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端木药仙身负重伤,不敢再御气飞行,便朝华山险道奔逃,未行一里,发现那山巅岩石之上立着两人。

两人见端木药仙狼狈而至,飞身落定,正与端木药仙狭路相逢。

“你……你们……”端木药仙颤声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方才大战,为何不来?我让你们看守好孤天溟与沈芯翎,你们为何让他们逃走!”

眼前二人,身着黑衣,网格蒙面,身材颀长,打扮怪异。正是瀛洲血煞门的魂忍与体忍二人。

听了端木药仙的话,魂忍嘲讽般一笑,道:“我们,向来是谁给钱多,便听谁的命令。”他的汉化,乃是四忍者多说得最好,与汉人几乎无异。

“我给的还不够吗?你们为何如此?你们忘了,那祝云沧杀了你们的兄弟!”端木药仙挣扎道。

魂忍道:“兄弟?我们并非兄弟,他们的死,与我们无关。此际,就算是我身边这位死了,我也不会皱眉。那所谓的兄弟情谊,不过是杀人的托词而已。”

“对,无关,他死,与我也无关。”体忍附和道,他说话极其简练。

端木药仙浑身颤抖,自知不能与这二人结怨,遂向前踏步,道:“日后再与你们算账。”

“别走!”魂忍却伸出一只手,拦住端木药仙,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端木药仙一惊,不祥之预感涌上心头。

“我方才已然说过,谁给得钱多,便听谁的。”魂忍道,“我们现在的主人,给的比你多……而且,他要求我们……”他将嘴贴近端木药仙那苍老的脸庞,在他耳畔,轻声道出三个字:“杀了你……”

这三个毛骨悚然的字眼一出,魂忍与体忍同时挥刀击出,两柄东瀛长刀一左一右向端木药仙袭去。端木药仙仗着身材矮小,低头躲过。但魂忍很快便掣出法宝“错神鉴”,此法宝内里注入东瀛秘书之能量,一道被照中,既被分神夺魄,魂灵困于镜中,肉体永受持镜之人牵制。

端木药仙早已知道此物厉害,翻身滚在悬崖之下,御气浮空。那体忍又掏出葫芦,向空中一抛,葫芦中飞出大群夜蛾,朝崖下的端木药仙袭来。

此葫芦名唤“夜君仙葫”,内里装满吸取精气的夜蛾,被这夜蛾吸食后,人将变作一具干尸,但夜蛾却会越发肥壮,成为修炼辅助之圣品。体忍平日里的修炼,亦多半得益于此。

端木药仙潜藏岩石之下,见群蛾飞来,一时慌乱,广袖一挥,竟撤出一柄剑来。这剑原是炼火教掌门石炎以神物新铸造的佩剑燃魂,端木药仙在灭门炼火教之后便一直收藏。方才战乱之中,由于一直释放毒功,竟忘了这件物什。

端木药仙不顾一切,挥剑猛击,刹那间炎气纵横,炎光四射。连那山道上的两名忍者也不得不掩面。待二人再次睁眼之时,却发现端木药仙早已不见踪影,那一群夜蛾也被火焰烧尽。

端木药仙逃过一劫,灵力消耗却早已超出符合,他心内血液翻腾,心脉剧痛,像是就要死去一般。但他却依然向前狂奔。

华山悬崖陡峭,山道崎岖,转过一个弯道,端木药仙竟又看见一人,剑扛于肩,孤独傲立。那人面容英俊,神情冷冽,显然早已再次等候。

“端木药仙,你多行不义,今日我黎天燎便要替天行道!”说罢,蔽日神剑轰然挥来。

“啊!啊啊啊啊!”端木药仙此刻的叫声,已经完全变作了惨呼。他强行催动真力,身体却还是被热浪推将出去,从山崖上颓然跌落。

他闭上了双眼,仿佛感到云走鹤飞。

然而,似乎是上天弄人。当端木药仙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他竟然活了下来,他被几棵大树接住,落地之时,身体变得轻盈无比,甚至连皮肉也未曾伤及。

他睁开了双眼,看见秋叶飘落,白云高远,风过林梢。

“我……我没死……我没死。”端木药仙坐起身来,苍老的身子不停颤抖,“哈哈哈,我没死,我没死啊!”他的怪叫,惊飞了一群宿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里逃生的端木药仙,一面奔跑,一面兴奋大喊。

突然,一声爆吼应和了端木药仙的呼喊,也让他的笑容完全僵硬在脸上。

不远处的古木之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庞大粗壮的身影。他头发上指,双目血红,**上身,麒麟甲护着双腿。

“端木……药仙……”那怪物般得壮汉狠狠道,“你,竟在此处!”

