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急如焚
锅里的白粥冒出腾腾热气，龙小宝用力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两年多来吃过的好酒好菜，山珍海味都不及这普通至极的一锅白粥美味，锅中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这般令他心境宁和。
原来这便是“家”的感觉。
矮小的茅屋，乌黑的锅灶，简陋的石桌，枯瘦的老僧……原来早在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段时间，他的潜意识已经把这小小陋院当作了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家。．．com
无名老僧看起来并没有显得更老——或许因为他原本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龙小宝根本猜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静静的等待老和尚把粥熬好，像以往一样，小宝抢着盛了一碗粥，恭恭敬敬的双手捧到老和尚面前，柔声道：“师父，请喝粥。”
老和尚好似蒙了一层东西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仿佛有点诧异——当年他一手养大的白痴小和尚肯定不懂得礼貌这回事；当初的龙小宝也不曾对他如此恭顺孝敬，嘻嘻哈哈的随意惯了——怔了一下，老和尚接过粥碗，颤巍巍慢慢走到石桌旁坐下，一点一点喝粥，依旧沉默。
小宝端着自己那碗粥坐下来，没有像过去一样狼吞虎咽，而是学着老和尚慢慢品尝，因为他想让这种宁静的感觉尽量多停留一会儿。
古松苍翠挺拔，清风徐来，松针微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僧和一个又白又胖的少年和尚沉默无语的喝粥，少室山的后山仿佛永远这般安静，尘世间的一切繁华恍若隔世。
吃过白粥，小宝很自然地收起碗筷去冲洗，老和尚却没有像过去一样拿起扫把慢慢走去打扫藏经阁前的那条小道，而是呆呆的看着小宝洗过碗，这才起身缓缓离去。
小宝望着无名老僧消瘦、伛偻的背影，用粗布僧袍的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
不管老和尚是不是“天龙世界”里那位菩萨化身，有大神通，大智慧的无名老僧，他都会永远永远深深烙印在小宝的内心深处。甚至他早已忘掉了当初对老和尚真实身份的好奇，他只知道，假如有一天老和尚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会是那个亲手埋葬他的人。
就像一个儿子一样……
一袭僧袍，破旧、干净；一颗光头，滑稽、可笑。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好不容易留到肩膀的一头秀发，被小宝自己又剃光了。现在，他又变回了当年默默无闻的杂役僧人，在偌大的少林寺内慢慢走着。
塔林、藏经阁、菩提院、罗汉堂、达摩堂、戒律院、毗卢殿……钟声悠远，偶尔回荡，檀香处处，佛光普照，小宝渐渐心如止水，唇角含笑，几乎便想就此长居寺内，不再踏足江湖。
忽然，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喝之声，小宝信步走了过去，见拐角僻静处有两个少年和尚正对着一个稻草人不住的拳打脚踢，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
小宝笑了，这不正是通心和通元两个小和尚吗？一别两年有余，这二人已长大了不少。
当初他躲在寺里装傻扮呆受那缘根秃驴欺负的时候，这两个小家伙可没少帮他解围。
“通心、通元，你们在玩什么？”
两个热心肠的小和尚吓了一跳，转身一看，顿时异口同声惊叫道：“虚竹？！”
小宝嘿嘿傻笑，就和当初的白痴样子毫无区别。通心拉着他的手很是欢喜，笑道：“虚竹，好久不见，你去了哪里呀？”
“嘿嘿……山下……村子……大叔大娘带路……回家……走了好远……”
（老子现在是傻瓜白痴，听得明白算你们聪明；听不明白就拉倒！）
通元眼珠转了几圈，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寺里的师父们请山下的村民……带你去找家乡了吗？”
（我靠，这都能想得出来？）
“嘿嘿……嘿嘿……”
“那你有没有找到家乡在哪里呀？有没有找到你的父母亲人呐？”
（都见到了，可是老子宁愿这辈子都不见为妙！）
“嘿嘿……没有……我不知道……”
通心道：“算了，别再问了。他能知道什么？”
