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筹倒没什么反应,坐下喝了一口流萤给他盛的汤后说:“你们没放酒么?”

“我从来没听说蘑菇汤里要放酒。”薛晴回答。

“酒不醉人人自醉,千杯饮尽刘伶愧,流萤来,陪师父喝几杯。”峒筹说着给流萤倒了一杯酒。

想起流萤极其差劲的酒品,薛晴连忙夺走酒杯,峒筹和流萤都奇怪地看着她。

“流萤一会儿还要赶马车,酒后驾车是不对的。”薛晴解释说。

吃完饭,牵着因吃了两顿蘑菇脾气很差的小白马下山,这次多了峒筹帮忙,四人平摊行李轻松了些。茧蝶走在离峒筹最远的地方,薛晴越来越觉得他俩之间有问题,难道昨晚峒筹趁黑欺负茧蝶了?不会啊,峒筹周身的酒气熏天,他要是进了屋一定会把人熏醒的。

四人默默走到山脚,车厢还放在昨天选的大树下,两位男士齐心协力拴好马,把行李扔上马车,薛晴爬进车厢,流萤也坐到赶车的位置,少了点儿什么。

“茧蝶!干嘛呢,上车?”薛晴发现少什么了,茧蝶还傻站在车外。

茧蝶看看薛晴又看看峒筹,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姑妈,我要留在这里。”

“什么?”薛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妈,我要留下照顾二伯父。”茧蝶用更宏亮的音量说。

薛晴和流萤对视了一眼,流萤说:“如果她想,未尝不可,师父会保护她的。”

峒筹反而不愿意了:“小丫头,谁准你留下了,跟你薛晴姑妈走,让她带你回灵禹派,我的银子只够给自己买酒,可没闲钱给你买吃食。”

“我自己有钱。”茧蝶说。

“流萤,你看得懂这是什么情况吗?”薛晴觉得自己已经懵了。

“茧蝶因为某种原因想留在这里,她和师父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流萤回答。

薛晴摇摇头,流萤你想的太纯洁了,现在的情况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叫嚷着想强迫一个成年男子同居,好吧,是薛晴思想太不纯洁了,只是她很想知道茧蝶留下的原因,总不会是舍不得吧,她和峒筹也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姑妈,对不起,我不能保护你了,不过流萤哥哥武功那么好,你有他在就行了,我想留下来。”茧蝶坚定地说。

茧蝶虽说年纪还小,十五岁其实也不算太小,江湖儿女都早熟,她能一个人从漠荒来到中原就说明她已经足够独立,薛晴相信她的决定有她自己的原因,纯洁也好,不纯洁也好,都尊重她的决定。

“好吧,姑妈尊重你的选择……要是受不了了就飞鸽传书给我。”薛晴不放心地说。

“唉,随便你吧,跟你爹一样爱管闲事。”峒筹唉了一声气,对着酒葫芦猛喝一口,转身往回走。

“谢谢姑妈,你,一定要保重!”茧蝶扑过来抱了一下薛晴,然后去追峒筹:“二伯父!等我!等等我!”

“要不我们把她绑起来强行带走?”薛晴不放心对流萤说。

“驾!”流萤已经赶起了马车,还是作罢,薛晴也觉得在流萤面前明说怀疑他师父会猥亵幼女很不尊重。

没人和薛晴一起坐在车里说话,冷清许多,还好还有随身读物能看,看了一会儿薛晴又把峨嵋派的小册子塞回行囊,不得不说“伤口溃烂生虫时先以青梅酒清洗出虫卵”这种描写真不适合当作闲暇的消遣。

到了歇脚的客栈,流萤去马厮喂马,薛晴自己呆在房间里,静耳听着门外的脚步,像在等着什么似的。很快,门被推开,安螺走进屋子,将门反锁,薛晴并不惊讶,她早已听见徘徊在自己门外轻盈的少女的脚步声,茧蝶留在岣嵝山,会来找自己的也就只有安螺了。

“怎么?阎溟让你告诉我他也在爱着我么?”薛晴讽刺地调侃着说。

“域主没有这样说,”安螺冷漠地回答:“我来告诉你,你的帮手到了。”

“是么?在哪儿?”薛晴左顾右盼,除了安螺没看见别人,突然脖颈被冰凉的东西抵住还有尖刺的感觉,一把发着冷光的匕首正抵在自己脖子上,薛晴向后瞟去,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是从窗户进来的吗?薛晴虽然没了内力,武功底子还在,眼明耳聪,一般的响动都逃不过她的五感,此人却能无声无息地偷袭她,隐匿的功夫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漆,别刺伤她,会被人怀疑。”安螺说道。

薛晴脖间的匕首听话地收了回去,薛晴连忙转身看身后的人,那人看起来比薛晴要小一点,毫无生气的五官看起来并不冷漠,因为根本是面无表情的,无色的唇和无神的眼,薛晴怀疑是谁家棺材忘了盖盖儿,这人就是除安螺外另一个对阎溟谈得上忠心的人,饿鬼道道主,亦是阎溟铲除异己最锋利的爪牙。