“你……你是……”端木药仙退了几步,终于认出了那张脸,那张令他无比恐惧的脸,“你是……黎天烬,怎么可能,黎天烬……”

“受死!”不由分说,黎天烬已化作一团轰鸣的火焰,席卷向端木药仙。

端木药仙慌不择路,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反身便开始连滚带爬地奔跑起来。他身材矮小,绕树而走,不时以手中的燃魂剑向后挥动,拉开与黎天烬的距离。

那黎天烬却根本不顾这一切,奋力向前冲刺,一颗颗大树被他轰然撞倒,溅起一地火花。

不多时,黎天烬见冲撞无法抓住端木药仙,便开始运动真力,由掌中发出火球,朝端木药仙袭去。端木药仙纵横燃魂之剑,勉强抵抗,两人的距离却越拉越小。

端木药仙索性放手一搏,抽身御气,强自运动真力,飞腾起来。

那黎天烬哪里肯放,一声爆吼,背后燃出一对烈焰双翼,拍打着追赶而来。

“老天,老天,你岂能如此对我。为何方才不让我死。为何?为何在我以为必然不死之时,又将我逼上绝路!”端木药仙心下大声嘶吼,却累得说不出话来。人类最痛苦的,往往不是一开始便失望;而是获得微末的希望后,这希望又被彻底打碎。

端木药仙觉得自己就要气绝而亡……他惨呼一声,整个身子跌落下去,跌落的片刻,又被黎天烬双手推出的火球击中,整个身体飞腾而出。

前方,并非峭壁,也非悬崖,但却是一个小山坡。

端木药仙顺着那山坡翻滚而下,道袍早已被撕裂得破破烂烂。此刻,他哪里还像一个掌门,根本便是一个满身枯草的乞丐。唯一能证明他是修道之人的,唯有那手中一直握着的燃魂剑,然而可笑的是,这剑,原本却根本不是他的物件。

端木药仙从一堆残枝败叶中怕将起来,觉得腰后十分疼痛,向后一摸,竟是一手鲜血。细看之下,他竟发现一直藏在道袍之下的炎帝神农玉净瓶,在方才被黎天烬天魔逐日神功所化出的火焰一击碎裂。

这法宝,本是用来吸收五行之力,最后却被火焰击碎,却不知是否便是命数所在。

事实上,方才若非这炎帝神农玉净瓶吸收了一部分天魔逐日神功的力量,端木药仙此刻怕已然被黎天烬所杀了。

端木药仙颤抖着,一步步向前,不多时,竟走出了树林,来到了河流之滨。

望着那水中的倒影,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此刻的颓状。他跪倒下来,惨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端木药仙,一世……修炼,得了个……地仙之名……哈哈哈哈,最后,竟……哈哈哈哈,竟落得这步田地……哈哈哈哈,祝云沧!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呀!”

笑声,最后变成呜咽。

一个白发老者的呜咽。

他的脸庞一瞬间似乎又老了数十岁,原本透亮锐利的双眼变得暗淡无神,本就老态毕露的脸庞更加不成人形。他即便人未死,心却已是死了。

这时,他看见数名绿衣与黑衣的道人从不远处走来。

虽然,他的眼光已然模糊,但他知道,这些人,乃是百草宫弟子——从百草宫叛逃而出的弟子。

“端木药仙!你还认得我么?”为首的绿衣人,冷冷望着他,厉声质问。

“你……你是谁?”端木药仙惶惑道。

那男子道:“你可还记得,当日百草宫内,你偶然动怒,挥手便杀了十数位被隐流组织援救回来的弟子?!”语气悲愤。

“好像……确有其事……呵呵呵,呵呵呵呵……”端木药仙一脸惨容。

一旁的另一弟子道:“师兄,不必与他废话,我看他是疯了,杀了他了事!”

“不错,这该死的东西,多行不义,最后连我等也受到牵连,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这老东西!”

端木药仙凄然道:“枉我做了你们十几年的掌门,把我这毒功倾囊相授于尔等,你们,就这般对我……”

“呸!”一名弟子走上前来,一脚将端木药仙踹倒在地,“你那毒功,险些让我们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妖孽!”

“你坏事做尽,如今当受天诛。”那为首的男子道,“不过,死之前,我还是得让你明明白白。我告诉你,你杀死的那些弟子里,有一名乃是我的兄弟!我很早便想找你复仇。当日你想要包围酆都客栈,也是我提前通知了隐流众人,让他们早作准备,所以你才吃了大亏。此番祝云沧前来与你决斗,我们这群人,故意在战斗时有所懈怠,让你的那群徒子徒孙们冲锋上去……哈哈,祝云沧为人本就仁厚,我们因此逃过一劫,哈哈哈!”

“仁厚?哈哈哈……仁厚……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竟……还说……”端木药仙躺在水中,嘶声道。

又有一名弟子走上前来,一脚踏在那张老脸之上,道:“你给我闭嘴!”

为首的弟子,拿起地上的燃魂剑,道:“诸位,既然大家都恨这老东西,我们一人一剑,将他剁碎,唯留下头颅,带去交给隐流众人!”

“好!”

“甚好!”

所有人兴奋附和。

“杀!”为首男子一声大喝,手起剑落,血染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