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煜事实上早已在仔细观察这高台上的祝云沧,心下怀疑之感不断蔓延。直到看见他使出九玄宫功法之时,方自确定这少年正是门派内“叛逃”的逆徒。

众多修道者与江湖人士都迅速拔剑、或祭出法宝,仿佛一个个都要生吞活剥了台上这铁面人一般。

祝云沧面不改色,依然单手扶住沈芯翎,道:“灵璧剑派门人,谁愿上来扶沈姑娘回去?”

“别过去!小心有诈!”凌煜火上浇油道。

“不必担心。”祝云沧收回手中的先天真剑,道,“我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台下,所有人依然保持着应战的姿势,但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援助沈芯翎。眼见沈芯翎的气息越发微弱,祝云沧亦显得十分焦急。这时,凄灯老人一顿拐杖,人已来到祝云沧跟前,他扶过沈芯翎,转而面对台下诸人,道:“呵呵,真是世风日下,江湖豪侠、修道名门弟子,竟都成了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说罢将沈芯翎带回到灵璧剑派众人中间。

祝云沧见沈芯翎已然安全,心下更多了一分坦然,道:“好了,接下来,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是否就是祝云沧!”凌煜大声吼道。

祝云沧冷冷一笑,将铁面摘下,随手抛在一边,俊逸的脸庞与一头乌黑长发在夜风中显出一抹孤寂之感,仿佛傲立山头的狼王。

“果然是祝云沧!”“对,就是他,是他!”“毁殇妖力的拥有者!就是他!”

台下再次陷入混乱之中,所有人都变得跃跃欲试,想要冲上台去。

凄灯老人发出一声大喝,道:“你们到底还守不守此地天规!”

所有人不禁都退缩了半步,收声站立。虽然他们多少对凄灯老人有些不服,但却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凄灯老人转向祝云沧,道,“少年人,你自己言说。”

祝云沧道:“我无话可说,我是什么,这帮江湖人士早已盖棺定论。如今说什么也毫无作用。”

“老朽多年深居于孤萧城中,不问江湖之事,与台下诸人无关,你不必有所顾忌,但说无妨。”

“呵呵,如果非要我言说,那很简单。”祝云沧道,“我体内被人贯入妖剑毁殇之力,于是被视为妖类,谁都想上来干掉我,取走这股力量。”

“哦?有这等事?”凄灯老人盯着祝云沧,片刻之后,道,“你既有妖力,为何方才未曾使用。据我所知,若是将这股力量完全释放,虽然你会堕为妖族,但挥手之间,这里的众人皆非尔之对手。你甚至可以从老朽身后的阵法中穿梭离去,全身而退。”

“毁殇之力当日贯于我之体内实属万不得已,这一点我没得选择。但是否使用它,是否要堕入妖族,却是我自己的路。”祝云沧道。

“哼,说得好听!镜明长老与掌门的性命又如何计较?”凌煜道,转而面对凄灯老人,道,“前辈,莫听他一面之词,这里的众人都知道,他是个作恶多端的……”

凌煜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忍无可忍的祝云沧打断,道:“住口!我祝云沧在这世上活的日子不长,不过二十年有余。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做过一件愧对天地之事。当日,镜明的确死于我手,但他为何会死,在场诸人看的仔细明白!除非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否则你们岂会不知个中因果?”

他环视着众人,道:“今日我既然敢摘下面具站立在此,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毁殇之力我不会使用,你们想要一起来,便一起来,想要一个个上,便一个个上。都来取走我身上这毁殇之力。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毅力如我这般将他在体内隐藏十年!”

台下众修道人士变得静默不语。

“十年之前,司空无法在临死前曾对我说过:这世上唯有强者之言方为真理,只要掌握了权力,黑可以说为白,白可以颠倒成黑。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祝云沧人微言轻,所讲的一切自然会被当做片面之言,但我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后土。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若非利欲熏心,又岂会看不清其中缘由?”

修道人士们,已经有一部分在缓缓后撤。

“重云门、百草宫、炼火教、青冥剑阁,十年前尔等鸿蒙谷一战屠戮多少无辜,你当我不知道?”祝云沧道,“百灵部老小上百口,被你们杀伐殆尽。你们为了什么,岂非就是为了一柄毁殇之剑!”

“一派胡言,臭小子,老夫先灭了你!”百草宫掌门端木药仙按捺不住,欲要飞身而来。谁知那凄灯老人却飞身挡在他面前,道:“掌门阁下,您要杀人,不妨等着少年把话说完。”

祝云沧继续道:“毁殇剑毁却,毁殇至阴之力贯于我的体内,你们自然觊觎,谁都想要取我身上的力量。因此,你们罗织罪名,加害于我。而那些原本并未参与此事这,也为了一己之私,见风使舵。我倒觉得可笑,你们口口声声降妖伏魔,杀死我之后,取走毁殇之力,你们真的会将它重新封印回伏魔谷么?你们岂非是要用它来增强自己的灵力,你们岂非比我更像妖魔?”

