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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了。

随着几声闷雷在低空翻滚,暴雨便刷地倾泻而下,天空也在瞬间暗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在暴雨中狂奔,心疼底像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刚才关雨菲从药店跑了以后,冷梦凡跟叶寒就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要在体重秤上做手脚,说这样不是在帮关雨菲,而是在害她,一旦知道真相后,她会接受不了的。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我几欲崩溃,尤其是叶寒,用她那啰嗦的本领絮絮叨叨地埋怨我,我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跑了。

跑了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我才停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大广告牌下面,耳边是无休止的风狂雨骤,暴雨像针一样刺在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这世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罗天没说错,我做事情太冲动了,根本不想后果。是的,我当时只是想着让关雨菲看到自己一天比一天“瘦”下去而开心,却完全没想过这个谎言被拆穿以后对她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她此刻一定恨死我了。

想到这里,我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我才回宿舍,暴雨已经停了,她们几个应该是上自习去了,宿舍里空荡荡的,寂静得让人害怕。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我便坐在**失神地看着关雨菲的床,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越想越难受,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讨厌我自己,关雨菲胖就胖呗,你说你多什么事呢?这下好了,只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还有罗天,我们本来好好的,天知道怎么会无端端地蹦出个“王涛”来,我甚至都没搞清楚对方是谁,便凭空地背上了一条背叛罗天的罪名,罗天肯定不会再相信我了,这么一想,我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在你意志消沉、薄弱的时候,它就会蹦出来,诱惑你犯罪,诱惑你自杀。是的,当轻生的念头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之后,绝望便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整个世界变得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我甚至鬼使神差地开始盘算用什么方法自杀,也许只有一死才能让关雨菲理解我,才能让罗天相信我。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跳楼,于是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出头去看,下面黑糊糊的,深不可测,我在脑子里衡量着四层楼的高度,不想还好,一想就让我毛骨悚然,四楼啊,如果跳下去没摔死,摔个半死不活怎么办?想了想,便觉得这种自杀方法不可靠,致死的几率没有百分之百,风险太大。然后,我又拿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手腕比划了半天,可是那一刀却迟迟下不了手,因为我突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她也玩过割脉自杀的游戏,不过最后没死成,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缝了好几针,留下了一条非常难看的疤,我可不想像她那样,我要的是那种能让人必死无疑的自杀方法,如果能一下致命,没有痛苦就更好了……再然后,我想到了上吊,这个方法貌似不错,可是我几乎把宿舍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可以让我上吊的绳索,我泄气了,也更加绝望了,为什么连死都这么难?

片刻,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去荷花池!对呀,荷花池不是闹鬼么?反正我也没有自行了断的勇气,倒不如让鬼魂杀掉算了。

决定之后,我便走出了宿舍,一边往荷花池走,一边在心里无限悲凉地叨咕着:“关雨菲,也许你明天就会看见我的尸体了,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骗你,我宁愿陪你一起吃苦瓜……罗天,我死了以后,你不要难过,你是个好警察,我相信你一定会抓住凶手的,也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该死的王涛是谁,所以,我决定变成鬼以后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干爹,您的恩情小烟只有等到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了……还有爸爸妈妈、奶奶……”

就这样,我一路叨咕着来到了荷花池,因为傍晚下过一场暴雨,所以空气有些阴凉,夜风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就在我刚走到荷花池的时候,我一眼瞧见在那棵大树下蹲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烧纸钱,那些纸钱像鬼火一样忽暗忽明,随风摇曳,最可怕的是,在那棵树干上,竟然挂着一个左右摇晃的晴天娃娃,暗夜中,这副画面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

我惊得骇然止步,一把捂住了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那个人,他(她)猛地转头,然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扯下那个晴天娃娃,迅速地跑开了。

虽然他(她)的回头只在一瞬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汪校长!

