的那句话才有了去死的勇气,所以,你别指望我会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罗天没说话,坐在我的对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好半晌,他才说:“你昨天晚上看见丁强……”

我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想再管了。”说完,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餐厅。也许,我当初走进江川大学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我不是因为好奇走进江川大学,又怎么会认识关雨菲?又怎么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回到学校后,我去找了庄妍,说实话,我挺恨她的,要不是她逼着关雨菲离开苏晨阳,关雨菲是断然不会跳楼自杀的,还有什么行为比拆散一对相爱的人更可恶呢?

我去她教室找她,她不在,跟她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说她下午没来上课,在学校附近的一间世纪网吧玩游戏。我一听更是生气,关雨菲的死传遍了整个校园,她肯定是知道的,而且也应该知道关雨菲的死跟她有关系,她居然还有心情去玩游戏?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间网吧,在二楼一个靠角落的位置看见了庄妍,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挺直脊背,正一眼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见她身边没人,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发现她玩的竟然是CS,我不免有些吃惊,真的很难想像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居然喜欢这种游戏。

我正准备开口,她先说话了,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傲气,头也不回地说:“找我有事吗?”

还没等我接话,她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为了那块黑炭,对不起,我没时间!”

我一下子就火了:“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内疚吗?”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内疚?你真会开玩笑,我为什么要内疚?又不是我把她搞死的。”

我觉得她还不是一般的让人讨厌,狠狠地瞪着她说:“如果不是你逼她离开苏晨阳,她又怎么会死?”

我的话音刚落,庄妍便夸张地大笑起来,仿佛我的话有多么可笑似的,她甚至笑出了眼泪,终于笑够了以后,她站了起来,傲慢之极地说了一句:“任何人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罢,她不再理我,扬长而去。

我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回不过神,这个庄妍简直太过分了,我如果今天不好好地教训她一顿,怎么对得起关雨菲?

想到这里,我飞快地跑下了楼,庄妍已经走出了网吧,我一边跟着她,一边扫视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棍子之类的武器,但很快我就失望了,因为路边不仅没有棍子,就连石头也没有,想了半天,最后我决定把鞋子脱下来当武器。

在我蹲下身脱鞋子时,我看见庄妍一闪身奔进了一条小巷子。

想跑?我立马提着鞋子追了上去,然而,当我追到巷子口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傻了——只见庄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即便发出一阵崩溃欲绝的哭声,到最后,她竟捂住脸,蜷缩在了地上,哭声惊天动地,那哭声里充满了忏悔与痛苦,如玻璃碎片般散碎在空气中……

我在一瞬间突然明白,她所有的高傲都是伪装出来的,她宁愿被我误会成不近人情,也不愿让我看到她内心的脆弱,是以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放声痛哭。我也终于明白,其实她很爱很爱关雨菲,不然她早就可以把真相告诉苏晨阳了,她只是接受不了关雨菲对她的欺骗,所以她想赌一把,拿跟关雨菲从小玩到大的友谊去赌关雨菲会离开苏晨阳,没想到这一赌,就把关雨菲的命赌掉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我想,应该是在祭奠关雨菲吧。

看着她蜷缩如虾米般不停战栗的身体,我突然不忍心再对她有任何怨恨,悄然无息地走开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关雨菲的死,再也没有人比庄妍更难受了。

55

回到学校,我意外地看见蒲鹏又在行政楼门口修剪盆景,姿势跟昨天一模一样,好像从昨天一直修剪到现在似的。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问他:“您不是昨天才修剪的吗?怎么今天又修剪?盆景好像不用每天都修剪的吧?”

他没有看我,全神贯注地修剪枝叶,淡淡地说:“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我记得昨天跟你说过,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你要学会怎么去理解生命,也要学会怎么分辨生命,虽然这些看起来只是一株株不会动的盆景,但它们却有着一种你无法想像的坚韧生命,就像有些人一样,虽然他们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其实,他们是没有生命的,这也就是生命的区别。”

我觉得他有些讨厌,每次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装深沉。我一边问他,一边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您所指的‘他们’是谁?是那些因犯下‘七宗罪’而死去的人吗?就因为他们犯了‘七宗罪’,所以您才觉得他们没有生命?或者……不配拥有生命?”

他仍然没有看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专心致志地修剪盆景,那股认真劲就像是在给他自己的孩子修剪指甲似的。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些问题我昨天就已经回答过你了,如果你不记得,可以去问连城,那丫头比你的记性可好多了。不过问了也白问,因为你连五减三等于几都搞不清楚,又怎么搞得清楚其他的事情?”

他的话里明显有嘲讽的意味,让人听了极不舒服,我悻悻地白了他一眼,同时又是那么的不甘心,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是您?”

他说:“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呢?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我冷冷一笑:“您是不是想说这是一种巧合?如果一种巧合连续达到三次以上,我想,不是那么简单吧?”我知道我的话很直接,可是他太狡猾了,我不得不这么问,而且我觉得我的怀疑没有错,发现周子扬尸体的时候看见他,宋静茹的尸体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再加上昨晚看见丁强也撞到了他,如此戏剧性的巧合能不让人怀疑吗?就算他是校工每天要巡逻,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其他的校工呢?

蒲鹏终于看了我一眼,那对充满磁性的眸子,慈祥如一池温水,他轻笑着问:“你是在怀疑我,还是想研究我?如果是后者,那你就错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是吗?‘没有未来’这话我听过,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但‘没有过去’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只要是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过去?难道您连回忆都没有?如此说来,您的记性岂不是比我更差?”

他再度看了我一眼,依然满眼的慈祥,轻声道:“回忆是一把刀,它只会令你受伤。你刚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你应该能懂。”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是的,关雨菲留给我的回忆的确是一把刀,牢牢地插在了我的心脏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让我疼得窒息。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从悲伤中缓解出来,转开了一个话题:“10年、20年前学校发生命案的时候,您在吗?”

他有些哀怨,又有些同情地看着我:“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我只是一个校工。”说罢,他转身就走。

在他转身时,我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您知道凶手是谁吗?”

他没理我,大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