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堆积的湿卵之中,幽冥沃石熠熠生辉。光与暗在巨石的顶端交融,不断崩裂的卵壳落下化作片片沙尘。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缓步绕过巨石,映入眼中的,竟是一片没有护栏的苗圃。那苗圃的两侧,獠牙般地尖石弯曲而上,似乎只要一脚踏入那苗圃之内,巨石便会缓缓合上,将其中的魂灵咀嚼地粉碎。

苗圃之内,身似虚无的守卫与园夫来来去去,走在那并不宽敞的苗圃间小道之上。苗圃之内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然而,这些植物却无不带着森然诡奇,要么色泽幽暗;要么形状妖异;要么美艳如血——一切的一切,都与人间不同,令人觉得新奇,却也让人感到胆寒。

祝云沧壮着胆子踏在那苗圃的小路之上,土地松软,游魂脚踏之处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三人看得清晰,这些花物显然都已分门别类,不可同时同地种植之物相隔甚远。每一种花草的前方,都有低矮的碑石标志。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我们这些盗花之人了……”祝云沧暗忖。

很快,三人便在苗圃的中心处发现了幽都长眠藤。幽都长眠藤缠绕生长,从地面上缓缓爬上事先搭好的木架,又从木架上直入高空,与巨大的石牙相连。顺着那蔓藤,祝云沧发现,他们地上方,正浮着一座不太大的宫殿,这宫殿并不气派,似乎只是以木石构筑成的普通建筑,约有十丈见方。唯一现出其不凡的是,那宫殿的四周,无数零碎分散的石头亦浮在空中,各自遥遥相望,反复空中的点点繁星。有些石头之间有锁链相连,形成一条弯折延伸的走道——无论是那宫殿下方的石台上、铁链走道上,都有幽都长眠藤缓缓垂下,即便无风,也轻轻飘摇起来,个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诡异之感。

“这么多幽都长眠藤,我们随便偷几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祝云沧低声到。

孤天溟道:“事不宜迟,赶紧动手。”

不由分说,祝云沧飞身跃入苗圃之内,伸手拉住一段幽都长眠藤,奋力拉扯起来。

“怎么回事?动不了?”伊采薇见祝云沧半晌没有动静,问道。

祝云沧道:“这藤好生柔韧,根本撕扯不下!”

“用剑。”孤天溟道。

祝云沧催动掌中真力,先天真剑在手,剑光一闪,果然,十分轻易得切下了一大截幽都长眠藤。

“这么多,应该够了吧……”祝云沧道。

“我们该怎么带出去?”伊采薇问道,“此物未撒上鬼影翳尘沙,无法隐形。”

祝云沧道:“无妨,将它放入我怀中,碰上那沙石之力,自然会缓缓隐没。”果然,祝云沧竟是轻轻挥手,那一大截幽都长眠藤便完全隐入怀中。

“走吧。”祝云沧道,一步踏出蔓藤之外。

然而,诸事往往都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就在三人准备快速离开转轮殿附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怎么?怎么回事?!”祝云沧惊愕地回首,竟发现,那身后被割断的一截幽都长眠藤中,竟疯狂地喷洒出鲜血来。

“这?!这个是活物?!”祝云沧道。

“恐怕不是。”孤天溟道,“此物定然以被施了咒术,我们快走!”他径自向前,然而为走几步,那幽都长眠藤竟忽然卷曲而上,死死缠绕在孤天溟的手脚之上。

“不好!”祝云沧从那蔓藤的形状上看出端倪,急忙飞身踏步,运动剑力,一剑斩断那蜿蜒蔓藤。顿时,又是一股鲜血飞溅而起,鲜血四散,如同下了一阵红雨,那雨落地之际,化作点点光斑。一瞬间,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身上的鬼影翳尘沙竟被完全冲洗干净,与红雨一道混入尘沙泥土之中,不见踪迹。

“糟了!”祝云沧瞪大双眼,看着早已现行的孤天溟与伊采薇,再看看暴露在幽暗天空下自己的身躯,面色变得有些惊惶。

孤天溟挥动凌渡步虚,斩尽了身上余下的幽都长眠藤,环顾四周,忽然淡淡一笑,道:“看来,此番逃是逃不掉了,唯有一战。”

祝云沧直起身子,早已看见,四面八方的苗圃小道上,早已有数十名苗圃的守卫持着长枪环绕围堵,他们虽未说话,但脸上却透着冷冽的杀意。

“看来,此番我们是走不掉了。”祝云沧运动真力,将先天真剑化出本体,与那队守卫冷冷对峙。

“吼!哈!”四面八方的守卫很快便围将上来,他们的阵型丝毫不乱,包围圈越来越小。祝云沧一声厉喝,踏步回身,气战八方已然出手,苗圃守卫的动作极其一致,旋身挥枪,一时间,竟将先天真剑所散出的剑气完全抵挡下来。