我完全愣住了,汪校长为什么会在这里烧纸钱?他口口声声叫我不要迷信,那他自己呢?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41

还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过神,就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我身后蹿了出来,朝着汪校长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吃惊不小,那个黑影竟是罗天。

毕竟汪校长已经五十多岁了,体力自然不如罗天,更何况罗天还是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所以没跑多远,汪校长就被罗天逮住了,因为当时太黑,罗天可能没认出他是汪校长,居然动起手来。我赶紧奔跑过去,边跑边喊:“他是汪校长,罗天!”

罗天立即松开了汪校长,一脸的愕然:“怎么是你?”

汪校长尴尬地支吾着:“罗……罗老师,我……这个……”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则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晴天娃娃,丝毫也不放松警惕,因为我觉得他太可疑了,如果他心里没鬼,何以这般支支吾吾?搞不好刘小惠就是他杀的,不然他神经兮兮地树上挂一个晴天娃娃做什么?说不定去年在荷花池吊死的那个美术系的女学生也是他杀的,他杀了人以后又怕她们的鬼魂回来报复,所以才会偷偷地给她们烧纸钱……对,一定是这样!我越想越觉得汪校长可怕,忍不住躲到了罗天的身后。

可是罗天却好像对汪校长一点儿也不怀疑,拍了拍汪校长的臂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条长石凳说:“走吧,咱们去那儿坐坐。”

石凳上湿漉漉的,但是他们好像并不在意,直接就坐了上去。我不敢坐,站在罗天的身边注视着汪校长,以免他突然翻脸我好逃跑。

沉默了片刻,汪校长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罗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天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说:“不瞒你说,汪校长,她其实,是我女朋友。”

我赶紧瞪了罗天一眼,否认道:“我不认识他!”刚否认完,我就懊悔不已,罗天既然跟汪校长说我是他女朋友,就证明他可能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我怎么反倒跟他怄起气来了?

汪校长再度看了看我,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啊,真羡慕你们。”

我皱了皱眉:“羡慕我们?为什么?”

汪校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寥落,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晴天娃娃,说道:“羡慕你们年轻,可以相爱,可以吵架。时间,真是件残忍的东西,它会把一切你所留恋的东西带走,再把可怕的苍老和孤独带来,年轻……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说:“可是您也年轻过呀,不是吗?”

罗天不满地白了我一眼,似乎怪我不该打断汪校长的话。

汪校长再叹一声,用手指反复地抚摸着那个晴天娃娃,慢悠悠地说:“是啊,我也年轻过,所以说,时间,其实也是很公平的,有今天的苍老,也有过昔日的年轻。我记得,刚认识小米的时候,她就像你这般年纪,最喜欢穿的是一条蓝格子连衣裙,她只要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灿烂了起来……”说着,汪校长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了那棵大树,夜色中,他的眸子里漾开着水雾,淡定中隐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幸福。

原来,他口中的小米是他已经过世了二十年的妻子林小米。因林小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身体极其虚弱,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遭到了汪校长父母的强烈反对,因为汪校长的父母知道,像林小米这种情况,很可能以后是不能要孩子的,但汪校长不顾父母的反对,硬是跟林小米领取了结婚证,连酒席都没摆。

他们结婚没多久,汪校长就来到了江川大学,那时候他还不是校长,只是一名普通的中文系老师。当林小米听说以前建学校挖荷花池时挖出了一具手拿晴天娃娃的小孩子骸骨后,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抹着泪连夜做了一个晴天娃娃,第二天又去买了一些纸钱,趁夜深人静时拿到荷花池的大树边烧了。她说那个孩子死后还拿着晴天娃娃,一定是特别喜欢,所以,每次去烧纸钱时,她都会做一个新的晴天娃娃,先把它挂在树干上,如果它被风吹动了,就说明那个孩子收到了烧给他的纸钱,知道有人在关心他。

汪校长最记得某一天夜里,那夜无风,所以晴天娃娃挂在树干上纹丝不动,林小米竟在树下仰望到天亮,早上的时候连脖子都不会转动了。汪校长说,林小米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可是太完美的人,上天不会让她驻留在人间太久。

