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再次回到**,心境已是截然不同,克己所告知的夜舞生辰不断在他脑中浮现,即使闭上双眼也无法忘却。

「真是麻烦。」低吟一声,鸩羽楞楞望着天花板,这一夜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漫长。

一股莫名的渴望从意识的深处向上攀升,明知天还未亮,他已迫切想见到夜舞,明明是每天都见面的对象,冲动却难以压抑。

推开房门,鸩羽以不惊动屋内人的声响移动,**的人儿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声让他的烦躁瞬间获得平息,他放轻动作,往床铺位置移动。

「喵!」

示警似的低鸣在他脚边响起,昏暗中夜舞的宠物弓起背脊警戒的看着闯入之人,金黄猫瞳在黑色空间里闪闪发亮。

「猫叉乖,是我,小声一点,别吵醒你的主人。」蹲下身手在黑猫的头顶轻抚着,鸩羽柔声的安抚着尽责的小小守卫,嗅到熟悉的气味,猫咪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脸颊讨好似的磨蹭,似乎是知道眼前人不会伤害牠的主人。

手掌再次轻抚黑猫后,鸩羽缓缓在床延坐下,夜舞显然睡得很沉,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异样,修长的睫毛振动几下后继续安睡。

看着她沉静的睡容,鸩羽不禁流露出罕有的温柔神色,对于夜舞他是真心喜爱着,仅是简单的凝视,就让他感到满足。

从来不曾否认夜舞在心中独特的地位,他总认为自己和夜舞之间,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联系,每每当他提起之时,晴明便以咒来解释,或许对阴阳师而言,这世上的一切都跳脱不出咒的范畴。

还记得小的时候,灵奈很喜欢用「青梅竹马」四个字,来解释他和夜舞的关系,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的牵绊远远来的更多,那怕夜舞并不知情,可他不曾忘记。

和夜舞及克己不同,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简单的说他是被舍弃的孩子,小小的婴孩什么都不懂,只因罕见的天赋,就在父母意外身亡后,被收养的亲人给抛弃。

鬼子!是记忆中应该称为祖父的人,对他最严厉的指控。

那段那孤儿院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恶梦,在资源缺乏的环境,想要什么都必须与人争夺,间接也养成他偏激叛逆的个性,若不是遇上晴明,现在他恐怕不比街头上的小混混好到哪去。

从来没有消失过的影像埋藏在大脑深处,提醒他事实和表面看到的往往有极大的落差,就算是打着善心光环的团体或机构,也非如外表光鲜亮丽。

忘不了口口声声说着慈言善语的人,只因一个稚子可以见到不属于人世之物,就将他视为不祥存在,而最好的证据是在他后背上长约十五公分左右的疤痕,那是被孤儿院中的人用铁条抽打的伤口。

所以他逃走了,即使他看见鬼月的街道上,徘徊着不属于人世的访客;即使他知道夜晚的时间,是妖鬼狂欢的飨宴,他还是没有犹豫的翻墙而出,因为他知道人性隐藏在自私中的恐惧,比任何鬼怪都来得吓人。

印象中只穿着一件单衣的自己,赤着脚在冰凉街道上狂奔,那时正值子夜时分百鬼夜行的时刻,众鬼们在发现打破禁忌的他时,纷纷一拥而上想将他吞噬,他用尽全身力气狂奔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名男子。

「大哥哥你没事吧!」男子的手上牵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见他一身狼狈,她弯下身担心的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他,柔柔嗓音像棉花糖似,朝他露出甜甜的笑靥。

而他傻傻的看着女孩的脸,忘记身后正追赶着他的鬼怪,眼中唯一看见的是生平第一个和善的微笑。

「魔退!」就在此时,男子发出一声冷笑,掌心升起刺眼白光,鸩羽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何事,原本跟在身后的鬼怪已消失无踪。

「小朋友早点回家,夜晚可不是小鬼在外溜达的时间。」男子将他从地上拉起,在确定他没什么大碍之后,带着小女孩准备离开。

「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家。」咬紧下唇,他小声回答,带着哽咽的声音让男子停下脚步,然后小女孩仰起头看着男子,小手轻扯着他的衣袖。