“不会吧,完全无用!”祝云沧挥剑手势,惊呼道。

“剑气怕是伤不了这些家伙。”孤天溟道。

伊采薇道:“不如用灵符与仙术试试,鬼界之魂魄多半阴郁之气甚重……”

祝云沧并未多想,已然掐诀念咒——自从修习先天真剑以来,他已许久未再使用这仙术,但施术之法并未忘却——却见他一指弹出,火焰顿时如飞箭般激射而上,在一队守卫军士中炸开,焰光四散,形成一个数丈见方的光环。一时间,守卫们竟开始有了退却之意。

“果然有效!”祝云沧惊喜道。

随之,伊采薇亦跑出灵符,运念咒诀,引动旋风四起,正是一式被灵符之力强化后的风刃术。数名守卫在风刃之术下被席卷而起,重重摔落,化作一团灰黑雾气。孤天溟见状,亦开始念动咒诀,雷光乍起,土石奔腾。

祝云沧笑了笑,道:“怎么吴逸荻那老头还不来接我们回去?既然有时间,待我再给尔等来些有意思的吧!”说罢再次祭出九玄天印。

不多时,五行仙术同时在四面八方炸裂,守卫们亦开始不断退却,苗圃内的幽都长眠藤却在这一刻躁动不安起来。

“云沧,不要浪费灵力!”孤天溟道。

祝云沧翻身收了九玄天印,挥剑斩飞两段突然袭来的蔓藤,道:“我有分寸!”说罢一个拔步,御风侧身而上,瞬间已将逐渐笼罩于头顶、虎视眈眈的蔓藤全部切断:“快上来,御风而起!看来这出口得我们自己寻找了!吴逸荻那厮怕是早把我们忘了。”

不容多想,伊采薇与孤天溟亦飞身跟随,地面上的守卫依然沉浸在被仙术袭击的惊惧之中。

然而此刻,空中的祝云沧却陷入了焦灼之中,道:“怎么办,莫非要我们一层层重新攀登回去?”

“倒不是不行,但我们此际没有鬼影翳尘沙,到了上层却又如何行止?”孤天溟道。

伊采薇道:“九层的那个修罗幻灵亦是个大问题!”

祸不单行。

就在几人焦躁不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时,空中一声雷鸣,竟又数道电光劈将下来。祝云沧惊呼道:“快落下去!”

几人再次落定地面之时,那些守卫早已不复存在,苗圃之中一时变得干干净净,就连方才躁动不安的幽都长眠藤也静止不动,被切断的伤口自然生发,再次恢复原本的情状。祝云沧抹了抹怀中的“药材”,发现没有丢失,这才放下心来。

但空中的云气依然旋转奔涌,预示着巨大危险的降临。又是数声雷鸣,半空中的那座悬浮宫殿之下,金黄的法阵忽隐忽现,流转而开——这是这阴沉四际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那……那是……”祝云沧退后几步。

孤天溟道:“怕是不妙。”

一道光华,由法阵中央直贯而下,在地面轰然四散,继而,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好强烈的灵力场!”三人被逼得步步后退,伊采薇不禁惊呼——此人,仅仅是降临大地,便释放出足以将几名化神期上下的修道者逼退数丈的灵力场——或许在这森罗十殿,幽冥沃石附近,唯有一个人。

转轮王。

那个身影逐渐现出轮廓。他身披宽大斗篷,完全看不清脸面与体型。他向前行走时,脚似乎根本不动。他每向前挪动一尺,祝云沧等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逼退一尺,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来本王领地,盗取幽都长眠藤?”那身影缓缓道,语气平静,但却冰冷异常。

“转轮王明鉴,我们是为了救人,所以才……”孤天溟开口道。

但却被转轮王打断了话语:“哼哼,救人?生死有命,盗取这幽都长眠藤,想改变人的命数,起死回生,那便是违逆了鬼界的规矩,违逆了天条!合当受死。无知凡人,我念你们是初犯,留下鬼界之物,就此离开,我或可网开一面!”

“天条?规矩?”祝云沧忽然道,“规矩是谁定的?是你?还是天帝?”

“你为何有此一问,一介凡人,岂敢在本王领地造次?”

祝云沧催动真力,死死定住身形,与那转轮王冷冷对峙,他咬牙道:“哼,该死之人,你们不收去,不该死的,反而连救也救不得么?”

“一切都是天意,是他们的命数!”转轮王道。

“呸!命数?天意?人的寿命,就单凭你们的意志裁断么?你们不过是将人类如蝼蚁般玩弄罢了,你们根本看不起人类,视那人间万物都是刍狗一般,又何必以命数加以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