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五十八章 王者之气

天下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六只手看得牙直痒痒,本是想吼一嗓子:“大伙儿吃桃子去也!”想想那够两万人用的锅子,心中总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叹了口气,叫道:“老葱!”

鬼王几乎算是他肚里的蛔虫了,应了一声,闪起身形照着天下就追了过去,自然主人没空做的事情,全算在他的帐上。眉儿一声欢叫,第三个跟了过去,动容叫道:“少爷!小心呐,前面太多坑啦……”乐颠颠的跟上。明明要去吃桃子了,却还拿小主人做幌子,六只手呸他一口,转头叫道:“顺子!侦察兵派了没?”

高顺愕然无语,六只手奇道:“这也听不懂?侦察术知道吧?侦察兵不也一样?”高顺恍然道:“这样啊……刘顺!”也不知是否与他同名的原因,高顺还最爱叫这刘顺办事,刘顺朗声应过,高顺将手一挥,无须再多吩咐,刘顺带起他那队人,沿着山路去了,六只手懒懒伸了个腰,开心道:“这就有了时间不是?动容,拿桃子来!”

却原来安排什么侦察兵之类,居然是为了腾出些时间来,高顺流汗道:“爷,边走边吃吧,这两万军队,还不知是谁家的呢……”六只手瞪眼道:“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不吃桃子,这两万军队就会凭空消失,再也不见?”

身后孙仲眼热道:“太……太……”六只手回头叫道:“太什么太啊,也想去是不是?去去!哈哈,不过事先申明啊,当不当饱,我可不管的!”孙仲开心道:“多谢太傅!不管当不当饱,总比嚼干粮要好!”将手一招,带起他那六名弓手也往桃林中去了。这家伙还挺懂道理,知道现在得稍拍拍六只手的马屁,凡事都请示汇报的。

洞那边走过孙皎来,哂哂笑了一声,凑了一句道:“太傅公,那个……我们是不是快些赶路,不知建业那边怎么样了?”六只手本要白他一眼,眼珠子一转,换出一张笑眯眯的面孔道:“哦,你知道往哪边走?东西南北中,选哪个方向啊?动容!死到哪儿去啦?”

若说现在到了何处,还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地方四面都是山,底下是个湖,瀑布哗哗响,谁知是什么见鬼的地方?孙皎立即也流汗道:“我……我……我替太傅公取桃子去……”再不敢与他搭讪,灰溜溜往桃林那边去了。六只手在背后冲他一比中指,高顺皱眉道:“爷,你也发现这家伙莫名其妙?”

六只手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冷笑道:“何止莫名其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不理他,顺子,你那些人这么守规矩的?怎么动也不动下?”高顺那帮子士兵,自出了洞后就东一群西一群的扎着堆不动,看似懒洋洋,真不知为啥还有那种战斗力。

高顺傲然道:“军令如山,违令者斩,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多动一下?”六只手奇道:“不是吧?你看他们那样儿,躺的躺趴的趴,这就叫军令如山?”

抬起一只手指来直指着高顺笑,那意思你堂堂高顺,居然也挺能白乎。高顺汗道:“爷,我不和你开玩笑的,这陷阵六百兵,无令则静,有令则行,平常这种样子,是他们的休息之法……”六只手听得直打哈欠,懒洋洋道:“算了算了,这事下次再说……动容!你要死了,怎么还不来?老葱!你又死哪去啦?”

脑中忽的一动,急道:“不好了!”抬腿往桃林那边就跑,高顺愕然叫道:“爷!什么事啊?刘稳唐平!”陷阵营中两人朗声应了,各带起一队人聚过来,六只手在前面吼道:“出事啦!只有的进,没有的出!”

刚刚天下鬼王动容等进去一大群,居然直到现在,一个也没见出来,不是出事了还能是什么?高顺顿时额上见汗,手一挥喝道:“刘稳唐平进去,胡光王汉跟我,全军围攻之势!”无令则静,有令则行,果然不是吹的,这一声令下,二十四队人立即纷纷动起,或跃或奔,看似乱成一团,实则队形整齐有序,进退森然,虽只有六百人,这一动之下,却似有六千人六万人的气势。那片桃林本就不大,两面倚山,刘稳唐平各领一队,一左一右自开阔的两面冲了进去,高顺提马紧跟,随在六只手身后一齐冲入,后面胡光王汉两队紧随其后,外面二十队人则布成一个弧线,将桃林转了个水泄不通。

六只手直掠而进,随着阳光受蔽,眼前稍稍一暗,正见自己那帮心爱手下,一个个似是变作了泥塑木雕,各自摆出可笑姿势,众人所摘之桃,左一个右一个掉得满眼都是,十二飞鹰居然是飞在空中,也停止不动,想想牛顿同志的重力理论,真是叫人百思也不得其解。

正中一棵大树下,却晃悠悠斜倚着一个人,看这人并不太高,也就略比六只手高出半头,须发皆白,满脸都是皱纹,双眼闭得紧紧,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人身上披着一件道袍五颜六色,镶满羽毛,左手中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藤杖,那枝藤杖也不知是什么质地,他这斜倚之势,居然不是倚在树上,而是倚在这杖上,那藤杖给压出一道大大的弧线,却韧而不断,这老道就顺着这藤杖的起伏之势,忽起忽落,飘然欲仙!