台下诸派门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世上唯一肯为我说公道话的人只有九玄宫前掌门镜修。奈何他却被奸人所害!”祝云沧望向九玄宫众,指着镜冷道:“镜冷长老,我问你,镜修掌门是怎么死的?你对门派诸人是如何说辞,对本门众人又是如何言说?”

“你……我……”镜冷此刻身上还带着伤痛与屈辱,一时性急,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大声咳嗽。一旁的镜光剑细着嗓音,道:“祝云沧,你还想诡辩,镜修掌门岂非是在封神台乱局之中被你暗中打伤,不治身亡?”

“你既然要这么说,我也毫无办法。”祝云沧冷笑道,“当日封神台下江湖人士成百上千,你们,也没有一人会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说明当时情状?”

台下诸人神情各不相同,却又不少门派弟子低下头来,将脸庞埋在阴影之中。

“呵呵,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你们就一起来吧!”良久,祝云沧见无人响应,翻身步回高台中央。

“等等!”忽然,伊采薇踏步落到高台中央,与祝云沧并肩而立,掣出灵秀双剑,道,“祝云沧如今是我万秀山庄之人,你们既要与他为敌,那便是与我为敌!”

“采薇,你不必上来。”祝云沧道。

伊采薇笑了笑,道:“腿在我身上,我愿意上来,便上来了。”

祝云沧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将隐与指尖的先天真剑化出原形,平举向前。与此同时,台下的众铁面人,纷纷摘去脸上的面罩,一同走上高台,与祝云沧、伊采薇站在一起。

台下一片哗然,那一张张脸,对于在场的门派诸人来说,这些人中,总有与自己门派相关联的熟悉面孔。伊采薇回首望了望身后这三十余人,欣慰地笑了笑,道:“诸位,我伊采薇组织的,并非万秀山庄旧部。我们名唤‘隐流’,乃是这江湖上受到不公待遇者的集合。相信我身后诸人,各位或多或少都是认识的。你们字可以在今日便将我们剿灭,又或者,我们将成为江湖上的一股势力,与各位合作或抗衡。”

“既然大家非要言说我乃妖类。”祝云沧笑了笑,道,“那么,接下来,我会毫不保留的告诉各位,毁殇之力若是真正被我释放,将会是如何光景。”

祝云沧非常了解,以他的修为,是无法驾驭毁殇的极阴力量的,一旦这股力量被完全释放,充斥体内。他将在短时间内成为此地至高的强者,但随之而来的,则是痛苦的毁灭与死亡。

但他早已将这一切置之度外,他甚至已经嗅到了自己身上那一抹杀气,有些妖异的杀气。或许有时候,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毁殇之力!大家小心!”江湖人士纷纷后退,这些人,大多贪生怕死。他们有名誉、有地位,在名门正派内居有要职,因此他们怕死,不敢死。哪有祝云沧等人这般洒脱。

“哈哈哈哈!”祝云沧剑此情景,高声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凄灯老人挥动拐杖,缓步来到高台上,隐流众人之前。

“诸位,各门各派的恩怨,老朽没有任何兴趣。但若谁敢在此坏了天规,妄动杀伐。他还未出手,我便会请示天神,令他灰飞烟灭。”

他又回过身,面对祝云沧,道:“少年人,我对你的勇气与胆识非常佩服。不过,你若在此战死,非但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落得屠戮苍生的骂名。你身后诸人,亦将与你一道遗臭万年,你可知道?”

祝云沧微微一惊。

凄灯老人又道:“老朽无法对你所言之事下任何论断,你所言的,乃是一面之词,江湖人士所说,亦可能是虚妄之说。但我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组建了自己的门派与组织,你们这些做首脑的,就该对手下众人负责!”

他扫视着隐流诸人,道:“你们这些人中间,有的身负神器,修为却并不高深,有的修得神功,却不能运用自如。除了你身上带着毁殇之力,其他人,一旦开战,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难道,你想让这些含冤之人白死?为你陪葬?”

祝云沧与伊采薇不约而同地一怔。

“方才与你比试的那名女子,分明谦让与你,想要让你赢,让你活下去。”凄灯老人道,“难道你要教她失望?”

祝云沧呆立原地。

凄灯老人道:“你若懂得我说的话,接下来该如何行止,便不必我提点了。”随后他转身面向台下江湖众人,道,“此番,离明日还剩最后半个时辰,尔等若还想挑战先天真剑,须得快一些。到了明日,我们立即休息,直至天亮,再行《万灵聚宝图》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