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的洞穴之中,那野兽飞跃而下,敏捷地抓住山壁上突出的岩石,腾挪翻滚。

那身着夜行衣之人见又有人出现,不觉一惊,急忙纵身落下。祝云沧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有些看不清现在的情势,亦不知道该如何作为。

黑衣身影站定在地,那洞穴中的“女野兽”正落在他的面前,二人相距不过一丈。

原本阴沉无月的空中,不知何时转出一轮玉盘,就在这一时刻,忽然银泄环宇,将山崖下,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轮廓分明,却又飘渺梦幻。这仿佛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黑衣身影与女野兽对视着,不过片刻,那黑衣人竟连退了数步:“你……你你!”祝云沧借着月光,能够清晰看到那黑暗身影眼中的惊恐之色。

女野兽发出一声狂乱的嘶吼,猛地向黑衣人扑将上去,这一击身法极快,如迅猛的苍狼。祝云沧不禁看得呆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野兽竟会对黑衣人有如此大的恨意。

“难道他们认识?若非如此,那黑衣人的神情……”祝云沧心下暗忖,“得抓住那黑衣人,好好看看他到底是谁!”思量至此,已拔步飞身,向那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见势不妙,回身狂奔起来,祝云沧一时竟与那女野兽站在了同一战线,开始对黑衣人进行奋力追击。沉音谷的树林之中,剑气纵横、光华舞动,那女野兽虽然无论动作还是行为都与兽类无异,却会使用仙术,甚至懂得御气前行。一时间,那黑衣人完全处于下风。

然而,很快祝云沧便感到情势不妙,那黑衣人似乎一直在沉音谷树林中来回转圈,并不向入口处奔跑。祝云沧心下已有判断:这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沉音谷而不被人发觉,同时又使用九玄宫之术法,必然乃是本派中人,而且很有可能已经买通了沉音谷口的守卫,亦或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懂得破除沉音谷结界的方法——当然,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九玄宫中懂得破解沉音谷结界的人唯有镜修掌门与三位长老而已,而他们的道行绝不会如这黑衣人一般低下。

“这家伙跑来跑去是何用意……难道他不能出去么?”祝云沧不禁驻足冥思,但那“女野兽”却依然飞身不停,用尽力气向黑衣人发动猛攻。

祝云沧警觉地环顾四周,四周叶落枝飞,月华幽暗,一切,显得如此神秘。

“难道?!”祝云沧忽然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那女野兽与黑衣人的距离越来越小,眼看那黑衣人便要被女野兽擒住,祝云沧的神色却在这一刻变了,他看到了某样东西,某样专著于追逐目标之人难以察觉的东西,“小心!”他大喝一声。

这一声是对那女野兽的警告,但一切似乎已经晚了,只见那女野兽似乎触动了某些机关,一个趔趄,身体行将倾倒,而斜刺里,一道疾箭穿风而至。祝云沧想要去接住那箭矢,奈何相隔一丈有余。

箭矢狠狠刺入女野兽的右臂,女野兽一声哀嚎,歪倒在地。

“畜生!”祝云沧厉声大吼,掐诀念咒,企图用炎袭术困住黑衣人,但黑衣人早已飞身而起,祝云沧不敢继续追赶,他不知道这林中还有多少机关暗藏。

那黑衣人很快消失在了石壁顶端,那里满是结界,可黑衣人却似乎深谙结界破解之术。

“怎么可能?!”祝云沧发现自己的判断竟出现了偏差,这前来暗杀之人竟真的是从结界纵横的山崖之顶落下而来的,那么,他到底是谁?

汇泉峰腰,地脉入口。

镜冷被击落的同时,镜修发出了一声厉喝:“妖人,止步!”

原来,在镜冷与那黑袍怪客缠斗之时,镜修已经替补镜冷的位置,与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弟子及另外二位长老奋力催动了天鸿真君阵法,此刻,所有人都已识得厉害,看清了眼前之危局,故而即便是镜明与镜光,亦不敢再有所懈怠。

“你还有话说?”黑袍怪客冷冷问道。

“我知你并非凡人,你此行的目的,必是为了地脉之中的魔君六江圣帝!”维持天鸿真君阵法的运转,需阵中之人心无旁骛,否则灵气流转不畅,不但阵法无法达到预期效果,而且施阵之人还可能遭到灵力的反噬。此刻镜修与黑袍怪客对话,走的乃是一步险棋。

他明白,即便是天鸿真君法阵,亦不见得对着黑袍怪客有效,因此,他必须另想他法,另做打算。

“既然你知道,那便快快闪开。”黑袍怪客张开右手,掌中黑光窜动。

“无论你是神仙还是妖魔,此阵必将你网缚其中。”镜修厉声道,“你断不能踏入地脉半步!”

