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决裂

皇帝见楚明月说到卞修春了才肯回头,气道:“你们两个不错,看来感情还真是很不错,卞修春拼命替你开脱,你这儿也使劲为卞修春开脱,你是不是打量朕是个傻子?”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响,皇帝自己也感觉不对,这种话要是给外面太监听了去,如此硕大的一顶绿帽子压下来,他就可谓是威信扫地了。

因此不得不忍下,只朝天喘了半天的粗气。

月华皎洁,上弦月如同一弯银钩,扯得人心尖子上那点伤口痛不可抑,皇帝在窗棂里远远的望着太庙,不眨眼,久了,眼睛里渐渐模糊起来,灯光晕黄成了一大片暖暖的金『色』,却让他的心一点儿一点儿的凉了下去。

理智告诉他,那个与他共同度过了十几年岁月的发妻,而今已是彻底的远去了。

岁月淡漠了少年情怀,他恍惚忆起,自己,曾经是很喜欢她的。可是,那时候的她,总是淡淡的神『色』,矜持、疏离,永远用皇后的身份来疏远他的亲近。就连夫妻之间的床笫之欢,她也永远克制着安排在初一、十五这两个制度上属于她的日子。

其他的时间里,就算他想亲近,她也要避开他的热情。那样一种被人疏离的滋味,犹如现在这一刻,他们面对面站着,可是,她的身心却离自己都很远很远。

是不是伸展开自己的手臂拥抱住她,就能挽回一点儿那即将逝去的情爱呢?

想到这里,他慢慢伸展开修长的手指,掩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当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久睁的眼睛里有了沙沙的疼痛。出自生理『性』的,有一点模糊的水意渗透出来。

心底有一片绝望的阴影犹如渗在水里的墨汁一般扩大,过了很长时间,他放下手掌,嘴唇扯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明月。”他唤着她的名字,笑了笑,“你记得么?从前,我们也是这样的,你习惯用自己的冷漠来保护自己。而我啊……本来以为不论发生什么,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心疼的了呢……”

他说话的声音平静无波,几乎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一样的语调,可楚明月却心里一震,一抬头,看到的是如墨夜『色』下,一身帝王长袖翩飞,白衣玉冠,脊背笔直,不曾有一丝弯折。

他没有回头看有些震撼的楚明月,只是继续淡淡的说:“这么些年来,朕做过的事,不曾后悔,朕也不曾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错……”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回头,一双温润的桃花眼里闪动着如孩童一般的『迷』茫,他修长指头按在白衣之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萧瑟,他一字一句的问:“楚明月,你说,朕做错了吗?朕是不是应该早在当年知道你心里爱着别人的时候,就把你处死?”

楚明月嗤之以鼻:“我心里有别人?你说那个卫彦寒?我呸!庄思浩,你真是能看得起自己!我现在能告诉你,如果可以,我会亲手一刀刀活剐了他这个畜生!”

说罢,看也不看他一眼,心里只是悲催的长叹:我这是对牛谈情!对牛谈情!

楚明月等着他说下一半,可是等了好久不见他说,这才轻而有力地道:“我们之间的事,你扯上外人干什么?要说有外人,那也是你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倒打一耙,诬我清白。你那个纪眉儿怎么回事?你出征前怎么跟我说的?还说不带女人,结果言而无信。我才是傻子,我会那么相信你。”

皇帝这才醍醐灌顶,指着楚明月奇道:“你……你……你吃醋?你今早躲得远远的不理朕是因为吃醋?”

