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侍、邪臣与据比尸三人的逃走,黑袍魔君没有做任何阻拦。

祝云沧飞身而上,想要挥剑击去,体内魔君的力量却暗暗阻挠,似乎并不希望祝云沧追将上去。

祝云沧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几人缓缓消散,道:“怎么,你也怕了?!”

魔君冷声道:“以你人类之躯,再继续战下去,非但没有好处,还可能灰飞烟灭,我可不希望这么快便失去良好的宿主。”

“你既有自己的身躯,为何要寄宿我身?!”祝云沧厉声道。

魔君道:“寄宿在他人体内,岂非很多事便都不用花多少力气便可达成?即便是战斗,也不至于受伤!”

“可恨,卑鄙。”祝云沧怒骂道。

“你骂我有何用?”魔君声音冰冷,道,“方才你未听到么?如今天欺国的军队被堵在了荒界之中,恐怕难以返回,如此说来,魍魉王与伊采薇也深陷危局,你看,你当下该怎么做?”

“伊采薇……还有雨愁,吴逸荻前辈他们,若有半点闪失,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祝云沧吼道。

魔君一声冷哼,道:“你总是看不明白,谁在帮你,谁又在害你。”

祝云沧听闻此言,又一次如坠五里雾之中。

魔君道:“好吧,我亦不与你纠缠。此刻若再次翻过魔域群山,费时费力,不若继续向前。”

祝云沧道:“向前,岂非要羊入虎口?”

“你怕?”魔君道。

祝云沧哼了一声,只得继续向前走去。

魔君道:“进入天欺国国都之后,可以在王殿之内找到与拥有天欺国王座神权的持有者通灵的法阵,介时只要那神权未被毁坏,我们便可被传送到神权身边护驾。”

“你为何会如此清楚天欺国的一切。”祝云沧一面御气而行,一面疑惑问道。

魔君道:“我非但清楚天欺国的一切,这魔界诸界诸国的情状,我都了解不少。”

祝云沧双眼微眯,眉目深锁,道:“你在魔界,到底是何地位。”

黑袍魔君道:“十二魔君之首,这个可以么?”

祝云沧不再多问,幽深丛林渐渐已到了尽头,面前陡然出现了一条悠长的通道,那通道由古树的枝桠交叠缠绕形成,盘根错节,形成弧形,仿佛拱顶。祝云沧不得不矮身御气,方能钻入那高不过一丈的古树枝条通道之间,通道之内,不时有锐利的树叶飞旋而来,不时有带刺的荆棘抽打而至,祝云沧不得不不断腾挪移位,方能躲闪那一次次虽不致命,但却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袭击。

树叶未击中目标,则隐没在通道另一侧,那被荆棘抽打过的地面,则冒起一阵阵绿色的瘴气。

通道并不长,黑袍魔君告诉祝云沧,这是进入天欺国的最后一道屏障,原本,那一片树林便已是天然的障碍,但如今大部分天欺国的兵力都已然出动讨伐荒界,故而这里守备十分空虚。

祝云沧在冲出那通道之际,不禁感到一丝惊奇,天欺国的国都就在眼前。

这里没有城门,没有护城河,没有人类城池有的一切。

这里的地面,是一道道平行延伸的数根,数根向中心聚集,一直连接在一棵粗壮的参天巨树之上,那巨树独木成林,但树冠之上,有的却不是茂密的树叶,而是淡紫色的点点叶形光华,时不时飘散而下的那片片紫光,晕出梦幻般得轻薄亮色,这都城的居民,便在那参天巨木上安居,整棵树的粗壮主干,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在那“山顶”紫色光华的庇护下,人们在“山腰”上安家落户,他们的屋子,或是树的枝桠浑然天成,或是凿洞嵌于古树树身之内。古树之外,浑然天成的一根盘绕枝条,与枝条分化出的不少叉枝,无形得成了这都城的街道,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种恩赐,仿佛有人可以安排。

巧夺天工。

祝云沧不禁被这如梦般的美景惊呆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魔界竟还会有这般景致。

他走在那城市的“街道”之上,空中那飘落的紫色“星辰”,就这么纷纷扬扬在他的身边,微风轻抚之间,若带着光芒的蒲公英。

“这便是天欺国的国都,王宫就在这树冠之处,那紫色光晕环绕最盛的地方。”

祝云沧道:“这紫色的光芒,乃是何物?”

