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冷很冷,思绪愈来愈模糊,外界的声音似乎离我非常的遥远,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要死了吗?

鸩羽唇角虚弱的露出嘲讽的笑,终究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呵!不甘心呀!就这么死去的话,小舞会哭的很惨的、灵奈会指着他的尸体骂他是不肖的徒弟,而晴明铁定会气得跳脚的;要是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就这样离开,实在是太丢脸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血液似乎从颈部伤口的位置开始冻结,全身挤不出半点力气,就连呼吸都成了艰苦的工作,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在他短暂人生中,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如走马灯般快速的从眼前闪过,每件事都让他更加的感到不甘心。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吧!他还记得鬼姬的牙刺进他颈动脉的瞬间,温热的鲜血溅上自己肌肤的感觉。原来只要动作够快,人真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如何消失的。

这么鲜明的记忆,看来这次是真的死了,原来死的感觉竟是这么的空虚,要是想自杀的人知道,铁定会打消自残的念头。

「小鬼站起来,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虚空中,响起陌生的男性嗓音,那声音在他记忆中不曾出现过,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好像在很久远以前曾经听过,在他还在强褓的时候。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我死?」鸩羽反问着那声音的主人,这个人给他非常温暖的波动就和晴明一样,甚至是更贴近家人的感觉。

「我是谁不重要,重点是你必须活下去。」那声音的语气加重,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严厉,让人升起无法反抗的压迫感。

「我已经死了不是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活下去?

「你甘心吗?你愿意就这么结束你的生命吗?」无视于他的自嘲,严厉的质问持续着,显然并不打算就此停住。

「不甘心又如何?难道你可以让我复活吗?」愤怒涌了上来,对自己的无能,和那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

「那当然可以呀!你身上可是流着我的血脉。」那声音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还笑了起来,似乎鸩羽的反击让他感到非常的开心。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鸩羽被那声音搞得有些烦躁,若不是身体无法动弹,他真想把那人揪出来痛扁一顿。

「我只是有非得让你活下去的理由而已,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子嗣,可是非常尊贵的。」那声音淡淡解释着,平静的语调下却有着掩不住的高傲。

「你究竟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鸩羽显然被这声音搞胡涂了,脑海中仍残留着被亲人抛弃的记忆的他,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变得混乱。

「这两个问题你很快就会从安倍晴明的口中得到答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活下去。」那声音没有正面响应他的问题,而是将一切倒回最原始的症结上,他得先活下来才行。

随着那声音的回复,他身体末稍慢慢的涌入巨大的力量,彷佛烈炎般的能量窜入四肢百骸,原本被冻结的血液开始流动,力量一点一点回到体内,他撑起仍有些虚软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鸩羽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那声音的主人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比晴明可能还强上好几倍,那是不属于人世的力量。

傻傻的看着自己身上发出的白光,鸩羽一时间有些恍神,灵体的不适似乎全都消失了。

「没时间让你这小鬼在这里发呆,你还是快点给我回去。」

同一时间强风从背后吹来,鸩羽整个人站立不稳往前一扑,顿时跌出黑暗的世界。

在恢复意识前,鸩羽看见一个幽暗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身旁,那人穿着一件非常古老的白色长袍,披肩的发闪着墨般的光泽,和自己雷同的深色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那人看了他一眼,脸上漾出猖狂的笑意,高举的手轻轻印上他的胸口,鸩羽只觉肌肤传来火烧般的疼痛,上头出现一个刺青般的红色图腾,看起来像正熊熊燃烧的火焰。

※※※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看见的是灵奈苍白的面容和夜舞哭肿的双眼,而晴明则默默的坐在一旁让背光的脸孔罩着阴影遮蔽住他此刻的表情。

