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十三章 塞外鹰狼

天色已然暗下。六只手勉强恢复些元气,有气没力的爬起来,一旁南宫云飞早倚着一棵树鼾声如雷,没心没肺倒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鬼王自然和他不同,六只手才一站起,他立即就双手扶了上去,关切道:“爷,没事了吧?”

他当然一直侍立在侧,怕是连眼都没多眨几下。六只手轻轻叹口气,伸手在他肩上一拍,欲言又止。鬼王看看他脸色,轻声道:“爷,那个吕爷是不是吕爷?”

话问得古怪,六只手倒也听懂,摇头道:“倒也是他,不过……”其它就不用多说了,两人想到一块去,一起叹气,旁边南宫云飞居然还醒了过来,才一睁眼,立即自腰间摸出一只水壶来灌,边灌边插嘴道:“简单啊,上回庞大个子怎么回来的,还就怎么找他回来好了。”六只手大头直晃,上回似乎是乌角先生弄醒的庞德,这左元放神出鬼没,叫人哪里去找他?这样的法子,说了与没说,也没什么两样。

一时心中极是烦闷。天天想着再见吕布,等真见到了,却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烦到极处,忍不住仰天而啸!若说六太傅为人,倒从没这样夸张过,啸声在谷地川河中激荡,居然也是久久不息,南宫云飞瞪眼道:“叫什么叫啊,不要把狼招来……”

江南之地,哪来的狼?鬼王老大白眼翻过去,居然不远处嗷的一声嚎叫,隐隐竟似还有些血腥味道,听这声音,还真像是头饿狼!鬼王稍稍变色道:“狼王!”这什么狼王的嚎叫之声,居然有如大锺,敲在三人心头,说不出的压抑沉重。说到狼居然就真来了狼,南宫云飞同志的运气,也实在是差了点。

狼王?一听这狼王二字,六只手心中隐隐一动,似是若有所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那边南宫云飞噗的一声,将满嘴水全喷了出去,想是给呛得不轻,剧咳不已,江南会有狼?还狼王?也太搞笑点了吧。鬼王手中早擎出丹丘碧血,沉声道:“不是开玩笑,真是北地之狼王!”

那狼嚎声传来之处,树木一阵乱响,一条黑暗倏的冲出,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是人是兽,反正是挟着一股腥风,直往六只手这边狂扑过来。南宫云飞狠咳了一声,稍稍喘过口气来,飞快摸出黄泉令,嘴中自然一迭声埋怨道:“坐着歇就坐着歇呗,好好的叫什么叫?好了吧,把狼招来了吧……得了得了,我解决它!”

一头狼而已,就算是什么狼王,又有什么可怕。放着这里有个鬼王驹跋,鬼道师南宫云飞同志的手下里面,不也有个鬼师禺疆?

六只手眉头忽然一皱,轻声道:“不是狼,是人!”是人那就更不怕了,虽说只听这人的叫声,就知绝不是个庸手,但最厉害的人,不就是吕布么?最难缠的人,不就是六只手么?南宫云飞直撇嘴,看着那条黑影越来越近,正在浑身发痒,要抬令迎上之时,远远西北方向,居然又传来一声狼嚎,这一声狼嚎中气之足,比之第一个绝不逊色,六只手双眼一闭,尽力将感觉放出,果然那狼嚎之处,又是草木折断之声不断传来,那人行进间竟是无比霸道,但凡是阻路的树木,无一不是咯咯断去,只走直线,绝不拐弯,心头不禁也是暗暗一惊,喃喃道:“又一个!”又有个强手来了!

三人对望一眼,倒有四只眼睛中尽是异色。先前第一个开声叫的那个,一叫之后见有了呼应之声,居然将疾掠中的身形顿了下来,再嚎一声,隐入林中不肯动弹,只是一声一声的叫来,另一个发声相和,叫声越来越近,显然还有沟通。六只手狐疑道:“又是狼王?”鬼王沉沉点头,南宫云飞乐道:“怎么狼王有两个么?一个狼王一个狼后吧,现在是公的等母的,一会儿是公的母的一起来咬人……”还没等他捣鼓完,更远东北处又是狼嚎声起,第三条狼王么?

鬼王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开始凝重起来,转头望向六只手道:“爷,可有一战之力?”这意思乱叫的这三个,还是什么扎手的人物不成?六只手微微点头,只听这叫声,虽然不怕,但定然也是不容易对付了。听着那第三个也越来越近,一样在不远处停下不动,正前、左、右,三人竟是占了三个方位,也不急着现身,只是嚎叫不已,明摆着是呼朋引伴,敌意再明白不过。

这三个叫了一阵,隐隐约约不知在什么方位,居然又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厉声,这声音虽不是先前那狼嚎之声,但高亢之处,却叫人头顶发麻。这一声尖叫之后,又有两声尖啸,远远传来,听这架势,这三个什么狼王之外,竟还另有三个强手到。没等六只手发问,鬼王先自直吐冷气,苦笑道:“鹰王……三只鹰王也到了……”

这么说是三头狼王、三只鹰王?听这声音,这六人的级别定也低不了,若是有了六个这样的高手,麻烦还就真大了。这下连南宫云飞也慎重起来,小心道:“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哎,当我没说,要不咱偷偷回去?”六只手狠狠瞪他一眼,虽说依着他本性,遇强而退这样的事情做来是心中愿意之极,但明摆着前头应该能找着吕布了,哪里还肯打退堂鼓?