“这是林界得能量之源,若没有这元灵神木,林界这最后的一点绿色,亦会被剥夺。”黑袍魔君道,“这大概也是那些来到魔界的人类,最为希冀的东西之一,若是能够利用这一片能量,莫说在人间,纵然是在这魔界,也会变得鲜有人能敌。”

祝云沧向前走了数步,都城似乎非常冷清。

“这里果然已经完全空虚。”黑袍魔君的声音再次响起,“靠近那神木之际,须以隐息之术藏匿灵力之动向,否则必然被守卫发觉。”

“如何能用此术?”祝云沧问道。

黑袍魔君道:“我会在你心中传你咒诀,你只需跟着我做便好。”

祝云沧感到,自己在魔界已然完全受制于人,根本似是没有了自己的魂灵。

神木就在面前,落英缤纷,坠地无声。

祝云沧施术而上,他走得非常慢,却不仅是因为心下有所顾忌,更是这魔都之内,似乎有一些东西,将他完全吸引住了,他能感到一种遥远的气息,正随着那树冠之顶的光华,瞧瞧浸入他的身体,仿佛千年的呼唤,他感同身受。

忽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在体内晕开,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他知道,这股悲伤并不来自于自己。令他惊奇的是,这悲伤之感似乎来自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黑袍魔君。

魔君在想什么?有什么事,竟能让魔君如此哀伤?!

那股强烈的犹如潮水般的力量,让祝云沧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在做什么?!”祝云沧道。

黑袍魔君这一次竟选择了沉默,祝云沧强忍着心头的翻覆继续向上走去,当祝云沧来到一处宛若悬崖一般的断层之处时,黑袍魔君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千年之前,神族降罚帮助十二魔君的天欺国,天欺国女皇龙婧在此处力战天界六名金仙之境的高手,军师符澈欲行相助而不能,龙婧力战而死,魂葬这断崖之下!”这几句话,黑袍魔君言说之时,竟带着别样的懊悔与愤怒。

“符澈……龙婧。”祝云沧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那一节粗壮数根,似乎正好被一剑斩断,形成一截断崖,断崖之前,那飘散的紫光显得尤其耀眼。

“那便是灵力聚集之所,当年的一战,神魔的灵力在此地至今未有散去,所以才会让这神木的木叶,在此地变得如此光耀夺目。”黑袍魔君道,“你不妨在这里感知片刻,或许还对你的身体有些帮助。”

祝云沧此刻肉体上的伤痛依然还未痊愈,若非魔君之灵力的支持,怕是早已撑不住了。

别无选择。

祝云沧走上前去,伸手触向那看似柔和的一片梦幻色彩。

仿佛是清泉,被点水的蜻蜓触出了一汪涟漪,四散之际,却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向祝云沧的手臂。他感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黑袍魔君的哀伤越发强烈,但却同时又似乎正在运功帮助祝云沧吸收这漂浮而来的一切。

如沐春风。

祝云沧竟在这一瞬间觉得体内无比舒畅。

“你身上,岂非还有一枚金翅大鹏翎?”黑袍魔君此刻言说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祝云沧道:“不错,只剩一枚。”

“鲲鹏之类,之所以能快速修炼得比同类的鱼鸟更加强大,很大原因,便是他们的身体原本就具有包容天地灵力的作用,金翅大鹏翎不仅仅是极强的暗器,对你修炼也大有助力。”黑袍魔君道,“此际你不妨取出鹏翎,运功调息,功力或可快速精进。”

祝云沧虽然不知道黑袍魔君为何忽然又要帮助于他,却也不过分怀疑,将那金翅大鹏翎祭出,紫色的幻光与金翅大鹏翎的光芒相交,相溶,在祝云沧面前生化出一派绚丽极致的奇景。

“你速度必须要快,否则,那树冠宫殿中之人,必然会察觉此处的一切!”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急忙巨力掌下,上下两掌抱圆而合,那金色的翎毛,与被吸收的光晕,尽皆融在祝云沧掌中,仿佛火焰熄灭一般,转而,祝云沧的双臂之上,开始腾出阵阵怪异的铭文,明晦交叠,光影聚散。

