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怨恨的诅咒

楚明月呆立很久,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声音,不是刚刚跟她发誓绝不害人的乐无尘的声音吗?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将一个人往怨恨的道路上『逼』去?不是说,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吗?

自己明明记得,那一晚的乐无尘是哀伤的,但也是纯真的,他心中有恨,可他心中更有爱。一个有爱的人,他多半是不会变成恶人的。所以,楚明月才想要挽救他。

可是现在呢?短短的几个时辰,他的声音,他的诅咒,竟能遮蔽初夏的烈日,生出阴冷的山风,寒彻楚明月的心底。所谓六月飞雪便是说的这种濒死前彻骨的怨毒吗?

可是,乐无尘真的没救了吗?楚明月瘫在地上,眼看着黑白无常带着二人的魂魄扬长而去,而军士们正在将一包一包的不知装着何物的草包扔上倒下的无言阁,直有活埋的意思。

忽然想到什么,拼命捶地大喊:“温丽,温丽,娜娜,你们快来救人,快来啊……”

不知为什么,温丽和娜娜两只猫都没有来,楚明月只有眼睁睁残骸上的草包越垒越高。若说无言阁的砖木压不死人的话,此刻便是无异于活埋了。山风越刮越猛,风中带来血腥味的雨丝。

天边下起连绵不断的细雨,草包已经垒成小山,军士开始在外面砌起石墙。曙光,依然没有出现,这里的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楚明月忽然觉得很黑,也很累。她放弃了空中定身,显出身形在街头的一处地砖上坐下来,抱住膝头,眼神空洞。

倏忽而来的疾风骤雨刮走楚明月头上的纶巾,刮散她的头发,看在骑马下山的卞修春眼里,这个吃饭时候还气质出群的风流男子,此刻陷在泥水滩里只见狼狈形容。

卞修春勒住马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正想离开,只见坐在地上那人抹开脸上散发,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眸子直盯着卞修春,道:“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你听着那孩子被『逼』出来的诅咒,难道你以后还睡得安稳吗?”

此时天『色』已晚,接近三更时分,天空又下着瓢泼大雨,卞修春的眼里看不见楚明月全身泥水的狼狈,只是直直的盯住她闪闪发亮的眸子。

他感到很震撼,要知道,即使身形他认不出来,可这双眼睛他非常熟悉。

那天承天殿,他被唤出来与两个宰相看军报,那时的皇后楚明月正是紧贴珠帘站立,慷慨陈辞时,他的鹰眼穿越珠帘,见到的是同样的星光。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楚明月的问话,只是『迷』茫地急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皇后娘娘……”可是他硬是不敢问出太多话,不止是太过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还因为周围都是人。

旁边一个官员举着行军用的火星子,道:“大人,此人言语可疑,不如带回去细问。”

卞修春心中一个动摇,他其实很想出于私心将眼前的人带回去。不管怎样,总算可以离得近一些......可是看着楚明月豪雨中依然倔强清冷的眼神,不由叹息,道:“算了,此人与楚家无关,弟兄们忙了一夜了,该回去喝酒休息了。”

说着拍马离开,走开几步,又回头叮嘱她:“回去好生喝碗姜汤,别冻坏了。”

说到底,他的心还是柔软了一小片,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楚明月闻言怔住,耳边却传来一个跟随官员冷冷而又不屑的声音:“诅咒?诅咒有什么用?即便他们是妖孽,草包里面的狗血拌秽泥还不够镇住他们?小小刁民,休得痴心妄想。”

楚明月心中难过,她却是一点没有也痴心妄想,她只是为小小的乐无尘难过,那么小的一个人,别人还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却已经历尽了人生的艰险,带着满心的怨毒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何其无辜。

他甚至没有报仇的机会,怨毒若是能够轮回千年,她楚明月不就可以永远和师父师姐们相伴了吗?可怜的乐无尘,便是连他生前最后一个愿望都是虚幻。

作为狐妖,楚明月不相信所谓的怨毒能够轮回千年。可是,她后来才知道,乐无尘的事,远远没有结束。

说话的官员见楚明月似乎没一丝反应,便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就把脸转了过去,心中老大不爽,追上卞修春之后,便愤愤地道:“这是什么人啊,长得大好一副身板子,全身一股娘娘腔。”

卞修春闻言心中一动,对这个陌生男子的怀疑又加深一重。不自觉地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自己经过的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渺无一人。

他心中一动,怕是自己眼睛花了,拭去雨水再看,又周围巡视一遍,依然没人。他心中疑云更甚,可是不敢与旁人说出,耳边不知不觉响起那个男子的大喊。

皇后,皇后她会知道吗?她会不会难过?会恨死他卞修春吗?......他满心都浸在了彷徨里,再不敢回头去废墟。

而楚明月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泪,那么多年异于常人的生活下来,连人的生死都看透了,她对于死人已没有太大感想。

而且她知道,死,不过是换一个躯壳开始新生活的必要步骤,就像谁会为一块将入熔炉的铁矿石哭泣?