六只手也不管他,只顾伸出一只手指来,将自己这帮手下一个个点过,点了又点,总觉数目不对。他一向虽是比较毛躁,居然这时见着场面古怪,反倒没失去分寸,也不理那怪怪的老道,只冲着动容叫道:“动容!你傻啦你?怎么不动动的?光转眼珠子干嘛?说你呢!”

动容摆着一个前扑之势,手上天赐神力的指形已捏出,却就此保持这一形状,再不能动得半分。给六只手这一叫,动容立即额上大汗淋漓,嘴唇拼命想动,却哪里挤得出半个字?一时小脸给涨得通红,六只手骂骂咧咧的靠近,伸手就去掰他肩头,动容这姿势居然还摆得极是牢靠,六只手用尽全身之力,硬就掰不动半点,动容喉中发出嗬嗬之声,也不知是恐惧还是痛苦,六只手叹道:“很痛吧?忍着点啊,我一定掰得动的……”忽的拍拍自己大头,怪叫道:“笨!自已人干嘛让他受苦,哈哈,孙皎,对不住你啦!”

身后马声人声齐至,高顺带着胡光王汉,赶到六只手身后,见过这场面,也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目瞪口呆,六只手冲高顺一摆手,掉头走向孙皎,孙皎却是摆的个掉头逃跑之势,上身扭到一半,下身却没转过来,六只手在他肩头一拍,爽笑道:“小孙!哈哈,没转的动啊,我帮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抱紧他肩头狠命一拧,孙皎嘴里出不得声,喉中却是骨嘟嘟直响,甚至于腰背之中,竟也有骨骼扭转的咯咯之身,小脸立即吓了个雪白。

高顺在后叫道:“爷!你……”六只手再次挥手将他止住 ,歪头想了一想,一拍大腿道:“得了!这是疑难杂症,找左元放那老家伙去,看来普天之下,也只得姓左的有这本事了……顺子!来,把地上的扶起来,天上的抱下来,咱们回头去找左慈老头儿去……”

真不知道他和左慈有什么交情,人家为什么就一定要帮他,就算人家肯帮,他又到哪里去找到这半仙?高顺头上大汗淋漓,提醒道:“爷,小爷和鬼王啊!”在场呆住的众人之中,独少了眉儿与鬼王。六只手瞪眼道:“你管这么多干嘛?该在的还在,不该在的就不在,多嘴,快去!”高顺愕然闭嘴,虽是满头雾水,但主公之命,又哪里能不听,挥手叫道:“听到没?还不快去!都傻啦?”

胡光王汉对望一眼,各自带着本队人上前,刚刚六只手费尽吃奶的力气,动容孙皎的姿势也没动个半点,现在大家伙儿一拥齐上,抓手的抓手,扶脚的扶脚,竟就保持原有姿势,将众人一个个抬了起来,往树林外就走。六只手咧嘴一乐,冲那老道施了一礼,念叨道:“有扰!有扰!拜拜!拜拜!”

看这样子,居然就不管眉儿与鬼王的死活了,高顺摇头不迭,护在六只手身后,准备最后一个出林,那一直晃来晃去的老道突然叫道:“六只手?你站住!”

六只手就等他这句呢,咧嘴一乐,回过头来,冲老道施了一礼,瞪大双眼道:“在呢,是不是要把我的人给放了?”他说话倒是挺直接,居然把老道问的一愣,奇道:“古怪!我不叫你,你就不问问那两人现在何处?”

六只手挺挺胸道:“你要是不肯放,我问不问哪里又有区别了?省得吵了你做梦……”正言说了这么几句,突然紧赶几步,直冲到那老道身前不远,诞起脸道:“放不放啊?放就放了,不放的话,我可走啦!我估计你也是要放的,是不是得考我一下啊?我这人身怀绝技,考是考不倒我的……”他突然这么一动,却把高顺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位六爷发了神经要去找老道开掐,前跨一步,一声不要还没叫出来,六只手那招牌试的诌笑就已摆出,心下这才稍安,知道太傅大人还是没疯掉。

既然事已至此,这老道要是没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把眉儿和鬼王弄到失踪,左右是有事,索性就挑明了说,倒也干脆。老道又是一愣,手中那枝藤杖猛的一抖,也就是半仙之体,没忽悠下来,暗叫一声惭愧,细细打量了六只手两眼,嘀咕道:“有这样厚皮的人……你认识左老道?”本来还想着这六只手一进林来,立即大惊失色,自己就净占主动,要风是风,要雨是雨,没想到六只手之异禀,实非常人所能想象,饶是他已近半仙,猛一来也大是吃他不消,自然而然,先前想了的一番话语,半句也没说的出来。

六只手胸板又是一挺,傲然道:“左老道嘛,认识是认识,不过这家伙太不是东西,过几天正要找他算帐呢,算了,不说这个,你放不放啊?不放我可走啦,若要谈什么条件,老六我可不一定有空的?”

