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飞翔吗?”

翔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望着黑色天空,想了很久。直到天色渐亮,暗月的影子消隐无踪。但翔知道,暗月仍然在,就在那光的背后,召唤着他。

“暗月能给你明月所给予不了的力量,这力量将使你的高飞无人可及,但它却不能如明月般给你生命的活力;相反,它给你双翼的同时需要你将生命献祭给它。你飞翔得越久,你的生命就消逝得越快。”青衣人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那夜,青衣人说,“我给你起一个名字,你一直称自己为翔,可你偏不能飞,我与你改姓向,名异翅吧。”“你要做我的师父?你要教给我什么?”翔问。

“告诉你纵横于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秘密。”“可你说我凝出双翼之时,就是灾难降临之日。”“那又如何?这正是我们辰月教要做的,使一切陷入混乱,使世间永远不会有强大的统治者,谁强大,谁企图把纷乱的星辰轨迹尽掌于手中,谁就是我们的敌人。你知道羽族今年为什么会被屠族?因为他们太兴盛,超过了我们辰月教所能容忍的范围。”“为什么要这样做?”翔大喊。

“因为天数,这苍茫环宇本无一物,从无中得混沌,从混沌中又生了墟荒二神,墟神求凝聚一统,荒神求纷乱离散。若是墟神得胜,这天宇就将重合为一,一为有,亦为无,那么什么九州大地、诸天星斗、炎凉四季、诸族诸灵,全将融为一体,无面无目。而我众行荒神之大道,以双月为尊,生众生欲望,生贪与怒、爱与仇、怨与痴,才使这世间生生不息、变化无穷的正道,为大荒之本意。故我等奉至性至灵、弃躯壳、脱凡骨,达终极愉悦之境。

“你想救你的姐姐,想救那个鲛女,没有关系,我都会替你做到,她们能得到自由。但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不要与辰月之道违抗,再强的英雄也不能。暗月永在天空,所有人都不喜欢它,但它却不会因为人们的厌弃而消失于天际!”青衣人扬手天际,袍袖飞舞,“没有暗月的引力,明月就会坠入大海,那才是真正的毁灭。”“不!我不明白!”翔后退着。

“你现在当然不可能明白,我只是要你做一个决定,是否用你与你周围人的生命换一双高扬在天的羽翼。这没有人能帮你。你去吧,当你想要飞翔之时,我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少年向异翅又走在了逃亡的路上,带着一个许诺,可以飞翔于天空的许诺。但青衣人所说的,他并不是太明白。为什么他的展翼注定和灾难一起,为什么暗月注定不能和明月共辉。

姐姐阿沐和镜儿,青衣人现在应该已经给她们自由了吧。可是,她们又能去哪儿呢?或许,她们更宁愿过奴隶的生活,因为那会比流离奔波、不知会倒毙在何处的生活要好得多吧。可是,翔已经不能做得更多了。那青衣人使他害怕,他不愿意成为他的弟子,虽然他许诺可以使他拥有令天下敬畏的力量,可是,他不想变成使所有人都害怕的人。他还记得当同乡与亲人都惊恐地向后退去、远离他时的那种孤独与绝望。

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又过去了。

这一年里,瀚州涌来的人族军队几乎杀遍了宁州所有的羽族部落,羽族惊惶失措地向南逃亡着。而向异翅也一路追踪着羽族的踪迹,希望能在人族追来前找到他们。

这一天,当他登上一处山峰,他看到了火潮。

在眼前的原野中,一道巨大的黑云遮蔽了天际,云的下方是几条细长的金红色的线,蜿蜒在大地上,缓缓蠕动着。

那是长达几十里的火焰,在它的前面,连最快的鹿都跑不过它,而这不过是近百道火潮中的一条……那是人族军队的杰作,他们借助八月的风势,以大火来驱赶森林中的羽族。

东边的火潮快要合拢了,那时它们将形成一条数百里长的怪物,走过的地方没有什么可以留下。他必须要在十一个时辰后,火潮烧到他要通过的山口之前冲过去。不然,他就会被火海包围,成为无数焦躯中的一具。

向异翅光是看到那遮天滚动的黑云,就觉得要窒息了,他难以想像在火潮的近前抬头注视它的情景,那巨大的黑色一定会倾倒下来吞没他的。

向异翅大步地冲向山下,陡峭的山势使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当从一个落脚点跳向下一个落脚点时,只要某一步没找准立足处便会滚下山去,他只好横下心大步奔跃。渐渐地,他找到了窍门,每一次脚点地,都尽量地向高处跃起,这样大步前行,速度大大加快,腿也不抖了。

向异翅发觉原来自己的身体轻是有好处的,换了普通人这样冲下山去早已折断脚或是摔翻在地了,而他跃在空中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仿佛天空和大地在同时吸引着他,当天与地的力量达到均势的一刹,那感觉妙不可言,让他下一次只想跃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