祝云沧双臂轻轻一展,手臂上的两道辉光,便聚集到了胸口。

“很好。”黑袍魔君道,“你试着以这股力量,填充在你原有力量的空隙之中,在一起驱动,冲击脉门,若是如此能运用自如,那凄灯老人至少在一点上没有错,那便是,你的体质与意志力高于常人。”黑袍魔君道。

祝云沧闭目屏息,端坐于地,身子缓缓漂浮而上。

紧接着,双手向下一案,身子向下一沉,五指之间的光芒如火焰般燃烧起来。此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阵阵剧痛,他知道,这是强大的仙魔之力在体内,冲击人类肉体之时,产生的异变与相斥,若是二者无法在此刻融合,很有可能,他便会力量反噬而亡。

就在这时,那黑袍魔君忽然道:“你必须快一点,我们的动作似乎已被发觉了,一旦那些守卫前来此处,打断你的修炼,不但会功亏一篑,你还可能丧失心智,走火入魔!”

祝云沧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心急,此刻乃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时候,就算求快,也决计不能剑走偏锋,拿生命开玩笑。

“呼……”祝云沧聚力吐纳之际,那上方的树干枝桠之间,一开始有人影聚集而下,不多时,那几个人影便迅速从空中窜将下来,带着双翅的魔族之人率先急速杀到。

祝云沧已然在吐纳凝神,当那魔族之人挥剑劈将过来之时,他的背后,突然生化出一头野兽的幻象,这野兽与当日与孤天溟决斗之时的野兽无异,一声咆哮,那展翼之人已被击退数丈之遥。

“我的狂兽诀坚持不了多久,此际没有你的助力,我本身亦受限制。”黑袍魔君道,“你最好快一些,否则我们都得死于此地!”

祝云沧此刻不能言语,他已然渐渐入定,那力量,由冲击的激流变作了潺潺流水,那剧痛开始渐渐变得平缓,那一阵阵的激荡开始变作如春雨浸润般得清新舒畅。

他的身体开始蜕变,方才的剧痛,就像是蝶破茧前的痛苦一般,当他得意“震动双翅”飞向新世界的片刻,一切都变得不同。

两名天欺国披甲守卫与三头影翼魔随后赶到,五道黑光聚集成一柄利剑,却被黑袍魔君的幻兽之影双爪接下,双方僵持不下,祝云沧周围那紫色的落叶纷飞更盛,身下的古木枝干开始出现道道裂纹,裂纹之中,带着灵力的光华冉冉升起。

祝云沧的躯体岿然不动,安如泰山,身后那杀将过来的众人却由于黑袍魔君的狂兽诀变得进退两难。

“竟然还敢来此地!”陡然之间,就在那一群魔族被狂兽诀完全抵挡住之时,一个黑影从空中急速窜将下来,手中的青黑长剑轻轻一翻,挽了一个剑花,接着向祝云沧的背后直刺而来。

这一剑,正刺在那巨兽幻灵的头部,巨兽发出一声狂吼。

祝云沧听见黑袍魔君的呼喝:“你若再不能成,我便只能化出本体,与邪臣一战了,介时你体内真气将紊乱不堪,是生是死,便只能依靠天命!”

一语未毕,邪臣长剑又至。

祝云沧的身体,却在这一刻变得空灵通透,那一剑,离祝云沧的脊背不过几寸。

猛然之间,竟出现一股柔和的力道,那剑改变了方向,青黑的剑身也弯曲飞弹。

“什么?!”想乘着祝云沧入定运功之际动手诛杀的邪臣,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忽然有了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祝云沧的身子,突然腾跳而起,单手击出一掌。

“砰!”

一声炸响,邪臣飞身退后,挥剑收势,身后飞腾起一片如烟似雾的紫色光华。

“这……这股力量……”

祝云沧望着邪臣,道:“你以为,你乘人之危,便可得逞么?天真!”这既是祝云沧的声音,亦是黑袍魔君的声音,黑袍魔君与祝云沧似乎合二为一,但二人又似各有魂灵。

不由分说,祝云沧天恒长剑已掣在手中,一剑冲杀而上,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