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的外围是供客人们玩乐的地方,内院之内是姑娘老鸨丫鬟等人的住处,最深处便是这里的主人慕岚的私人宅院,第一场积雪刚融化,地上铺着一层枯黄的陈草,主人慕岚此刻正在亭子外的草地上,宽松的翠绿袍子不甚整齐地裹在身上,发色偏向褐色,头发用绸带随便地绑着,要是被定逆师太看见了肯定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说他穿着不得体。

慕岚的眼睛被绣帕绑住,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围着他嬉闹着“主人,我在这里~”“来呀~主人来呀~”“这里,我在这里~”

亭子里坐着另一位美人,正在抚琴,她并不看那几位围着慕岚媚态万千的美人,全神专注在琴上,琴声辗转清丽,沁人心脾,这位弹琴的美人是最近清平乐的红人,原是昌生镇丽春院的头牌,琴艺绝冠,又颇懂文词,深得风流才子们的人气。

戚逢亭得了老鸨的信儿,匆匆赶来找慕岚,对慕岚的糜烂生活他早已见怪不怪,靠近慕岚时被蒙着眼睛的慕岚一把抱住:“让我看看是哪个小美人。”

“是我。”戚逢亭面无表情地说。

慕岚正想揭开自己眼罩的手默默地垂下了:“你来找我,定没好事儿。”

“有人要见你,是灵禹派峒筹的徒弟。”戚逢亭说道。

“峒筹的徒弟?是男是女?”慕岚问道。

“男的。”

“长得如何?”慕岚露出银荡的微笑问。

“老妈子说是个一表人才的。”对于慕岚古怪的问题,戚逢亭也见怪不怪了。

“好吧,我便去见见这位美人。”慕岚并不掀开眼上锦帕,只抬起一条胳膊,戚逢亭熟练地扶着他,一同前往流萤所在的雅阁。

流萤正在雅阁中等着,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又时常觉得迷惘,如果从那次剧变以后她就不是她了,那他的这份感觉又怎么算?与她在一起的欣喜感觉要怎么算?迫不及待想要将一切都献给她,想要竭力完成她所有的要求只为看她的笑脸,所作所为与师叔对阎溟的痴心无异,难道这就是动情么。

流萤独自饮茶沉思,心中所想皆是沉重的选择,门外有脚步声,流萤放下白瓷茶杯,注视着紫红色的木门。戚逢亭将门推开,站在门口请一身翠绿跟孔雀尾巴似的慕岚进屋,翠绿的衣角先进入流萤的视线,接着是整个人,如同孔雀开屏一样光彩明艳。

慕岚眼睛上还蒙着绣帕,在戚逢亭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对流萤说:“你是那个总蹭我酒喝的酒鬼的徒弟?”

“家师峒筹。”流萤说道,虽然慕岚形容的肯定是他师父没错。

“是不是你师父又馋我酿的美酒醉怀春了,让你来要一坛?”慕岚笑着问,翠绿的长袖掩至嘴边,姿态柔媚。

“不是,在下这次来找慕公子和家师无关,只因有个问题想问公子。”流萤答道。

“哦?我深居简出,从不涉足江湖,还有我能解答的问题?”慕岚好奇地问。

“有关借尸还魂……”

“我不知道。”刚听到借尸还魂四个字慕岚冷硬地说。

流萤挑眼望着慕岚,每一个不寻常的反应背后都有它内在的原因,显然借尸还魂这四个字刺到了慕岚的某根肋骨。

再追问只会让对方更受刺激,流萤的目光撇向站在慕岚椅子后的戚逢亭,他是这里的总管,与慕岚的关系自然密切,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对,他的嘴角有笑意,那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流萤索性喝起茶,不说话了,他可不是来做白工的,想看好戏的人得自己动手出力才行。

戚逢亭果然开口了:“主人,你蒙着眼睛见客实在不礼貌,当心峒筹兄拿这个当借口又白喝你的酒。”

戚逢亭说着去摘慕岚蒙在眼睛上的绣绢,慕岚也没反抗,绣绢摘下露出他泛着青色的眼睛,青色的眼珠转动着,停在流萤身上,顿住,放大。

“秀秀……”慕岚口中呢喃着。

流萤听到了慕岚轻微的呼唤,疑惑地看着慕岚,又看到戚逢亭嘴角笑意更浓,心中明白了几分,恐怕是自己长得像那位故人吧。

流萤意味深长地看向戚逢亭,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自己做了他钓鱼的鱼饵总该给点回报吧,戚逢亭儒雅地微笑,微微点头,似在向流萤传递信息。