黑袍怪客的目光扫过眼前运转的阵轮,不屑道:“我从未见过此阵。”

“此乃天鸿真君法阵,乃本派创派祖师所修之阵法。”镜修拂尘一抬,阵中光华大作,灵力涌动所激起的劲风劈面而至。

黑袍怪客不躲不闪,任由劲风搅动他的衣袂,冷冷一笑,道:“天鸿真君,我不认得,不过你们九玄宫的渊源我或许比你了解。”

镜修再次感到惊诧。

“九玄宫所修道术来源于被当年轩辕氏的爪牙修改过的《玄女天书》,不伦不类,毫无章法。你说你们修的是什么东西。”黑袍怪客嘲笑道。

“天下道法殊途同归,本无标准之套路,《玄女天书》乃九天玄女传授于轩辕氏的上古奇书,尔岂可揣测其中奥妙?”镜修反驳道。

“全是废话。”黑袍怪客的嘴角挂着阴沉的微笑,这笑容,在黑夜之中更显晦暗。说罢,缓缓举起右手,法术却似乎并非针对镜修等人,而是镜修身后的地脉入口。

镜修望了一眼早已不省人事的镜冷,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催动灵力,运转法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黑袍怪客已完全相信,这天鸿真君阵法是为捕捉他而发动,因此对镜修等人真正的目的毫无察觉。

“六江圣帝,听我召唤!”黑袍怪客冰冷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地脉之内,传出一阵咆哮,随之,整个大地都似乎开始震动起来,而且震动地越发剧烈。

镜修望了一眼镜明,镜明默默点了点头,镜光神色依然阴冷,但却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另外几名玄字辈弟子更是不敢怠慢,尽管对面前这黑袍之人的力量十分畏惧,却坚定地绝不后退半步,拼命维持着巨大的法阵光轮。

吼!又是一声狂乱的咆哮。

“奉我九黎先祖之令,六江圣帝,速速现身!”黑袍人又发出一声号令。地脉之中,剧烈的轰鸣伴随着咆哮声震彻山岳,如柱的光芒由地脉顶部的岩层中喷涌而出,带着撼人心魄的力量,直冲云霄。一个巨大的头颅,在弥漫的烟尘云气中浮现,它发出了重见天日后的第一声长啸,野兽的长啸,恶魔的长啸。山川似乎要为之倾覆、海水似乎要为之倒灌。

“九黎……”镜明的神情也产生了微微变化,但在此情形之下,一切只能依计划行事。却见镜修率先施为,其他几人迅速跟从。那地面上的法阵开始缓缓上升。

“你们……”黑袍怪客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但神情未变。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掉以轻心,但似乎依旧并不担忧,“还算有些小聪明伎俩。”

六江圣帝破岩而出,地脉前半段尽数毁于一瞬之间,但天鸿真君阵法却迅速展开,化为光耀四射的巨网,牢牢将刚刚从地下钻出的六江圣帝困于网中。原来,方才镜修的用意,就在于让黑袍怪客大意。让他忽视此法阵不仅能够用在他身上,亦能用于六江圣帝的身躯。由于六江圣帝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强自破土,这法阵,对它的伤害甚至要更大许多倍。

“吼!无知凡人,竟又此等伎俩暗算于我!”六江圣帝被捆缚于空中,几乎动弹不得,却依然大声吼叫,那吼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

沉音谷中,祝云沧却依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头顶的结界让这里与世隔绝,或许除了掌门、长老以及那位穿着夜行衣的不速之客以外,九玄宫中,根本无人能冲破那道壁障。

此刻,祝云沧忧心的是眼前这几近昏迷的女子——虽然她如同一只野兽,但总归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且是一个女人。那不速之客所布置机关射出的箭矢,箭头沾有毒药,显然他早已想好要致祝云沧于死地。

林间的光芒异常暗淡,那女子的眼中,更是已近失去光泽。祝云沧蹲在她身旁,依稀可以看出,那被箭矢射中的手臂已经开始化脓溃烂,这毒药发作的速度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接受。祝云沧甚至完全想不到一个好办法来救治这位女子。

“找……找到他……”那女子盯住祝云沧的眼睛,口唇翕动,话语含混不清。

“谁,他是谁?!”祝云沧急忙俯身聆听。他满心内疚,虽然这女子并非因他而死,也与他非亲非故,但却觉得自己亏欠于人——毕竟,死的本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洞……洞里,出口……差一点。”女子又道。

“出口?洞里……我不懂啊,你……你快别说话了,我想办法帮你救治!”祝云沧忽然想起一物,急忙从怀中拿出镜修所赠卷轴,心下暗暗道,“既然其中载有镜修所修炼的所有道术,那必有治病救人之法。”

“毒……毒……灵蛛毙狼草!”那女子的口中忽然飘出一个词语。

“灵蛛毙狼草……对,对了!”祝云沧依稀记得,镜修在讲授丹药之时,曾提到过这种毒草,这种生于悬崖附近的恐怖植物。传说此草的汁液有化肌腐骨之功,中毒之人在三个时辰内必然死亡,身体完全溃烂,最终灰飞烟灭,人间蒸发,连尸身亦不会留下。正因为此,这种草被许多暗杀者所使用,“对,对,既然提到过,镜修那老头便一定有解毒之法!这里面一定有!”祝云沧飞速地阅读着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