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凶徒手中救下嫡出皇孙,凭此功劳就足够尝试向圣人求恩典换特赦,救不了全家至少起码能让白蔻一人脱身出去。

但问题是她年纪太小了,男子十五成丁,女子十五及笄,这是男女自立门户的最低要求,白蔻满打满算今年才满十三周岁,就算换来了特赦,也无法给她单开女户,还是要将她托付给她的亲属照顾。

祖父白业宏这一脉的直系亲属都流放了,若是还她自由身,白蔻作为白家子孙,官府首先肯定是将她交给她的叔祖父和堂叔们抚养,这些不知底细的旁系亲属,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妥善的抚养白蔻,要是勾起了贪婪之心,看上了白蔻赚钱的本事,打着长辈家人的旗号,玩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白蔻又要受苦。

想到这里,顾昀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白蔻为什么如此低调,只要赏钱就满足了,只怕她早就想到这一层,与其恢复自由身在不熟悉的亲戚家里过未知的生活,还不如呆在晔国公府做她权力一手掌握的得意小管事。

留在晔国公府,才有机会继续挣功劳,多攒几个大功劳在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圣人心情好,一开恩,把她全家都特赦了都是有可能的。

意识到白蔻日后有可能真能给自己挣回自由身,顾昀就有些郁闷了,像白蔻这么能干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要是真走了,自己怎么办?上哪再找一个能替代她的人去?

要不自私一点,一切功劳都折算成现钱,留她侍候一辈子?

顾昀想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作为近身侍候的管事,知道主子的一切秘密,迟早有一天会弄明白他在背地里捣鬼,以白蔻这有仇必报的性子,一旦怨恨起来,倒霉的就是他自己,而且不知道会被她怎样报复。

放走舍不得,强留又不一定有好结果,顾昀一时间陷入两难选择,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有些发慌,太能干的下人居然让主子感到不安,这种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让他百般不是滋味。

看着白蔻熟睡的脸,顾昀的手指绕上她耳边的鬓发,一圈圈地卷着玩,一点主意都没有,叹了几口气,将白蔻往自己怀里抱得更紧一些,然后闭上眼睛也睡一会儿。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白蔻醒来时马车还在走,车厢里因为三面窗帘都拉着而光线暗淡,她想坐起来看看现在走到哪里,但只轻轻一动,顾昀就跟着醒了过来,眼睛还没睁开,手上就先把白蔻往自己怀里带,不让她坐起来。

“别乱动,当心摔下去。”

“看看到哪了。”

白蔻还是推开顾昀,慢慢坐起来,穿好鞋子,拉开侧窗的窗帘向外张望街景,车边的侍卫见有动静打马靠近,白蔻与他聊了几句,得知才刚走到中坊这一带,离回到府里还有段距离,他俩这个午觉并没睡很久。

了解到现在所处的位置后,白蔻拉开窗帘,让车厢里明亮起来,然后往火塘里加了几块炭,放上小水壶烧水泡茶。

顾昀懒洋洋地把毯子裹住全身,将靠垫推到车厢角落里,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等热茶喝。

不多会儿时间,两人喝了热茶,也不说话,各自发呆。

白蔻打开她的记事本把这一天在外面的开销都记下来,没料到马车突然急停了一下,白蔻差点滑坐到火塘上,顾昀连忙把她拽回坐箱抱在怀里。

侍卫在车外紧张地问过少爷一切安好后,车里两人就听到车夫和侍卫们喝斥的声音,似乎是调皮的孩子在车道上追追打打,有人正好在车前摔倒,车夫才急停车子。

受阻的车道很快恢复畅通,顾昀把白蔻手中的纸笔搁到一边,抖开毯子将两人都包起来,把她当个大抱枕一样地抱着。

白蔻觉得世子今天莫名的黏糊糊。

“生病了?”白蔻挣扎着从毯子里伸出胳臂,抬手摸了摸世子的脸颊,并没有可疑的热度。

“没呀。”顾昀反抓住白蔻的手。

“感觉怪怪的。”

“一定是你的错觉。”

“要是真的受了凉,庞妈妈得念死婢子,大夫人也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她们只会说我活该。”

“不可能吧?”

“真的,小伤小病的她们根本不紧张,我和顾晨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们养得精细,好处是我们哥俩身子骨更健壮。”

“大夫人心真宽。”

“岚山侯贺家子侄现在也是走文武两条路,我们夫人自然不会过分娇养孩子。”

“所以您的任性就是这么养成的。”白蔻动了动腿,觉得有点热,想坐到一边去。

“我就是任性怎么了,我身为世子还不能任性了?”见白蔻毫不知觉地乱动,顾昀不得不将她紧紧按住,“跟你说了不要乱动。”

“可是,好热。”

“我不信,我要摸摸看有没有出汗。”顾昀突然怪笑两声。

白蔻吓了一跳,猝然一个后肘击,打在顾昀的侧肋,顾昀完全无处可躲,生生挨了这一下,直接岔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连忙靠近车厢询问怎么回事,被顾昀以喝水呛到的理由抹了过去。

“你说说你这是第几回打我了?”顾昀虽然遇袭,但手脚依然紧紧圈着白蔻,还把毯子蒙着头,两人在毯子底下说话。

“哼,对付色狼就不能手下留情。”

白蔻故意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顾昀听着这个声音,想起年前那三个伤在她手下的老仆妇,思路一下子跳到万一自己被她在脸上重击了一拳会怎样。

要是真的耍诡计让白蔻不得脱身从良,等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顾昀觉得自己可能不止脸上挨一拳这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白蔻就不会让他知道她有了报复计划,他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遭到严重的打击,然后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是白蔻干的。

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唉……”顾昀郁闷地叹口气。

“又怎么了?”白蔻觉得世子今天行为真的很莫名其妙。

“没什么……”

“好吧,反正现在也是春天了,就当您在思春吧。”白蔻把毯子扯下来,摸摸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没有思春!”顾昀一个激动,嗓门有些大。

车窗外传来侍卫们的噗哧笑声,他们肯定听到了刚才那句辩白,顾昀脸上瞬间露出尴尬神色,白蔻捂着嘴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