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一刻,我对关雨菲产生了一种很特别的感情。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我跟关雨菲这种以着快乐与笑容开始的友谊,日后会以着惨痛的哀伤画上了句号,注定这一辈子也让我无法释怀。

终于笑够了以后,我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手挽着手向校园后面的小树林走去——关雨菲有饭后散步的好习惯。

我们一边走,一边不着边际地聊着天,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很优秀的男朋友,是中文系的四大才子之一苏晨阳,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了很久以后才知道彼此在同一所学校——难怪今天叶寒会说关雨菲一网就网到了一个白马王子。说到苏晨阳,关雨菲的脸上满是幸福与羞涩。

走着走着,关雨菲突然停了下来,她扬了扬下巴,小声地对我说:“喏,那个就是高敏的男朋友。”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前面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个呆愣愣的男生。我问关雨菲:“他是林帆?”

关雨菲点点头,似乎有些同情地说:“自从高敏遇害以后,他每天都会来这里,有时候也不去上课,就在那儿傻坐一天。听说他第一次遇见高敏,高敏就坐在亭子里。其实,他对高敏很痴情的,可惜高敏那个人,太不把感情当一回事了,唉!”

说到这里,关雨菲的手机响了,当她一看到来电显示时,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了起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接起了电话。关雨菲把声音压得很低,还不时地敏感看我,很显然是不想让我听见。于是,我干脆知趣地往后退了退,抬眼细细地打量着坐在亭子里的林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给了我一个很苍白的侧影,虽然距离有点儿远,但我仍看得出来他很瘦很瘦,皮包骨似的,呆滞地目视着前方,这种像石雕一样僵硬的姿势,无言地宣告了他内心的悲痛与哀伤。

当日,雷晓把高敏的离奇死亡讲给我听了以后,我立刻便找了我的男朋友、刑警队的罗天,问到了高敏的真正死因——机械性窒息而死。据说高敏的后脑勺有一处严重的撞伤,脖子上有扼痕。从尸检结果上看,她的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处有着明显摩擦、损伤的痕迹,初步判断是死后遭遇强暴行为。但是在她的里面并无发现****,怀疑凶手在强暴高敏时,应该使用了避孕套。

我当时听得浑身发冷,**,想想都可怕。

林帆作为高敏的男朋友,又是案发当晚最后一个跟高敏接触过的人,所以被传去警察局问话,但是他有不在场的证据,高敏死的时候,他正在大排档喝得烂醉,还跟人打了一架。

关雨菲很快就打完电话了,神思恍惚地说她有事,便急匆匆地走了。我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双眉紧锁,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我有些纳闷,是谁打来的电话,让她如此魂不守舍?

我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向林帆走去,虽然高敏的死他被排除了嫌疑,但也许能从他这儿问到点什么,真的是10年、20年前的同一个凶手干的吗?

我在林帆旁边的长石凳上坐了下来,说了一句无聊至极的开场白:“今天天气真好哈!”

他没理我,还保持着那副石雕般的僵硬造型,仿佛当我不存在一样。

我自讨了个没趣,往他身边靠近了些,很友好地对他说:“嗨!你是林帆对吗?我叫古小烟,很高兴认识你。”

他仍然不理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好似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于他,已意义全无,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偶尔眨动一下的话,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块石雕。

我没辙了,只好悻悻地站起身,正准备离开,那块石雕突然说了一句:“你……睡在敏敏的**?”

我立马转过身,点头道:“对呀。”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我一眼,他的样子是那么的了无生气,仿佛人正在蜕皮换骨一样。他喃喃地说:“如果敏敏有托梦给你,请你一定要告诉我。”说完这句话,他又像刚开始那样,变成了一块石雕。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让我突然打了个寒战,我可不想梦见高敏,睡在她的**已经够恐怖的了。

从小树林里出来后,我正打算回宿舍,一眼看见在宿舍楼的楼下站着一个左顾右盼的女生,她的手里拿着两瓶饮料,貌似是冰红茶,真要命,这花痴居然来真的。我赶紧四处环顾,盘算着怎么避开她。

没想到她眼睛尖得很,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立即朝我飞奔而来,还一边兴奋地大叫道:“老大!老大!”

Oh,mygod!我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

她像鸟儿一样飞到了我跟前,冒冒失失地差点撞在我身上,把两瓶冰红茶往我怀里一塞,又从那个大得惊人的挎包里掏出一大堆零食,一股脑地全塞给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什么艰巨的任务一样,笑嘻嘻地对我说:“老大,这样够有诚意了吧?”