狠狠道:“装神弄鬼的,扁他们!”说话用力急了,胸中又是血气一涌,脸上红光一现,鬼王早看个清清楚楚,叹道:“爷,你还没全好呢,要不先回去找着动容和夫人他们?”夫人本该排名在动容之前的,但目前最需要的,绝不是妖魅,而是那该死的小白脸。

六只手强咽一口气,傲然道:“笑话!就凭我会怕这些个怪胎?”远处那些凌乱的叫声越来越近,这下听得极是清楚,果然是六人的长嚎尖啸。新来的三个,居然全绕到了三人身后去,与先前三人遥遥相对,作了个六角形,将三人困在其中。想想心中又有些没底,转头看看南宫云飞,喃喃道:“实在打不过,就我们三个,难道还跑不了?”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对自家没的信心,南宫云飞好笑道:“我倒有个法子,老六你在这唱会歌,我和老葱偷偷摸过去,看能不能干掉两个……”他这是上回偷偷潜入神亭岭得手,偷鸡偷上瘾了。鬼王摇头道:“不可能!云飞兄弟,你一打一或者没事,要是人家二打一,我看你就悬……这些家伙鼻子灵得很,只有他偷你,没有你偷他的……”

南宫云飞歪头叫道:“笑话!我鬼道师身经百战,会怕这些个毛毛虫?你等着,我去剁两只狼头来你看看?”作势弯腰要走,六只手与鬼王四只冷眼相看,南宫云飞委屈道:“这么狠心?就不劝劝我?既然这样,我还不想去了呢……”

屁股往后一撅,自找了个台阶下来。六只手没好气道:“你省省……嗯,倒也算是个法子!”伸手在怀中一摸,摸出一只蝉翼般薄薄的面具来,捏在手中握了一握,质地极是坚韧,咧嘴笑道:“忘了这东西了……带隐身的,厉害吧!”南宫云飞伸手捏了一把,果然入手舒服得很,愤怒道:“奶奶的,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我叫你帮我练的翅膀呢……我呸!是无赖那猪头请你练的……这东西怎么用法子?”

却不知若南宫无赖是猪,他南宫云飞是什么?六只手倒没心情去损他,得意道:“看我弄一下!”啪的将那面具往脸上一罩,南宫云飞立即吓了一跳,急叫道:“老六?老六?”六只手就如成了仙般,平地失踪,形影皆无。

鬼王笑道:“爷,若用这个法子,说不定还真能割下几只头来……”之所以发笑,倒不是因为找到个治敌之法,而是六只手垂头丧气了半天,终于恢复了神采飞扬之态,一惯那个六只手,总算是又回来了。南宫云飞定头道:“我呸!就凭他……怪了,那六个怎么还不上来?不会还在等人吧?”

那六人此起彼伏的叫了一阵,居然莫名其妙又沉寂了下来,再不发出半声动静,难怪南宫云飞有此一问。鬼王神色愈加沉重起来,喃喃道:“不会到齐了吧?”听他这意思,倒似这些什么狼王什么的,远不止六人之数。

南宫云飞奇道:“到齐是什么意思?到齐了有几个?”鬼王凝色道:“九个!还有三只熊王!”六只手也不知人在哪里,声音自空中传到:“哪里来的这些个王?老葱你都认的么?”

南宫云飞与鬼王两个抬头张望,却哪里能看到六只手的所在?南宫云飞破口大骂,鬼王抬手将他止住道:“好教爷知道,记得当日的檀石槐么?”

那个鲜卑大汉,六只手当然是有深刻印象,应声道:“哪会就忘掉了,那个骑熊的大个子嘛……哎呀,你的意思是,这什么狼王鹰王熊王,是鲜卑来的?哈哈,那岂不是我的朋友,还怕什么怕?”伸手在怀中又一一阵**,鬼王与南宫云飞两个虽看不见他在干嘛,却也听到那古怪的声音,南宫云飞奇道:“又在搞什么明堂?”手中一硬,已然多了一物,瞪眼看时,却是一只沉甸甸的金牌,牌上刻着一只狰狞怪兽之头,反过去一看,却是一个大大的“檀”字!