林小米的死是因为她太想要孩子,医生跟她说过,她不宜要孩子,身子骨太弱了,会很危险,可是她不听,偷偷地将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结果,七个月以后,大人跟小孩都没保住,是个儿子。林小米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地让汪校长记得经常去荷花池烧纸钱……所以,汪校长便承继了妻子的遗愿,一烧就是整整二十年,那些纸钱及晴天娃娃,不仅是烧给那个小孩子的,同时,也是烧给林小米母子的。因为怕被人看见起疑,汪校长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或者趁大家晚自习的时候来,又因为荷花池一直传言闹鬼,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这个秘密一直没有被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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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说:“对不起,汪校长。”

汪校长豁达地笑了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种幸福,因为再没什么比死亡更能让它成为永恒的了。好好珍惜吧,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如我一样,想珍惜也已经没有机会了。”然后,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手里的晴天娃娃,说道:“这个还没有烧,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把它烧了吗?”

在焚烧晴天娃娃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汪校长:“前几天您有来这儿烧过……高敏的照片吗?”

汪校长愣了愣:“高敏?”那样子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问,看来那张照片跟他没关系。

见罗天的神色也有些异样,我赶紧说:“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的。”

汪校长没有多问,看晴天娃娃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便问罗天:“案子有进展吗?”

罗天没说话,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汪校长自然知道罗天沉默的意思,拍了拍罗天的肩膀:“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而去。

就剩下九天了,还有三名学生会相继遇害,也就是说,平均三天会有一个人死去,也可能时间会更短……我看了看罗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罗天蹲下身点了一根烟,我知道他此刻肯定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便也缄默不语,在他身边蹲了下去。

半晌,他突然转头问他:“你不去上自习跑来荷花池干吗?”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是跑来寻死的吧?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就是随便走走。”

他淡淡地说:“是吗?就像你问汪校长高敏的照片也只是随便问问一样吧?”

他的态度让我很难过,我知道他肯定还在为信息的事耿耿于怀,我咬了咬嘴唇,说:“你相信我好吗,罗天?那个王涛……”

罗天打断了我的话:“跟我说说高敏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吧。”

我难受得眼眶发热,他甚至不愿意再听我解释。我强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悠悠地说:“没怎么回事,就是那天晚上我跟他们来这里烧符和香为高敏超度,我们当时烧了一张高敏的半身照,那张照片还是我白天去高敏家里问她爸爸妈妈要的,所以对那张照片我印象比较深刻,可是后来,大概三点钟左右,我回到这里时,却发现了另外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也被烧过,烧得只剩下一个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天疑惑地看了看我:“哦?你的意思是,你们烧的那一张照片被另外一张照片取代了?”

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罗天沉思了片刻,又问:“三更半夜的,而且那张照片又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头,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不满地叫道:“当然没有看错啊!我们刚开始烧的那张照片,高敏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后来我发现的那张照片,高敏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高的辫子,这么明显,我怎么会看错?你不相信我是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超级迷信狂,我说什么你都当我是胡说八道。”

罗天皱皱眉,喃声道:“对呀,为什么烧得只剩下一个头?这么明显?”然后,他又转头看我,“那么晚你又回来荷花池干什么?”

我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不知道,反正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站起身,淡淡地说:“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里那个气啊,这个该死的罗天,竟然如此不近人情,好歹我也是他的女朋友啊,他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阴森恐怖的荷花池?!

正在我生气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晚上不要到处乱跑,我没时间总跟着你转,你要是闲得无聊,那就好好地守着关雨菲,没时间了。”

听完他的话,我立刻就不生气了,心里涌出了一丝甜蜜的感动,其实他是在乎我的,否则他就不会说总跟着我转了,那次为高敏超度,他突然冲出来救了叶寒,包括他今晚的出现,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在暗中跟着我、保护我……

耳边响起汪校长说的话:“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种幸福,因为再没什么比死亡更能让它成为永恒的了。好好珍惜吧,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如我一样,想珍惜也已经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