“主人若是不想和流萤公子多聊,不如我送您回房。”戚逢亭假惺惺地说。

慕岚果然拒绝:“不,我想和流萤公子多聊聊。”

流萤微笑,说:“在下只是来求个答案,既然慕公子不知道,我也没留下的理由,在下告辞。”

屋内三个人都看着彼此,安静过后,慕岚开口说:“老戚,你又算计吧,罢了,这次高兴,不与你计较。”说罢走到流萤身边:“流萤公子不如陪我喝几杯,借着酒劲儿我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自当奉陪。”流萤说道,对方既然松了口,他怎能不奉陪。

戚逢亭端了几壶酒上来,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他并未走远,就在门口守着。

这一晚,对清平乐来说是难以抹去的黑历史,一间雅阁着火了,正是慕岚和流萤对饮的那间,还好戚逢亭在门外守着,闻到烟味就冲进去背着慕岚跑出好远,此刻两人肩并肩站着一起眺望冲天的火光。纵火犯正趴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睡觉,婴儿般无害的睡脸,谁能想到他就是这次火灾的罪魁祸首。

戚逢亭和慕岚一起望着趴在石头上睡得安然的流萤。

“他不是秀秀,秀秀从来不放火。”慕岚说。

戚逢亭点头,难得他会附和慕岚的话。

一个在房里无聊的时候,薛晴就临摹经络图玩儿,这经络图要是再画帅点,勉强可以当小黄书看,看得嗨了,她还唱歌:twobirdsonthetree,*loveeveryday,somanypeoplelookingthemcarefully……

“主持,薛施主念的是经文么?我怎么没听过?”给薛晴送饭的小和尚听见了好奇地问禅空方丈。

“阿弥陀佛,妖星施主终于被感化得开始念经了,我佛慈悲,别让她下地狱了。”禅空方丈双手合十道。

“呦西!又画好一张。”薛晴拿起刚画好的经络图,放到阳光能晒到的地方晒干墨汁,阳光下摆了一排经络图,一张比一张画的精致,也一张比一张更有人的模样,那柔和的下巴弧线和系头带的方式都很像某个人……薛晴将经络图撕得稀巴烂,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早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就先X后X啊!

达芬奇学画的根基是天天画鸡蛋,薛晴为了习内功天天摸门,这门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体,易筋经通过改变经络内息的运行强身健体,门亦是如此,朝朝暮暮的探求已经找到它的弱点,只要一剑下去它就会分崩离析,但她始终没有刺下这一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四处游荡的兴致一点都没有了。

这晚,薛晴已将内力运行至耳部准备应经禅空方丈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却迟迟没听到,门外有人敲了两下门,门下的小门被一只抽抽巴巴的老树皮手推开,伸了一只鸡腿进来。

薛晴从**跳下去,蹲在门口接过鸡腿。

“吃吧。”是禅空方丈的声音。

薛晴囧了,这情况像电视剧里要被秋斩的犯人死前都会吃一碗红烧肉。

“秃驴,你在里面下毒了?”薛晴问道,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鸡腿,银针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变黑。

“妖星施主,流萤施主下山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禅空方丈隔着门问。

“什么想法?”

“唉,你年纪还太小,你不懂,老衲给你讲一个老衲好友的故事吧,”禅空方丈说道:“老衲的好友早年时想拜入峨眉派门下,怎奈峨眉掌门太死板,不肯收男弟子,老衲的好友不肯放弃,一直在峨眉派哀求掌门,没想到峨眉掌门是阴险的人,将老衲的好友骗进少林寺,还逼他剃了度。”

什么好友的故事!分明就是你的自传吧!薛晴就奇怪这样六根不净的人怎么会的和尚,根本就是你这色胚总骚扰峨眉女弟子被峨眉掌门踹来当和尚的吧!

“圣僧,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可不当和尚!”薛晴先表明自己的立场。

“人生在世,几多不如意,老衲情场不顺,看尔等小辈闹来闹去的就心烦。”禅空方丈说着打开了那扇该死的木门。

数月来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薛晴有一种快要成仙的感觉。

“妖星,跟老衲来。”禅空方丈说道。

薛晴提着剑追上去,跟着禅空方丈到了一处佛塔前,佛塔前鎏金的大牌子上写着“十八”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