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半空之上,魔君邪侍毫不留情地展动双臂,掌下那一块铭牌像是召唤出了九天十地所有的勾魂邪鬼,无孔不入地朝那杭城众生伸出恐怖的触手。任何被这触手触摸的生灵,都将失去魂魄,而这失去的魂魄,将成为缚魂铭文的魔气来源。

有人在屋子中看见了窗外的一切——阴郁的天空,云层间生出的恐怖触手,紫黑色的光芒,包绕在触手周围,亦真亦幻。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他亲眼看见面前飞过的一只信鸽被触手抓住,立刻失去生气之时,他相信了,这并不是梦,而是一场避无可避的灾难。

饕餮退了数步,死死盯住这天地间的一切,孤天溟落将下来,神情惶惑,道:“难道……难道我们当真救不了他们?”

“你们非但救不了他们,自己也将就此死去!”邪侍狂傲地吼道。

“可恨!”饕餮一声怒喝,催动灵力,再一次挥出寂灭剑,剑锋,光芒轰然击出,直冲向邪侍。邪侍却毫不在意,单手化出黑洞,抵住来飞腾而来的剑气,接着五指一握,那剑气便碎裂而开。

“呀!”饕餮拔步而起,提着寂灭剑,从半空中直劈而下,孤天溟使出虚凝手,尽量捕捉周围余留的魔气,一掌推出。虚凝手化出的力量,与饕餮手中的寂灭剑融合,发出骇人的魄力,朝邪侍头顶落将下去。

“可恨,垂死挣扎!”邪侍冷冷说道,一手控御缚魂铭文,一手抵住那柄寂灭之剑,“你到底能撑多久?让我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即便是死,我,决不会让你伤害这里的人类。”饕餮的身后,黑色的气息若羽毛一般涌将出来,这气息并非来自于周遭云气或灵力的凝聚,而是来自于她的体内——这乃是释放元神的先兆。

“你当真要释放元神,与我一拼?”邪侍冷冷道,“你如此作为,就为了这帮人类,只得吗?”

“就算并非为了他们,就算只是为了孤天溟一个,也只得!”饕餮道。

“孤天溟……”寂灭剑不断下压,饕餮正用尽全力,邪侍不得不将一部分灵力分抵御妖剑的左手上,那缚魂铭文的力量有所减弱,触手竟也开始回缩。

“你为了这个男子……到底是为何?”邪侍道。

“他,是我的朋友!”饕餮道。

邪侍嘲讽般一笑,道:“朋友?你脑子果真是不太灵光,你知道何谓朋友?你当他是朋友,你何不问问他是否将你当做朋友?你是否想过,为何你跳上前来与我拼死相搏,而他却在那里观战?”

“我要保护他,他是人类,他打不过你,我,就算死也要保护他!”饕餮背后释放出的黑色气息越来越重,仿佛一对黑色的翅膀,要从身后展将出来。

“饕餮!不要,你决不可释放元神!”孤天溟听见饕餮方才的那一番话,心下顿时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所激荡,竟掣出凌渡步虚,喊道,“我来助你!”说罢施展云仙步,一步来到邪侍面前,一剑朝邪侍的面门刺去。然而,剑锋尚未碰到邪侍的躯体,整个人却被“腾”地一声飞弹出去。

孤天溟在空中几个翻腾,却在落地的片刻,双脚一蹬又冲杀上来。他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狠辣,但次次都被挡将后来,如此连续了近十次,他却依旧不肯退缩。

“傻瓜,你别上来了,这样下去你会灵力虚耗而死的!”饕餮大声道。

孤天溟面无惧色,道:“不,我不会再站在你身后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不会!”说罢再次腾空而上,他将凌渡步虚掷将出去,却再次使出了虚凝手,感知着身旁的真气,短短一瞬,手中已聚集了一大团紫黑色的魔光。孤天溟乘着虚凝手尚能聚集力量,一声暴喝,疾追而上,双手紧紧握住凌渡步虚,那紫黑色的光芒,顿时将凌渡步虚完全包绕。

“杀!”孤天溟舍身冲向邪侍。

邪侍的神色有些变了,他没有想到这看似蝼蚁般的人类竟会激发如此可怕的力量,而他自己,几乎所有的力量都已经用在了应对持着寂灭剑得饕餮,以及那缚魂铭文的驱动之上,哪有还能分心去应对孤天溟。方才孤天溟之所以不能击中他,不过是因为他神魔之力自行奔涌的结果,而现在这一剑,完全可以突破这奔涌灵力所形成的屏障!