通元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宝的肩膀，低声念了句佛号，倒有那么一两分慈悲怜悯的高僧模样。
“你们在玩什么？”
“我们在打恶人！”通元一本正经说道。
小宝傻笑着望向稻草人，忽见那草人胸口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乔峰！
通心拉着小宝走到草人近前，恨恨道：“虚竹，你也来狠狠打它几下！”
小宝心思电转，脸上不动声色，说道：“为什么要打它呢？”
“哼，这家伙叫做乔峰，是个大大的恶贼！他不仅是契丹胡虏的种，还杀了他的养父养母，和教授他十余年武功的玄苦太师伯祖！这恶贼本是丐帮帮主，不料被丐帮中的长老戳穿身份，废除帮主之位后凶性大发，接连杀父、杀母、杀师，以为能隐瞒出身来历，跟人家来个抵死不从，哪知还是弄巧成拙，罪孽越来越大，当真该永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通心咬牙切齿的一口气说完，自觉嗔念太重，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垂首合十，默诵经文。小宝只听得心惊肉跳，暗忖摆脱鸠摩智后，从当地那丐帮分舵的舵主处得来的消息看来有误，乔大哥应该在那时就接到了西夏“一品堂”的邀约，启程离开襄阳赶往河南了。
此后乔峰多半巧遇段呆子，又带着王语嫣同阿朱、阿碧三女同去与丐帮弟子汇合，结果就在那夜陡逢巨变——先是全冠清蛊惑陈吴奚宋四大长老反叛，然后乔峰又自戳法刀，为四大长老化解大罪。跟着早已隐退多年的丐帮耄宿徐长老、太行山冲霄洞的谭公谭婆、身份诡秘的赵钱孙、名震山东的“铁面判官”单正和他的五个儿子相继到来，最后天台山的智光大师驾到，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遗孀康敏也随之而至，终将当年雁门关外的旧事娓娓道来，揭开了乔峰实为契丹人的身世之谜！
乔峰自愿交出帮主大位离去，紧接着赫连铁树率领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到来，以“悲酥清风”麻倒众多高手。段誉和王语嫣水坊遇险，一场恶斗，在王语嫣的指点下书呆子大发神威，杀了七八个西夏高手，后来又和易容假扮成“李延宗”的慕容复大战了一场。
在阿朱巧手易容的帮助下，段誉等人救了丐帮群豪。乔峰返回少室山脚的家中想问清真相，求证义父义母，不料乔三槐夫妇早已被萧远山提早一步杀死；待乔峰夜探少林寺，想要保护恩师玄苦时，却莫名其妙的被认作杀害师父的大罪人，其实全因乔峰和真正的杀人凶手，他的父亲萧远山形貌太过相似之故。
少林寺一战，玄慈、玄寂、玄难三位大师合力一击，也没能留下乔峰，却误伤了假扮乔峰的阿朱。乔峰不忍舍弃重伤垂死的阿朱，不断以真气为她续命。半路上无意中听到“阎王敌”薛神医正在“聚贤庄”大撒英雄帖，要为玄难和玄寂两位老友出一口恶气，擒拿乔峰，当即便决定前往“聚贤庄”请薛神医出手救治阿朱！
想到此处，小宝已是心急如焚——书中所写的“聚贤庄”那场天翻地覆的恶战，乔峰纵然神功盖世，威慑群雄，但也是只差一线就被置于死地！
算算时日，小宝抱有万一希望的就是，快马加鞭赶往“聚贤庄”，若是乔峰和阿朱未到，那便想方设法拦住他们，以自己的医术说不准也能救了阿朱一命；至不济，换个时间，悄悄找到那个没事找抽的薛慕华，凭自己“逍遥派”当代掌门的身份，还有无崖子临终所赐的宝石指环，由不得他薛老五不出手救人——只是听苏星河说他这个五弟子不过学了一点浅薄的医术，便被捧成了武林神医，想来薛慕华的真实本领和胡青牛还要差上一截。
可若是阻止不了乔峰赶往“聚贤庄”，做兄弟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大不了和乔峰一起并肩作战，打个痛快！
只是总要想个办法，别让乔大哥杀人太多，树敌太多才是。
说来话长，小宝只是念头转了一瞬，便已下定决心。当下再也无法强作镇定，装作疯癫发作，手舞足蹈，怪叫着跑了开去。通心通元俩人叫了几声，见他一溜烟没了踪影，也没当回事，继续对着稻草人发泄怒火不提。
小宝跑回后山，见老和尚还没回来，不知去了何处。心道此事十万火急，来不及道别了，当下施展轻功，自后山匆匆而去。以他如今的功力，自是疾行如飞，无人察觉，一口气下了山后，到附近的村落里花大价钱买了一匹骏马，问了许家集的方向，剪下一块粗布包住光头，纵马疾驰而去。
一口气奔出六七十里，赶到许家集时，那马已累得浑身发颤，汗如雨下。小宝寻到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进门就问可曾有一位姓乔的客人带着一个重病少女投住。那店家回答说是早晨便已走了，小宝当机立断，取出银两，请那店家火速找一匹好马来，来时所乘的骏马当作酬谢，白送给店家。