我哭笑不得,把怀里的东西塞回到她的包里,她死活也不肯要,经过几番争执以后,我被迫留下了一包瓜子。唉,真受不了她!

5

是夜。我躺在**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吊扇在头顶呼呼作响,空气闷热得很,可是我却四肢发冷,仿佛正躺在冰面上,寒意已渗进五脏六腑。我受不了了,只得从**爬起来,摸索着去关吊扇。

耳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女生们都睡得很熟,发出细微而均匀的鼾声。

当我摸索着回到床边时,却突然不敢再躺上去了。冷冷的月光从窗外折射进来,带着那些随风轻颤的叶影,投射在床单上,构出了一副说不出来的诡异图形。

那些叶影……好像是有生命的。它们会变成人形,会杀人,会**……

透过那副诡异的图形,我仿佛看见高敏正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里面是无尽的黑暗……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站也站不稳了,整个人都踉跄到了桌子旁,砰的一声,打翻了一个茶杯。

叶寒被我惊醒了,翻了个身,问道:“嗯?出什么事了?”

我赶紧把茶杯捡了起来,支吾道:“没……没事。”

叶寒揉了揉眼睛,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打着哈欠问:“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床铺,仍然没有勇气躺上去,高敏死在**的那一幕,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一样,反复地从我脑中推出。

叶寒又翻动了一下身子,把被单踢到了脚边,又用手当作风扇,在额边扇了几下,咕哝着:“怎么这么热啊?你把风扇关了么?”

“嗯,我……有点儿冷。”

“冷?有没有搞错,这都几月份了还冷?”然后,她看了看我,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

“我……那个……”

“行了。”她见我支吾不出来,便把话接了过去,很体谅地说,“你去把风扇打开吧,晚上跟我睡好了,咱俩挤一挤。”

躺到叶寒身边后,我顿时觉得踏实了很多,但也暗自郁闷起来,今晚可以跟叶寒挤一挤,那以后呢?这大热天的,总不能每晚都赖在她**吧?

叶寒见我躺下来了,便说:“其实高敏刚出事的那阵子,我也很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总觉得宿舍里阴森森的,好像有人站在我床前一样,看也看不清,摸也摸不到,好不容易睡着,却做起噩梦了……你别说,那个梦还真有点古怪,梦里边,我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草原上的天空很蓝很蓝,比海水还蓝。后来,一群牦牛从远处冲了过来,我害怕极了,就不断地跑。跑啊跑啊,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树林,我就找了棵大树爬上去,那棵树好像很高很高,直入云霄,怎么爬都爬不完……我爬得很高了,往下一看,牦牛已经跑远了,这时候,我才慢慢地下来,因为爬得太高了,下来时花了很长时间,弄得衣服脏得很……再后来……”

我觉得她有点儿啰嗦,难怪关雨菲会说她是出了名的啰嗦婆,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个梦跟高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也毫无意义可言,但我见她讲得兴致勃勃,又不好意思打断她,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讲完。等她讲完后,我才问:“学校对高敏的事是怎么说的?”

“可能跟10年、20年前的事有关系吧。”

“七宗罪?”我想了想,又问,“高敏在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开朗的一个人啊。”叶寒不假思索地说。“你是不是想问她是属于‘七宗罪’中的哪一种?我觉得应该是**欲。她别的缺点没有,就是太不重感情了,一个月可以换三个男朋友,跟谁都不谈真感情,没玩几天就腻了,典型的玩火,而且虚荣得很。”

如此说来,高敏确实挺符合“七宗罪”中之“**欲”的。“那你清楚10年、20年前的事吗?”

叶寒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说的,10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呢,20年前就更不用说了,我才刚出生,不过听说很可怕的。”

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接着说:“我刚进学校的第一天就听人说了,那天忙得要死,登记啊交学费啊找宿舍啊领生活用品啊……哎呀,说起那个登记就让我恼火了,那个老师态度很不好,办事效率又低。交学费的时候,竟然说要现金,不能直接刷卡,我只好跑到外面的银行去取钱,在银行办业务的人多得要死,起码等了两个小时我才取到钱,这么一折腾就到下午了……然后又去领取生活用品……那些生活用品,我想想就生气,被子又小又薄,颜色又土黄土黄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想换,可那个老师不肯,我还差点跟她吵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很气人?我当时心想,这学校怎么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别人说话时打断他(她)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可这个叶寒实在太啰嗦了,越扯越远,最后竟扯到了她读高中时候的事情上,压根儿就把我问她什么事忘得干干净净,跟《大话西游》里罗家英主演的唐僧实在有得一拼,我如果再不阻止的话,只怕她会说到幼儿园了。于是,我涨红着脸,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那个……叶寒,我……我问的是10年、20年前的事。”