哧!一剑裂风,随之,鲜血迸溅。

这一剑,竟实实刺在了邪侍的左臂之上,将他左臂完全击穿,剑锋所抵乃是他的胸口,若是再前进几分,便可取他性命。只可惜,孤天溟的力量,仅仅便到了此处,再也没有能力继续刺入进去。

“吼!”邪侍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被一介凡人所伤,惊恐、暴怒、疑惑、愤恨,所有的情绪一并激发,周身的力量也一并激发,这力量,化作透明的暗色球体,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在他周身扩散炸裂。只是这气泡所激发出的力量极其凶狠,孤天溟手中的凌渡步虚被一瞬间完全震碎,他整个人亦腾空分落出去。

饕餮为了限制那股力量的奔腾,使之不至于破坏杭州城,也只得收回寂灭之剑,横剑抵抗,分化力量。

尽管如此,最近几座低矮的木质房屋还是在一瞬间砰然碎裂,片瓦无存。

当饕餮落下站定身形之时,空中那邪侍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神情极为狰狞。孤天溟的那一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让他更加疯狂。他不顾手臂上的伤痛,狠命催动魔力,缚魂铭文的力量再次变强起来。

而饕餮与孤天溟经了刚才这一搏,竟都使不出力气再行阻止。

眼看缚魂铭文的力量便要覆盖整个杭城,杭城具名就要遭殃。

魍魉王,却在这一时刻跳将出来,道:“饕餮!祭出魔器!”

饕餮猛然一惊,心下未及反应,便将怀中的封神塔与手中的六道刻命轮祭于天空之中。

那封神塔通体青黑,样式古老,塔身共有十一层,抛向空中之时,一道紫色光亮缓缓闪出,竟与邪侍手中的缚魂铭文相连;另一面,六道刻命轮迅速运转,一道金光由轮中闪出,与封神塔相连。而本已催动的缚魂铭文上,却突然飘出一行文字,文字中间一缕黑光,与六道刻命轮相连。

却听得那空中的魍魉王大声吟诵:“六道刻命,逆运转气;封神魔塔,吸尽神髓;缚魂铭文,丧魄囚灵;天魔诸器,饮血夺生!”

话音犹在,邪侍手中的缚魂铭文,竟于另外两件魔器同时飞向天空,连邪侍自己也无法控制。那空中,形成了三魔器组成的法阵。

“魍魉王!你!”邪侍惊怒道。

魍魉王笑道:“我就怕你不出这缚魂铭文,如今你竟果真祭出此物,那我便为你摆上一阵。”

原来,魍魉王心下早有计谋,一个个的援救杭城居民,事实上便是要逼迫邪侍,祭出那能够在同时将千万人化尸的缚魂铭文祭出。一旦此法宝祭出,便可以其他两大魔器来引动之,摆出“夺生魔阵”。

邪侍恰恰着了此道。

夺生魔阵愿也是极其凶险之正法。封神塔专司封闭生灵神识;六道刻命轮能够改变生灵命运气数;缚魂铭文则是吸取生灵精魂,三者分别对应着生灵之根本——精、气、神三点。而这三样魔器,却又都有着杀伐掠夺之意。故而这“夺生魔阵”,亦是一种吸收生灵浑身全部力量——甚至包括生命的阵法。

这法阵一旦形成,法阵之下,任何生灵都无法幸免于难。

那空中,三大魔器凝聚成的光轮已经形成,光轮之内呼啸之声骤起。

魍魉王道:“如何,邪侍,我这夺生阵,摆得可还准确。”

“论及以魔器布阵组合……你与九海夜魔,最是厉害。”邪侍咬牙切齿道,“你所化出之法阵,自是,标准得很!”

魍魉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此际可有与你谈判的条件了?须知这阵法乃是听从布阵人之指挥,我若用它来打你,你同样要魂飞魄散!”

邪侍冷笑一声,道:“你若催动此阵,纵然杀死了我,那魔力亦会在杭城经久不散,介时,这里依旧会成为死城一座!”

“保护杭城之人,乃是这两人的主张。”魍魉王落在地上,望着受伤半蹲的孤天溟与饕餮,一手却依旧指天,控御着天空中的魔阵,道,“我不一样,我只不过想要活着而已,我对是否救杭城中人,毫无兴趣!”

“你……”

“邪侍,你可得考虑清楚。”魍魉王道,“一击之下,你的三魂七魄,与所有魔力,便很可能封于阵中,成为我的修炼之物!”

邪侍明白自己失算了,彻底失算了。

“我给你三声的时间,若你不能决断,便休怪我无情了!”

魍魉王方要数数,邪侍却一声厉喝,吼道:“不用数了!”说罢宽袍一展,那天地之间的法阵,顿时被完全解除。

“你们走吧!”邪侍道。

“该走的是你。”魍魉王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们收了魔器一走,你会不会再耍花样。”

“你!”邪侍愤怒已极,此番他不仅未达到目的,还将失了缚魂铭文,他端的不知如何向那“君上”交代了。

“怎么?不想走么?想试试魂飞魄散的滋味?”魍魉王问道。

邪侍纵然有再大能量,也绝对无法抵御上古魔器所化地法阵之力,就好比人类无论有多高的修为,肉身却也总是无法与剑器作比较。

“好,走……这就走!”邪侍咬牙切齿道,“不过,我总会将我该拿的东西,一并拿回来的!”说完,身影已渐渐变淡。

孤天溟微微抬头,隐隐觉得,那邪侍的身体,再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