「我还活着?」干涩的嗓音从喉中挤出,沙哑的连自己都觉不可思议,烧伤似的酌热感让他知道自己已有一段时间滴水未进。

「做事只凭一股冲动,能活着简直是奇迹。」瞪着自家蠢徒弟,晴明没好气的吐嘈着,却不忘让夜舞将准备好的温水送上。

仰头一饮而尽,滑入口中的甘泉而他精神好上许多,他难得没有和晴明争吵,而是解开睡衣的领子,观察梦中如同火烧似的位置。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那火红的图案嚣张的呈现在胸口,像是随时要从肌肤上跳出似的,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触摸着上头的火焰记号,那是不同于刺青,而是和肌肤融于一体的奇异感受。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难以置信的看着出现在鸩羽胸口的图案,夜舞的大脑顿时当机。

「是须佐之男的图像!」微瞇起眼打量着那火红印记,灵奈开口说出晴明未及脱口的答案,那个图案在历史许多次,每次伴随而来的都是妖魔横行、人心沉沦的乱世。

而事实上,也没有任何术士会高兴看见这图像出现,因为根据传说,这个图案出现之时,就意味上古邪神八岐大蛇将利用黑暗祸害人世,在多次的循环之后,也造成人们一见到身上印有火红印记的婴儿,就将他们视为不详之物的举动,更有甚者差点被放入水中淹死。

但就算不提及八岐大蛇,须佐之男本身就是个麻烦的存在。又名素盏鸣尊的他,乃是传说中三贵神之一,性格带有强烈的矛盾。平静之时,是大和国守卫武神,可一旦陷入狂暴之态,又会化身为破坏神,曾经差点灭亡高天源,也曾使京都陷入火海之中。

「哪人说我是他的子嗣,这是什么意思?」鸩羽异常平静的看着晴明瞬间紧握的拳头,淡漠的神情中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既然那人说出了晴明的名字,就表示晴明是知情的,他就竟还瞒了多少的秘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重重一声低吟,晴明的面容好似老上了十岁,哪想的到压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居然是那位亲手揭开。

不,或许早在多年前夜舞拉着他的衣角,恳求自己收留这名少年的那一刻,命运之轮转动的方向就已注定,看来他是自己收留了会走路的麻烦。

上古记载,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后与奇稻田姬结合,定居于出云。但这记载其实并不完全,在2000年前苏醒的仅是八岐大蛇的意识,真正的八岐大蛇本体仍处于沉睡状态,盏鸣尊所斩杀的只是大蛇将自己灵魂的部分化作八头的巨型蟒蛇。

由于八岐大蛇是仰赖人类的负面感情壮大之神灵,即使是素盏鸣尊亦无法将其彻底消灭,所以他将自己能力封在后代子孙体内,一旦感应到八岐大蛇苏醒,其子嗣中会有人觉醒担负起斩杀八岐大蛇的使命。

「就算有这样的传说,也不该找上我!我和那个家族,早就没有任何瓜葛。」即使事隔多年,想起双亲死后被送到孤儿院的日子,想起唯一的祖父口中咒骂的言语,鸩羽心头的怒火就熊熊燃烧着,他不会担负这样的责任也不愿意。

「鸩羽所谓的命运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心疼鸩羽脸上压抑的神情,灵奈温柔的轻柔着他的额角,很多事情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就算你不愿意结果也不会改变,八岐大蛇早晚会找上你的,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你早就已经卷入这场战争之中了。」晴明语重心长的说,打从他知道夜舞生辰的时候开始,他就猜测千鬼姬的出现绝不单纯,此时鸩羽身上的印记,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也许一开始他和这一切毫不相关,但当所有的因果相互串连后,原本的巧合就成了命运,当夜舞救了他开始,或者更早当他父母身亡的那一刻起,又或者从素盏鸣尊与八岐大蛇一战时起,结果就已经决定。

「如果麻烦找上门自然是躲不开,可我也绝不会自己却招惹这麻烦。」顿了一会儿后,鸩羽闷闷的开口,跟在晴明身边那么久,他已不是几年前招惹上红衣女童的少年。

沉默的背过身,鸩羽拉起凉被将自己卷入其中与外界隔离,在他脑中许多不曾有过的念头盘绕不休,他想他需要一点把时间为自己也为他对世界新的认知,重新在心里定位。

「师傅我们…」

「走吧!走吧!」

对鸩羽孩子气的举动,夜舞一时间傻了眼,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被晴明给拉了出去,室内恢复难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