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血瞳的双掌垂下来,“呜”地发出一声哀鸣。祝云沧自认识这位狼王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哀伤,如此颓丧,如此绝望。然而,此刻的祝云沧浑身虚弱,早已头晕眼花,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照顾着沈芯翎,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已然是自身难保。

祝云沧单手支地,又咳出一口鲜血。这一回,他伤得确实很重,即便有神功护体,也难以让他再站起身来。

“云沧哥哥!”沈芯翎焦急上前,扶着他的双肩,道,“你怎么样,怎地吐那么多血!”转而又面向狼王,道,“你满意了么?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成这般模样。”她显然已经十分悲愤,但声音却依然柔和,或许她的确没有学过如何发怒。

狼王血瞳怔在原地。

吴逸荻走上前来,伸手挥出一股木属性灵力,包绕祝云沧全身。

“这样不行,他苦撑太久,若再不救治,恐有不测。”吴逸荻道。

这时,狼王血瞳忽然单膝跪下,道:“两位恩公,我……方才一时鲁莽……”

“不要说了。”吴逸荻道,“先帮我把祝云沧扶回小屋,我找几味药材,暂时为他调息。”

“咳咳,我……撑得住,还是先收拣群狼遗体,它们……不能暴露于风雪中……咳咳……”祝云沧说话之间,口中又喷出一股鲜血。

“快!还等什么!把他扶进去!”吴逸荻道,“你们想看着他死在这里么?”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祝云沧被安置在一块破裂的铺板之上,浑身被木属性灵力所包绕。从混乱之中勉强找出的几味药材,搓烂之后,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缓缓发挥着作用。吴逸荻站在一旁,以灵力真火熬着一碗汤药,那盛汤药的碗,也已裂开一个缺口,只能勉强使用。

“前辈……”祝云沧身体十分虚弱,“你……不必为我如此熬药,我们即刻启程,回玉玦峰昆仑门……你如此耗费灵力……”

“你住嘴。”吴逸荻厉声道,“不想死便好好听我安排,别废话。”

祝云沧只得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破洞,愣愣发呆。

“云沧兄弟……恩公,对不住。”狼王血瞳见祝云沧情况稳定了许多,再次沉声道。

祝云沧摇了摇头,道:“你……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处?”

血瞳凄然道:“昨日夜里,族中修为最高的一只妖狼战士通过刻印向我传出了求救讯号,言说有一群江湖门派中人,围聚草庐附近,企图打破恩公所布置的灵力法阵。我顿感不妙,当即前来此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他紧紧握住狼爪。

祝云沧道:“你放心,这仇,我一定会帮你报!”

“你们想要报仇,向平静心绪。”吴逸荻在一旁说道,转而右手一掌,那碗中熬好的汤药浮空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晶莹无比。

吴逸荻伸出双指,轻轻一引,那圆球便从祝云沧口中飞入,直吞入腹中。

“这药汤,配合木属性灵力,静养半日,我们便可启程返回玉玦峰昆仑门了。”吴逸荻道,“我知道你想早点回去,不过,回去之后,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再过问任何外边的事情,精心调养。你总是这般行事,只有死路一条。”

祝云沧叹了口气,已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血瞳,我们先去外边收拣尸身吧……”吴逸荻背着手,一面摇头,一面缓步离开屋子。

“云沧哥哥,好好休息。”沈芯翎亦要跟出门去。

“沈姑娘,你身上亦是有伤,还是与祝云沧一块儿在此休息为好。”吴逸荻回过身,道。

沈芯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那么虚弱,不打紧……方才前辈的木属性灵力已让我身上的伤痛好了大半了,想来也是无大碍。”

吴逸荻不再阻拦,径自走出门去,沈芯翎紧随其后。

“云沧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你好好养伤,我……去安顿好的我族人。”血瞳的眼中依旧闪着无尽的悲愤,祝云沧也觉得十分悲哀——这狼王一生至此,已然经历百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人类,却屡次遭人类欺骗、迫害与追杀,如今更是被人类屠灭全族。

它也许很快便要开杀戒了,祝云沧暗想。

数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再次启程,吴逸荻回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不禁暗叹一声,道:“哎,以后这里,可就真是百鬼横行之所了。”

血瞳,对着天空的一轮寒月,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啸,他的悲愤,已然无人能阻挡。祝云沧被他背在背上,能够坚决到他浑身微微的颤抖,与那悸动的心跳。

令祝云沧惊奇的是,那一声哀嚎之后,鬼阴山树林之中,竟应和着发出了一片狼啸之声。

“是我的族人。”血瞳嘶声道,“这些,都是我族人的声音。”他面对山林,大喊道,“你们放心,我定为你们报仇,将那些可恶的修道者,可恶的江湖之人碎尸万段!”