岂不就是当日鲜卑之雄檀石槐送他的令牌!正要再次大骂这家伙什么古怪玩意儿都有,手中突然又是一轻,却是那令牌又被 六只手劈手夺去,耳中只听到六只手嘿嘿笑了两声,那位太傅大人得意道:“我去摸摸情况!”说来也是奇怪,这胸中的伤势,先前心情郁闷之时,怎么调理运气,都没半点好转,现在心情转好,那些伤势居然也似好了很多,体内真气流转,立即就灵便起来,倏的弹身而出,居然身边那些树枝花叶,半点都没动下,身法之精妙处,确是到了惊人境界。

这接近长江之地,虽也是有山有谷,但峻峭之处,比之六只手以往所经,那是差得太多。唯一不便之处,就是丛林密集,不易穿越。六只手在林中转了一阵,逐渐将身法之精细,展到极致,如一只翩然之蝶,在密林中穿来穿去,居然就能啥也不碰,偶尔在枝叶梢处刮过,那树梢也是轻轻一荡而已,就此径往先前现身的第一人那方向,不声不响的摸了过去。

他这潜行的法子,纵别人本领再好,怕也难以察觉。他自家侦察之术的触角,却慢慢铺了开去,只觉那人潜伏之处,呼吸之声极是沉重,虽还看不见对方形状,但仅听这呼吸之声,就知这人定是个孔武有力、五大三粗之辈。

暗暗在心里嘀咕了下,不是说狼王么,狼不该是以力见长的吧?怎么却显着这样莽重?感觉中已是极为接近时,六只手慢慢停下身形,那一起一伏的呼吸之声,就在左侧,一声一声的传来,其中还杂着微微的呛呛之声,这位狼王兄居然还是提着兵器的。

六只手稍迟疑一下,暗暗运气,体内那郁压之感,比之先前已好了不少。探手入怀,已摸在心眼匕柄上,若是就此敛去形迹,蹑身而近,突发雷霆一击,倒是有一击而毙之的把握。慢慢将心眼匕往外抽来,刚抽到一半,感觉那人突然一动!

本该是轻轻一动而已,但六只手竟是感觉一股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漫空而至,就连那正在往外抽刀的刀,也似给一只无形的大力给托住般,居然就再也抽它不动!

六只手这下算是狠吓了一跳,怎么这头狼王,竟会这样牛的?三十六技心法立即运起,将压在体外的沉重压力,一点点卸了开去,轰的一声,将一侧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生生轰成了两半。那狼王一跃而起,先是张口就嚎了一声,随即沉声吼道:“鲜卑步度根在此,来者是谁!”那跃起的方向,居然是正对隐身中的六只手而来,这样都给他捉着形迹,还真是个好手。

鲜卑步度根?果然是檀石槐的人,六只手悬在半天的心,立即就放下去一半,伸手在脸上一抹,不再隐形,乐呵呵叫道:“老檀家的人啊?哈哈,自已人自己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与鲜卑之雄檀石槐,那叫先敌后友、化敌为友、倾心之友,既然是鲜卑的人,一切都好办。那步度根吼道:“你还有脸说!拿命来!”

身法根本就不停一下,保持那疾扑之势,手中两柄有如狼爪般的利刺,在夜光中一闪亮,照着面门就刺了过来。六只手脚下一弹,闪过他这第一下,愕然叫道:“等等啊,我忘了报名了,我当朝太傅、征东将军、并州刺史六只手是也……”心里还惦记着人家是不是找错人了,那步度根怒道:“杀的就是你!不要跑!”伸脚在对面一棵树上一点,倏的转过一百八十度,翻身处又是双刺连击,身法之劲疾剽悍,果然有塞外野狼的风格。

看他这架势,倒像与我们六太傅有深仇大恨般,六只手奇道:“哎哎,大家头一回见面,你家老檀又是我朋友,不怕给你吹个风,回家弄小鞋儿你穿……哎哟,来真的啊!”百忙中分身连出,呛呛呛连声脆响之中,步度根那两只狼爪 刺无一虚发,将几只分身连续击碎,嘴中嗬嗬有声,只管将最拼命的招式,冲他招呼过来。

当然是来真的,不说话还好,几句话一说,步度根还似越发来劲,六只手心念檀石槐当日蓟城外解围之情,倒还不好意思真下狠手,居然就手足支拙、险象环生。其实按着六只手的性子,别说檀石槐好歹帮过他的忙,就算是粗识之友,他定也下不了手去,要不怎么着会叫仁者?此刻正在叫苦不迭之际,感觉中气机流转忽有异变,一左一右,均有人快速潜至,身法既快,气机也是极为雄厚,粗粗一估,只在五十步内!

鲜卑到底来了多少好手?六只手一颗头早已两颗大。突的发声叫道:“檀石槐何在?六只手在此!”与他这些个小弟纠缠什么,直接找出老大来干脆。谁知这一叫居然闯下祸来,四面八方,一时似有无数声音一齐应道:“姓六的在那边!”“去杀了他!”

句句咬牙切齿,声声撕心裂肺,六只手吓得伸手一捂嘴,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多仇人的?听听左右二人脚步声已近,不敢再迟疑,缩头闪过步度根兜顶而来的一击,怪叫一声,拨身而起,自半空中将面具往头上一罩,等落下后就地一滚,手脚并用往旁边悄悄挪了两步,屏住呼吸,再也不肯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