那店家平白占了便宜，顿时大喜，连忙叫人拿了银两去买一匹好马来。小宝坐下喝水解乏，叫了几个馒头，一碟牛肉果腹。小宝问那店家可知“聚贤庄”在何处？店家答道：“游氏双雄的大名在这方圆百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去东北方向，七十里外便是聚贤庄。”
小宝谢过，埋头大吃，这边还没吃完，外面小二已牵了匹高头大马回来了。小宝放下筷子，二话不说，跳上马便往东北奔去。
阿朱身负重伤，乔峰定然要雇一辆大车带着她。小宝疾驰半日，也没见到一辆马车的影子，心中大为焦躁。恰巧遇到一个落单的江湖中人，当即问道：“兄台可是前往聚贤庄赴英雄会的？”
那人武功稀松平常，多办是想去凑个热闹，得意洋洋的点头称是。小宝道了声“得罪”，抬手一拳便将那人打倒在地，搜出英雄帖，继续纵马飞奔。待到远远望见“聚贤庄”，心知恐怕乔大哥已经先到一步。
小宝到了庄子正门外，勒马止步，那马一声嘶鸣，口角已是喷出白沫。小宝也顾不得照料马匹，两步窜到门前，将英雄帖递了过去，守卫便放其入内——薛慕华和游氏兄弟发的是无名帖，所谓见者有份，并无署名，因此那些守卫问都不问，便请小宝入庄。
进了庄院，只见大厅外停着一辆马车，厅内群雄环绕，当中一条大汉面朝内昂然而立，旁边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纤细瘦弱的小姑娘，正是乔峰和阿朱。
小宝见大哥只是在厅内与人说话，还没动手，不禁松了口气。忽听得乔峰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震耳欲聋，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众人无不心跳加剧，耳中雷鸣。
只见人群中一个汉子突然跌跌撞撞的应声而出，群雄尽皆注目，并无一人发现小宝的到来。这货心念微动，掏出当初王难姑留给他的人皮面具蒙在脸上，悄然混进人群，见那汉子摇摇晃晃站立不定，便如喝醉酒一般。
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群雄都不认得他。一个身材矮瘦的老者忽然叫道：“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徒弟，‘追魂杖’谭青！”说话之人正是在丐帮惊变，乔峰身世被揭穿的那晚，为乔峰拔刀疗伤的谭公。
那谭青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全身痛楚至极，双手不住乱抓胸口。只见他口唇不动，却发出话音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何故……何故破我法术？”说话的声音细声细气，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口唇犹自丝毫不动，众人见了，尽皆骇然。
包括小宝在内只有寥寥数人明白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与上乘内功相融合，能迷得对方心神惘然，失魂而死，邪恶厉害之极；但若是遇上功力远比他深厚的对手，施术不灵，还要反受其害。
此时这谭青已是被乔峰一声大喝震得心魂俱失，薛慕华怒道：“你是天下第一恶人的弟子，我这英雄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忽听远处高墙上有人说道：“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会！”这人说第一个字时距离尚远，说到最后一个“会”字，已是人随声到。
小宝冷哼一声，知道是那“穷凶极恶”云中鹤到了。这厮轻功极高，身法奇快，落地后抓住谭青便向薛慕华冲来。
厅上众人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抢上相护。岂料云中鹤使的是以退为进、声东击西之计，见众人抢出，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
以这厮的轻功，一旦上了高墙，谁也拦不住他。不少人便想发射暗器，忽听乔峰喝道：“留下吧！”话音未落，挥掌凌空拍出，掌力急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正正击在云中鹤的背心。
云中鹤重重摔将下来，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
小宝看在眼里，见结拜大哥一声断喝，一掌虚拍，便重创了两个高手，只觉体内热血上涌，双拳紧握，只等与乔峰并肩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