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沧等人走后,参商老人、武定刚、无魂、无心与虺良便一直坐在客栈的大厅之中。虽然客栈早已打烊,门户紧闭,但他们睡意全无。尤其是虺良,一直坐立不安。

“虺良,你坐下,在这儿走来走去干什么,晃得我眼晕!”武定刚不满道。

虺良转过脸,道:“你说,那采薇是不是疯了,这种事,她跟去做什么?那两个傻小子自己要送死……”

“好了,住嘴!”参商老人挥手道,“少抱怨两句。你小子不就是想告诉大家你倾心于……”

“不是!”虺良打断道。

参商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

虺良怔了怔,有些尴尬地坐回了原位。

“你还是别枉费心机了。”无魂暧昧一笑,道,“你喜欢她,倒不如到你无魂姐姐的怀抱里来。”

“姐,你又来了。”无心蹙眉道。

“都别废话了,现在想这些有何裨益?”参商老人道,“都回屋吧,明日再做计议。”就在这时,那客栈宽大的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人,如此深夜还来敲门?”武定刚双手抱在胸前,道。

“应该是投诉的旅人,不用管他。”参商老人道。

这时,衣冠不整的店小二揉着惺忪睡眼,从一旁的偏房内走出,嘟囔了一句,高声道:“小店已经打烊了,客官……”

话未说完,却听得门外之人焦急说道:“请问祝云沧与孤天溟两位侠士可在店中?”

听得这两个名字,大厅中的数人全都顿住了脚步,滞留原地。参商老人蹙眉,向店小二示意了一下。店小二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拆了门闩。店门打开,一缕寒冷秋风袭遍厅堂,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却见一位绿衣负剑男子,快步跳入店内,道:“我要找祝云沧与孤天溟!”

参商老人从衣着上判断出对方乃是百草宫门人,转而对那店小二挥手示意,令他即刻离开。

店小二知趣地退回房间,参商老人才开口道:“此二人现在不在客店之中。”

“你们认识他?”男子环视着周围几人,道,“你们是玉玦峰昆仑门的弟子还是隐流中人?”

“有何不同么?”参商老人笑了笑,道。

男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告诉你们也可以,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众人疑惑地望着对方。

“你们这里,可是有一位叫沈芯翎的灵璧剑派弟子?”男子试探道。

参商老人并不完全信任此人,皱着眉,道:“你问此话是何用意。”

“不管是不是吧。”男子急切道,“很快,我师父,百草宫掌门就会带人过来这里,诛杀祝云沧,抢夺毁殇之力。”

“什么?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觊觎毁殇之力?”武定刚愤怒道。

绿衣男子道:“如今端木药仙已经突破地仙之境,成为一代真正的仙人,为了求取更强的力量必然不择手段。你们救回去的那批弟子向他言说了你们的行踪。他闻知你们救下那沈芯翎,来到酆都,故而断定你们必是来求医的,因此想要趁虚而入,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又是冲着祝云沧来的,那……”虺良与无魂都有些退缩。

那绿衣男子却道:“没那么简单,我师父做事心狠手辣,杀人断无留下活口的可能。而且他对你们隐流人恨之入骨,必然一个不放,甚至连那受伤的沈芯翎也可能受到波及,或战或逃,你们还是早做准备吧!”说罢,绿衣男子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武定刚一拳砸在桌子上道:“端木药仙那老匹夫,阴狠毒辣,这次我非宰了他!”

而参商老人却一挥手,叫住了那通风报信的绿衣男子,问道:“等等,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你岂非也是百草宫门人?”

“以前是,现在我与端木药仙有不共戴天之仇。”男子道。

“哦?此话怎讲?”参商老人依然不大相信对方。

那百草宫弟子道:“你们与祝云沧一道,救下百草宫十八名受伤弟子,其中有一名,就是我的弟弟。然而,他们回到宫中不久,便由于力劝端木药仙那厮莫要在此时偷袭你们,而被尽数杀死,尸骨无存。”

“竟有此事?”参商老人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你们百草宫也不都是混蛋。”武定刚直言不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百草宫中就连施放传音纸鹤亦会受到限制,所以不得不瞧瞧御气来这里一趟。”那绿衣男子道,“现在我须即刻回去。否则恐有变故,你们好自为之。”说罢推门而出。

“侠士叫什么名字?”武定刚问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有缘,你们自会知道。”客栈大门砰然关闭。

“参商老头,你觉得,这件事可信度多大?”待门外响动之声全无,武定刚转身,望着参商老人,问道。

参商老人道:“七成是真的。”