暮云四合,这一刻,连那原本清朗的月,也变得暗淡起来。

祝云沧等人回到玉玦峰昆仑门之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由于祝云沧与沈芯翎身上有伤,他们不敢行动太快,恐防二人体内真气涌动,身体再受伤害。然而,机关如此,及至到了玉玦峰昆仑门时,祝云沧还是面色苍白,有些步履不稳。

山门处,几名弟子通报祝云沧等人返回之后,首先迎出来的乃是伊采薇与孤天溟。

孤天溟见祝云沧这般情状,惊愕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祝云沧摆了摆手,道:“没有事,吴前辈已经为我疗伤,不日便可痊愈。”

吴逸荻蹙眉道:“祝云沧,你真是改不了这该死的个性。”他转而面对孤天溟及伊采薇,道,“你们不要相信祝云沧的话。此番他伤得很重,新旧伤加在一起,导致真气大乱,灵力无法调和。我虽已然为他暂时稳住体内气息,但他必须静养至少半月,你们须好生在旁监督他。这家伙,若没人看着,肯定不会安分守己。”

孤天溟急忙拱手道:“前辈,我明白了。”

伊采薇却是不言不语,神情复杂,望着祝云沧。她前番在封印魔门之时所受的伤亦未完全愈合,连祝云沧什么时候离开的玉玦峰昆仑门都不知道——但听闻祝云沧返回,她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天溟,伊采薇……”祝云沧道,“你们先送小翎去客房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我不要紧。”沈芯翎急忙摆手,道,“我乃是不速之客,未曾言说便径自跑来此处,已是多有叨扰,如今又怎么好意思……”

“不碍事。”孤天溟道,“玉玦峰昆仑门地方够大,倒也不至于有什么麻烦。只是,如今掌门在正厅内议事,众弟子亦在厅中集结,怕是要招待不周。”

“没关系。”沈芯翎微笑道,“派中之事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什么照顾,在此住上一两日,待元气恢复,我便另择一住处,介时便会离开。所以诸位千万莫在说招待、照顾之事了。”

“怎么?沈芯翎姑娘岂非是灵璧剑派弟子……为何要另择一住处?你又为何会受伤?”伊采薇疑惑道。孤天溟并不怎么与她说话,故而她至今不知道祝云沧离开的真正原因。

“本派……”沈芯翎迟疑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本派突遭变故,如今怕是已危如累卵,我着实是没有办法,才会离开灵璧剑派。”

而这时,祝云沧却从孤天溟的神色与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忽然道:“天溟,你说掌门与众弟子在正厅议事,我上次突然离开已是不对,此番若再不前去,怕是有失体统。”

孤天溟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件事无须你管,我自会向掌门言明。”

“到底出了什么事?”祝云沧道,“江湖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对!”近日来祝云沧所经历的一切,此刻在他的脑海中被完整梳理了一遍,他隐隐觉得,这一切绝对不是毫无关联。

试想,若是江湖与原先一样,各大门派虽并不通力合作,但却也算相安无事。那重云门,又怎么敢毫无理由,贸然对灵璧剑派进兵?那九玄宫,又如何会与霹雳堂、机关门扯上关系?

“这种事,我劝你还是别管,即便你管了,此刻也做不了什么。”吴逸荻道。

“不行。”祝云沧道,“身为个中之人,至少我该有知悉一切的权利。”

“我看不如这样吧。”吴逸荻知道自己拗不过祝云沧,转身对血瞳道,“你先送祝云沧,而伊采薇姑娘则陪同沈芯翎姑娘一道,各自回去休息。今晚饭后,我们再行聚会,如何?”

孤天溟沉吟片刻,道:“我看可行,我可以先向掌门禀明一切,介时我们可以在会客偏厅聚集,将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好好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