她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到这个问题上来,说:“哦,你是说那个事啊?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听师姐她们说的,你不知道,那个师姐说得可吓人了……我以前总觉得这样的事情最多就是在电视里、小说里才会看到,哪敢想变态连环血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呀?……直到高敏出了事,我整个人都吓懵了,我甚至想过转校,但想到爸爸妈妈他们也不容易,转校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现在长大了,不应该让爸爸妈妈为我操心才对,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撑着,其实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度日如年一样,生怕学校里突然发生什么事,更怕凶手会找我……你知道吗,我现在时时刻刻都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可千万别犯下‘七宗罪’……”

我在她接下来的那一堆废话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没有比跟一个如此啰嗦的人说话更烦人的了,说来说去始终说不到一个重点,真的很难想像一个只有20岁的女孩子,竟比老太太还要啰嗦。

算了,看来从她这里是问不到什么的。于是,我假装打了一个哈欠,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叶寒啰嗦完以后,突然往我身边靠了靠,把我挤得就要帖到墙上去了,神经兮兮地说:“古小烟,你听……”

我被她压低的嗓音弄得全身哆嗦了一下:“听什么?”

叶寒抖了一下,将食指竖在唇间:“嘘!”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凝神听着——的确,在万籁寂静中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我还没有听清楚那哭声来自何处,是男人还是女人发出来的,叶寒一把拉过了被单,缩了进去。

我再听时,那哭声却又没了。

幻觉?不可能的,叶寒刚刚也听到了。

可如果不是幻觉,这三更半夜的……是谁在哭?

6

半晌,叶寒从被单里探出头,喘了几口大气,然后很小声地在我耳边说:“你听到了吗,古小烟,刚刚那是个小孩子在哭,我经常能听到的。”说着,她抱住了我的胳膊。

我顿感奇怪:“哦?怎么会有小孩子哭呢?”

她说:“嗯,你今天刚来所以不知道,咱们学校有很多很多灵异事件的,比如水房里一到晚上12点以后水龙头就会自动打开;女生浴室里经常三更半夜有人在洗澡;3号教学楼的3楼楼梯,超过晚上12点就会多出一个台阶,还有小树林后面的荷花池里的婴怨……咱们刚刚听到的小孩子哭声,就是从荷花池飘来的,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转校吧?他们都在说高敏……是被鬼杀死的,还有10年、20年前的都是鬼魂作祟,你不知道……”

见她又准备啰嗦,我赶紧接住了她的话:“鬼魂作祟?”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啊,特别是荷花池里的婴怨,是所有灵异事件中最可怕的,当初建学校的时候,他们在挖荷花池时挖到了一具小孩子的骸骨,那副骸骨就埋在一棵很大的树旁边,骸骨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晴天娃娃,很诡异的。还有那棵树,谁也不知道它的树龄有多久,只知道在建这所学校的时候它就有了,都说那是一棵树精,以前还经常有人去荷花池那里读书啊、谈恋爱啊什么的,可后来总有些人在晚上看见一个拿着晴天娃娃的小孩子在那棵树下跑来跑去。就在去年夏天,美术系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在那棵树上吊死了,她不仅上吊,还把两只手的手腕割断了,那血流得啊……啧啧,更让人恐怖的是,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晴天娃娃……这之后,就再也没人敢靠近荷花池了。”

我听得全身发冷。我这个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别人跟我说什么,我立马就会在脑子里构想,这不,一个拿着晴天娃娃的光屁股小孩,以及吊死在那棵树上的女生就被推到了眼前,我甚至能顺着这副画面天马行空地构想出女生上吊割脉的全部过程,想得自己毛骨悚然。我忍不住问叶寒:“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上了吊还要割脉呢?”在我看来,这种举动无疑是多此一举,还有点匪夷所思。

叶寒说:“谁知道啊,所以说是鬼魂作祟嘛。”

说了这么多,叶寒显然有些累了,她抱紧了我的胳膊,咕哝着:“不说了,再说我又不敢睡觉了。”可是没一会儿,她就发出轻微的鼾声,就此睡了过去。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