“何以见得。”

参商老人道:“他身为百草宫弟子,假传这种消息,对自己有何好处?莫非他只是挟私报复,想要抹黑端木药仙?不可能!端木药仙在江湖名声本就不好,大家只是忌惮他的修为,才对他礼让三分,因此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那您的意思是……”虺良望着参商老人。

参商老人道:“即刻传音回玉玦峰昆仑门,情况不必说得太详细,就说隐流众人在这里遭遇围攻袭击,难以脱身。那孤天溟是玉玦峰昆仑门的得意弟子,慕容长风应该会出面。”

“玉玦峰……用传音纸鹤,至少要三日才能到达……”无魂道,“你觉得时日够么?”

参商老人道:“无妨,还有后招,匿名传信于这附近的九州霹雳堂门人与灵璧剑派残部,就说,百草宫门人,要与他们会面于此,共商夺取毁殇真力的屠魔大事!”

“妙计!”武定刚笑道。

参商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又望了望客栈二楼的走廊,道,“却不知那鬼医吴逸荻,遇到这种情况,又会如何作为。”

且说祝云沧、孤天溟与伊采薇三人被巨大法阵席卷入去,一时失去知觉。

再一次醒来时,天空却变作了一片紫红色。

祝云沧仰躺在地面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层迷蒙而奇异的色彩,行云翻滚,仿佛浓稠的汤汁,随时可能浇下一勺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身下的土地,松软干燥,像是一层细沙,但却散发着阵阵腥臭之气。祝云沧感到一个人的体温,这体温由自己的手掌传导而来。

他侧过脸,伊采薇就在身旁,他们的手依然紧紧握住,但孤天溟却早已不知去向。

祝云沧率先从地面上坐起来,轻抚有些胀痛的头部。他环顾四周,想好好熟悉一下这令人生畏的光景。不多时,伊采薇亦从昏迷中醒来,双眼迷茫地看着那四周的一片混沌。

“这……这是哪里?”伊采薇问道。

祝云沧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地方,四周都漂浮着一层薄雾,那雾气呈黑红色,正直这雾气,将周围都晕染地腥臭无比。

“孤天溟呢?”伊采薇又问。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或许掉下来时分散了。”

“这里……”伊采薇有些惊恐地看着四周。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找个人……咳咳……”祝云沧顿了顿,道,“找个鬼问问吧。”

松软的地面上种着枯萎的枝干,枝干的四周幽光轻轻漂浮。祝云沧与伊采薇在这怪异的景致中走走停停,不时地四下张望,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活物。或者说——鬼魂。

“这里怎么连鬼魂都没有,这么干净……”祝云沧暗忖。

伊采薇却忽然开口,道:“这里连鬼魂都没有,我们到底掉到了什么地方,莫不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祝云沧道,“人鬼一理……这里没有鬼魂,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这里不适宜鬼魂栖居,无鬼敢来……而我俩,此刻站在这里,除了腥臭难当意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伊采薇点了点头。

“既然并非因为不适宜鬼魂栖居,那只有一种可能。”祝云沧道。

伊采薇的神色有些改变,此刻,他的目光已经望向了不远处的一团黑影,那团黑影,与一般的雾气不同,它仿佛更加沉重,更加庞大——这黑影,正在渐行渐近。

“这种可能便是……”祝云沧拉住了伊采薇的手,道,“此地已经被一个极强的鬼怪所占据,别的鬼魂根本不敢过来!”说罢反身大吼道,“跑!”

话音犹在,两人快速飞奔起来,而身后的那黑影已经渐渐现行。

那是一只庞大而肥壮的怪物,面目狰狞,浑身赤红,泛黄而带着血珠的獠牙伸出口外,每走一步,他都要长开血盆大口,翻出沉闷的嘶吼,这吼声犹如奔雷,却带着一阵阵恶臭。

“是哪里来的小鬼,胆敢擅闯血沙林?”那庞然大物吼叫道,“难道是死腻味了,又不愿投胎,想被弄个魂飞魄散不成?”

“死胖子,你是什么东西,每说一句话都臭不可闻!”祝云沧一边奔跑一边叫骂。

伊采薇却厉声道:“祝云沧你给我闭嘴!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谁知,祝云沧并不理会她,忽然放开手,将她向旁边一推,借着旋身朝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口中叫骂声依然不绝于耳。

“他奶奶的,小鬼好生嚣张,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了!”那肥壮的巨鬼朝祝云沧的方向破石倒树而去。

这时,伊采薇方知祝云沧方才那么做,完全是为了救她性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疚与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