老道给噎得脖子一伸,藤杖吱吱响了两声,那道弧线顿时又弯下几分去。还指望这家伙胡吹一通与左慈关系如何如何,自己就一语将他戳破,好叫他难受难受,居然他竟摆出一副训人的派头来,还真是手足无措,叹道:“六只手之奇,今日得见矣!你知我是谁?”

六只手瞪眼道:“你反正是个厉害之极的家伙就行了,至于是谁嘛,反正不管我的事?哎,你这么牛个人,怎么老是说话不着边际的,放不放人呐?就算是不放,也先得让我开开眼,你是咋藏起一个大活人、一个大活鬼的吧……”

还没有那句话,让这老道听来顺意的,老道索性就着藤条伸缩之势一弹,直直站起,省得万一再给这小子支一句,弄个闪失,才叫滑天下之大稽,伸手抹了抹长长胡须,盯着六只手看了又看,六只手怡然自得,竟是将一只脚脚尖点地,晃了个不停,两只眼睛乜向半空,那意思我就如一只死猪,你开水再烫,能奈我何?

心意所至,老道喉中立即咯的一声,差点没喷出一肚子臭水来,摇头大叹,伸出一指在面前轻轻一点,喃喃道:“有趣!出来罢。”

指尖所点之处,原本是空无一物,却突然起了一阵波纹,波纹颤动所至之处,一道水花样的轻幕扑的散去,就地现出眉儿与鬼王来!

这两位的形状,真是可笑之极。眉儿嘴中还咬着一只大大桃子,跨下那只巴豆小猪,嘴里竟也一样咬着一个,眉儿左手起处,正做出一个揪胡子的手势,若不是就此定住,只看那只小手与老道胡须间的距离,还真是一揪就中,小猪两只暴眼横着瞪起,顶花皮上的褶儿起得一道一道,却是摆出一副埋头狠冲之势。

再看鬼王,居然一膝点地,一膝微抬,丹丘碧血抽到一半,另一半还隐在腰间,想来定是先跪地不起,等看到眉儿有难,立即抽叉拼命,却立即就着了人家的道儿,给定个死死。

以鬼王的脾气,若非这老道是半仙一类,他又怎会向旁人下跪?当日也就是在洛阳遇着左慈之时,跪过这么一回。六只手心中了然,却瞪眼道:“怎么?神仙也说话不算数啊?你要么就不放,既然说放,还定着他们干嘛?好好的神仙,也过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没事定人玩儿,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定了?”

理虽然全是歪理,却想和他争论,这老道还真就头痛。要是六只手上来就唯唯诺诺,摆出一副惊恐万丈、唯命是从的样子,老道牛劲儿发作,当然是洪篇巨论涛涛不绝,定是把六只手说得呆若木鸡,无地自容,怎奈第一奇人处事之道,算是天下一绝,弄得他连声叹息,难道堂堂一个半仙,也要来学他作沷妇骂街?恨恨骂了一句,将手一挥,后面胡光王汉等人背着的扛着的众人,立即齐声惊叫,纷纷自肩上手上掉下,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一个个哎哟声不断,真就立即恢复知觉。

眉儿算是反应极快,手脚才一利索,呸的将嘴中那枚桃子一吐,那只伸出的小手立即探了出去,奔的正是老道的胡须。老道眼一瞪,鼓起腮帮子一吹,立即起了一阵劲风,要将眉儿的手吹开,居然眉儿脆生生喝了一声,眉宇间生出一股青森森的气焰来,这股气焰似是若有若无,却又似清晰无比,令人一见之下,竟有双股战栗,汗不敢出之意!

怎么眉儿给定了一定,竟生出这股凌厉的气焰来?老道显然也吓了一跳,愕然叫道:“王者之气?”嘴唇这一动,那股劲风立即消散,眉儿手到之处,啵儿的一声,老道一蓬雪白胡须,真给他揪下了三五根。

身后鬼王惊道:“少爷不可无礼!此是仙人于吉!”话音刚落,眉儿已手到功成,咯咯笑道:“神仙的胡子,一样揪的断嘛!”跨下小猪真是通灵之极,眉儿一抓得手,小猪立即嗷的闷叫一声,掉头就跑,倏的一下钻到六只手身后,微微探出半只脑袋来,将嘴中那只桃子慢慢再嚼过一点去,边嚼边看,再不肯上前半步。

六只手也吓出一身冷汗,于吉啊!可是玩死不赔命的主儿,和他斗斗嘴倒也罢了,怎么居然就敢揪他的胡子?而且还一揪就中?抹抹额头,偷眼看看,似乎于吉倒没生气,只是两眼茫然望天,一只手捏个古怪手势,嘴中喃喃个不停,稍稍又有些放心,再次诞起脸道:“神仙?有没事啦?没事我可走啦?啊?拜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