她只是对这个年代失望,这是一个惘顾生命,更惘顾人『性』的年代,每个人利用手中的职权践踏别人。皇帝自不必说,便是连最没用的男人,还是家中妻子的天。

大鱼吃小鱼,直接得连温情脉脉的面纱都不用,多的是所谓的规矩为强权者辩护。

她只是激愤,仿佛一腔激情想要改变这个扭曲的世界,可又很无奈,她即使是狐狸精,可很多事她还是无能为力。

比如看着楚家无辜人被杀,倒塌。她直想眼不见为净,离开这个时代,可是她有私心,她暂时还不能走,所以只能看着践踏人『性』的事屡屡在身边发生。

她开始讨厌这个时代。

回到冷宫里,每天看着太监低声下气地进来打扫,楚明月心想,要换作是未来社会,一个男人被阉割了**是件多么大的事,而在这儿,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清楚这是时代的局限,可是她看不惯。楚明月越来越觉得自己再在这儿闷下去,迟早得变成变态。

她承受不了那种人『性』和文化的冲突。

怎么想个办法完成任务,然后顺利离开?

可是离开前她必须要完成自己身上的使命,因此,楚明月开始思索如何让庄睿登上太子之位。

可是她现在头脑混『乱』极了,没办法,最后只得请出阴阳镜,先去找寻新月公主的下落。

没想到,镜子里发生的一切,让她大吃一惊。原来,那天夜里,居然真的是郡王庄逐将新月公主偷偷从地道里带出了宫,而后,他并没有将新月公主安置在自己府里,而是直接塞进了太庙的一间偏殿。

太庙少有人迹至此,说真的,楚明月压根就不晓得宫里还有个这样的所在。清净,人手简单,而且,最重要的是,擅闯者死!

看到这里,楚明月不禁张大了嘴,她得承认,若论手段伎俩,自己压根就不配给皇帝提鞋的。这厮太能算计了,几乎就没有他用不上的人。看到后来明王卫彦寒也从郡王府的马厩里钻进了地道,最后出现在自己的昭阳宫里,楚明月感到由心的寒冷彻骨。

这一切,都不过是皇帝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而已。他知道魏国已经得知了皇宫地道的秘密,势必要借着新月公主来京时施以诡计。

所以,将计就计,安排出了这样一出精彩的瓮中捉鳖。他用自己的皇后当做诱饵,以哄得明王自投罗网。而后,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将明王作为自己和魏国谈判的条件,最后,还能拿明王和自己皇后之间不清不白这件事,作为理直气壮讨伐魏国的借口!

如此一来,他将来背弃盟约,便能师出有名,天下人心,还得倾向于他这边!

楚明月抱着头,神音一声,忍不住瘫倒在地。

天啊,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个人心里,可还有半点温情么?

楚明月只觉得自己愚蠢透顶,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居然妄想着......这简直太可笑,太不能原谅了!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半天,直到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幕情景。

庄逐出现在了镜子里,看着他行进的方向,此人应该是想进太庙探望新月公主。这天阳光晴好,他一身正式的郡王冠服走向正殿的时候,白衣翩飞,曳地衣裾上洒满了金『色』的光芒。

看起来……真是优雅得让人想把这男人按在灰尘里,看他跌到最悲惨境界的样子啊。楚明月看着镜子里的场景转换,忍不住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接着,没过多久,新月公主被庄逐牵着,缓缓从自己居住的偏殿里走了出来。她神情『迷』茫,只是茫然道:“郡王,你要带我去哪里?”

庄逐这厮『露』出优美璀璨的笑容,邪恶的一笑,道:“自然是去见公主殿下的叔叔,明王殿下了......”。

新月公主这才大吃一惊,脚下不稳,险些就要跌倒,好在旁边的宫人及时扶住了她:“你.....你说什么?带我去见皇叔?他......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庄逐这才回过头来站住,一手捏住新月姣好的下巴,道:“别装了,公主殿下。自你出魏国之后,你这位皇叔就如影随形的跟着你。你以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路上被人追杀所有的侍从都死于非命,而那些追杀的人,从来都不伤害你半跟寒『毛』?为什么你白天呆在昭阳宫里,晚上却能不用人服侍自己起身行动自如?嘿嘿.....小公主,你真当我大梁无人了么?”

说罢,他用力一甩,险些将新月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