“你叫什么名字?”薛晴问道,对此人,她印象并不深。

那人只是静默地看着薛晴,没有说话,倒是安螺先说话:“他叫漆,是个哑巴。”

“这样!”薛晴有点小惊吓,还以为冥域的人都拽得不说话,原来是哑巴么。

“你如此急着去麒麟阁帮域主做事,域主很高兴。”安螺又说道。

薛晴心虚地低下头,她才不是想帮阎溟做事,她是想让阎溟有事做。

安螺递给薛晴一个椭圆形的竹筒:“中原的情形你比我们更了解,所以这次麒麟阁之事域主交由你全权负责,漆会一直在暗处跟着你,竹筒里是我们特别饲养的螟虫,你若是需要他就放一只螟虫,他自会去找你,任务期间他会听命于你。”

薛晴难得会从冥域的人嘴里听到一句让自己高兴的话,千里迢迢派了身手了得的炮灰给自己,真是辛苦他们了。

“辛苦了,让阎溟等我好消息,我不会让他失望的。”薛晴脸上堆出甜美的笑容。

“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域主现在心情不好,要是你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也许会给漆下一个新的命令。”临走之前,安螺又对薛晴说。

言外之意是不成功就杀了薛晴吗?早已知道阎溟的狠辣,薛晴不觉得奇怪,倒是好奇阎溟为什么心情不好,大姨夫来了么?罢了,男主的内分泌状态哪是她小小女配能揣摩的。

安螺走了,像分配导盲犬一样把漆留给了薛晴,跟漆两个人单独在房里面对面站着,薛晴感觉有冷风吹过。门外传来脚步声,漆看了一眼门,从相反方向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薛晴奔到窗边向下看,窗外是漆黑的夜和安静的街道,漆已经在夜色中消失了,不愧是阎溟培养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呐。

有人敲门。

“进来。”

流萤推门进屋:“还没睡?”

“正要睡。”薛晴笑笑说。

流萤走到薛晴的床边,将床铺重新铺了一遍:“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要起早以便在天黑前赶到麒麟山。”

“流萤!”薛晴突然叫道。

“师叔还有什么吩咐?”流萤回头道。

薛晴咧嘴一笑:“没事,就想睡前再看你一眼。”

不知薛晴这话是什么含义,流萤的脸颊涨起粉润,扭头走出去关上门,隔着那扇客栈糊着纸窗的门,门里门外两个人同时感受自己快速的心跳。薛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是对流萤醉后偷自己胭脂一事的反击,对,就是这样。她明知道流萤对自己这具身体有特殊的感情,她明知道,所以忍不住想要戏弄他,可为什么她这个恶作剧的人反而像被戏弄了一样,颓废地走到床边,扑倒在流萤铺好的**,心情怪怪的,有些欣喜又有些寂寞。

流萤站在薛晴的门外好久,久到他想起来该走的时候腿已经有些麻了,师叔越来越奇怪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起初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人易容,他仔细观察过脸上纹路,是人皮不是画上去的没错,也不会是人皮面具,身材还是薛晴的身材一点没变,他与薛晴朝夕相处十五年,若是易容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她变得太多了,古怪的举止古怪的话,不只和以往,应该说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也许阎溟给她的打击太大了,那个男人只会伤害她,那就由他来守着她吧。

麒麟阁在一座很大的山上,问我为什么它的山比较大?因为麒麟阁比武当啦少林啦什么的富有点。麒麟山有三座山峰,中间的主峰上是麒麟阁的旧址,现在那里已经没人住了,东边的山峰上住着东麒阁,西边的山峰上住着西麟阁,两阁以主峰为界对峙着。

薛晴要先去拜访箫归应,毕竟跟他熟一点。灵禹派使者来访,山下门徒乐不颠地领着薛晴上山,薛晴和流萤到了东麒阁的正殿却迟迟无人接待。

生怕两位客人觉得东麒阁礼数不周全,正殿的侍女连忙解释:“阁主有位朋友正在这里养病,阁主每日这个时候都去看她,所以……两位先喝茶!”

薛晴把茶推开:“不用了,我都喝七杯了,朋友病了嘛,我理解。”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箫归应才匆匆赶来。

“实在抱歉,让二位贵客久等了。”箫归应抱拳赔礼道。

“能让礼数最周全的箫阁主迟到,想必是十分重要的朋友。”流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说。

“不知阁主的朋友得的是什么病?请大夫了吗?”薛晴礼貌性地关切道。

“大夫看过了,只是染了风寒,她身体一向虚弱,如今更……唉,”箫归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派人去峨嵋派求固本培元的灵药,不知道要几日才能回来。”

固本培元的灵药?好熟的名字,不就是刚穿越来的第一天流萤给的么,反正自己现在活蹦乱跳的,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箫归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好也卖他个人情。

“箫阁主,固本培元的药恰好我带了,你看是不是这种?”薛晴说着从行囊里掏出那个青瓷小瓶子递给箫归应。

箫归应打开瓶盖闻了闻,欣喜道:“正是这个,多谢薛师叔,薛师叔也来看看我那朋友吧,她一定想亲自向你道谢。”

没什么理由不去,于是薛晴和流萤跟着箫归应朝那位朋友住的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