男子面露难色的看着小女孩,又为难地将视线移至他身上,然后缓慢摇头,小女孩不死心又拉了几下男子的衣袖,眼中多了抹恳求的意味,最终男子叹口气朝他伸出了手。

那年鸩羽九岁,夜舞七岁。

※※※

「鸩羽,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突如的一声低吟,将他从回忆中唤醒,鸩羽垂下头对上仍有些迷糊的双眸,对方的眼中漾着疑惑和不解。

「对不起,吵醒你了。」轻抚着柔软发丝,鸩羽压低的音量中带着些微愧疚,惊醒她并非他的本意。

「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注意到他略微苍白的双颊,担忧染上双眼,夜舞伸手想抚平他眉宇间的阴郁。

「只不过是做了场恶梦罢了!」垂下眼将烦躁隐藏于睫毛之后,鸩羽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看以往相同,然而那僵硬的线条,终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夜舞将手覆在他手臂上,想藉由肌肤的碰触,抚平他心中动荡的不安。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鸩羽动作飞快的缩回手,他并不想让心头的沉默,影响到夜舞的心情,她该是快乐的,不该染上忧虑。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眉紧紧揪起,带着几许受伤的成分,被排拒在外的感觉,让夜舞胸口一沉,什么时候开始鸩羽对她有了秘密。

骤变得神色让鸩羽心头一震,跟着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轻叹,瞒与不瞒之间终究难以抉择,说只怕她强颜欢笑,不说又怕她以为自己将她拒于心门之外,实在是头痛万分呀!

正当他沉思之际,手臂上忽感一股冰凉,竟是几滴泪水滑落,尽管知道这只是夜舞逼他开口的招数之一,内心却感到强烈的不舍,挫败的低吼一声后,他认输的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全数托出。

鸩羽边说边观察着夜舞的反应,只见那张小脸平静一如往昔,竟似早已知晓一般。

「小舞你没事吧?」过渡的静谧让鸩羽忍不住开口,没有任何惊惶反应的夜舞,反倒让他更为不安。

摇摇头,夜舞侧身拉住他的衣袖,她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感到万分庆幸,幸好千鬼姬的目标是自己,而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一般民众。

扬起脸目光停驻在那英挺的面容之上,眼中所见识对方明显的关怀,耳中彷佛可以听见在那宽阔胸膛底下,因激动而失控的心跳声。

「我会一直在这里,所以你不要太担心。」将身子埋入对方温软的怀中,夜舞甜甜的笑了起来,语气中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没有这么简单小舞,你不知道我所看到的梦。」讪笑的唇角扬起,想起梦中自己袖手旁观的无力,一记重拳狠狠搥向墙壁。

「可是你会保护我不是吗?」伸手按住紧握的拳,一句肯定的话语带着理所当然的震撼,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有他陪在身边。

一席话令鸩羽哑口无言,声音卡在喉中久久无法开口,信任有时是把两刃的剑,让人在坚强的同时,也深深体会着失去的恐惧。

感觉身旁之人混乱的心思,夜舞略一沉吟后将那紧握成拳的手拉至自己胸口的位置,强而有力的跳动,让那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的人赫然想缩回手。

「别动!」伴着轻柔嗓音,一只柔软的手已置于之手臂之上,鸩羽无法抽回,只能透过肌肤的触感,接受着那微微震动。

「你知道吗?生命诞生时,最先出现的是心脏的声音;而离开时,最后消失的也是心脏的声音。现在我的心脏,正稳稳在你掌心跳动着……」靠着他的肩膀,夜舞缓缓的述说,可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失去声响。

鸩羽大吃一惊担心的低头俯视,却在见到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后恍然一笑,那努力平复他心情的人,竟就这样将他的手臂当成枕头睡着了。

「真是服了你了!」垂望的眼流露出满满的宠腻,他移动着自己的身子,想离开房间以便让入睡的人能有更好的睡眠品质,可夜舞却倔强的拉紧他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开,力气之大让他不由得犹豫。

正当他迟疑的片刻,感受到身旁热源夜舞更是整个人朝他所在位置靠去,不只是手臂就连身上的衣物也被压在她身下,这下想要离开更难了。

放弃移开的打算,他干脆在一旁趴了下来,离天亮还有一点点时间,也许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反正自己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在鸩羽闭目休息之后,原本沉睡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在月光下美丽的双瞳中,充斥着满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