楚明月再度嗤之以鼻:“废话,我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你可以为卞修春吃醋,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什么都没做,你已经如此理直气壮了!你呢?你敢说你没和其他女人睡觉?我没能耐象你一样打上门来,我不理你可以吗?而今我告诉你,别人用过的人我不要,你走开,还是回你的纪眉儿那里去睡觉。”

楚明月以前也说过这种你只是我的我只是你的之类的话,皇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多妃子都有这种妄想,希望他专宠一个人,但是那怎么可能?可今天看来,楚明月竟是来真的。

皇帝一时心急,便急道:“楚明月,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后宫又不止你一个人,朕爱你宠你,所有时间都化在你身边,但是那么多年下来,你又不是没看见朕与别的嫔妃在一起,你怎么今天忽然不讲道理起来?你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跟朕无理取闹?为楚家?为卞修春?还是为了谁?朕今天非常不明白,你非得把理由跟朕说清楚不可。”

楚明月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明白,两个完全不是同一个时代出来的人,哪怕就是真的相爱,也不会有共同的价值观。譬如,她永远无法让他明白,**的忠诚也是爱的一部分。

楚明月感到一阵发冷的灰心,正因为明知他有后宫佳丽三千,这一点楚明月已经够挠心,不得不说服自己面对他的大小老婆,可自己做自己思想工作是一回事,看着他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又是一回事。

于是含怒气道:“你不要总是东拉西扯,一会儿楚家,一会儿卞修春。楚家与我什么相干,他要造反你要杀要剐都是应分,卞修春更与我不相干。我今日之气,为的只是我的心。”说到这儿,前一阵的委屈又涌上心头,扭过身去,咬牙默默滴泪。

卞修春与她不相干还可说,楚家怎么不相干了?皇帝感到一阵疑『惑』。

可是只为了“我为的只是我的心”这一句,皇帝的心便彻底软了下来,原来她对自己还是有心的。

叹口气,知道自己再摆臭架子下去,这个臭女人也一准会跟他僵持到底,只得主动上前,扳过楚明月,想把她搂进怀里,他不会也不愿说肉麻话,那就用行动表示吧。

没想到,一双小手却是飞快支在他胸口,生生把两人撑开一段距离。皇帝这下真的恼火,他都那么迁就了,她还想怎么样?当下便沉下脸,道:“你为的是你的心?你有心吗?为什么听见朕失踪的消息,云贵妃会晕倒,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更冷静?朕究竟在不在你的心上?”

楚明月“嗳”了一声,怔怔看着皇帝,她无法回答。

好不容易才勉强道:“凡事有因才有果,你心里没我,带着什么纪眉儿出门,还想我怎么想着你?没门。”

皇帝紧盯一句:“那么多年夫妻情分,这些女人算什么?你怎么可以连朕生死不明的消息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竟然毫不动心?”

楚明月急道:“不要光说我,你才真的对我没心,才一转身,我们当天才分别的啊,你就把个什么纪眉儿叫上床,你但凡忍几天我也就没话说了,你那算是对我有心吗?回来呢?又看着我难看了吧,一把把我塞进冷宫。我是『乱』臣贼子的余孽,你这么处理是你的立场,但是你既无心我便休,可以吗?你可以随意处置我,可是我的心不属于你,你就无法处置,大不了你再废我一次!”

皇帝被她这噼里啪啦一顿说得脑子发晕,冷静了一阵,心中虽然惊讶,但是还是决定先息事宁人道:“朕日夜不分从西疆赶回来,正是因为要处理这三面危急。而宫里现在需要花大量人手肃清京城中楚家和庄思墨的余毒,手头没太多好手可以拿出来保护你,所以把你们母子三个转到这儿,昭阳宫太大,而且地道已经四通八道,就算要填,朕也不放心让你继续住着。

朕以为这儿墙高地方小,比较容易集中少量的人手保护你。而且,宫中楚南峰耳目太多,朕怕他们混在你身边对你们不利,所以在最终弄清所有人底细前,你们母子将就着自己过一下。否则你一个女流,一个儿子没用,一个儿子重病,谁来保护你们?”

楚明月闻言震惊,看着皇帝久久说不出话来,再一想,若是要看着他们母子三个,又何必用此重兵?难道人家不用发薪水给那些侍卫?

闹了半天,原来自己也是当时钻了牛角尖。

皇帝见此,还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已有动摇,便趁热打铁,句句紧『逼』:“朕已经回答了你一件,那你回答朕的话,你怎么知道朕第一天就跟纪眉儿在一起?谁跟你说的?”

楚明月“嗳”了一声,这事她没法回答。

皇帝又是紧问:“朕失踪消息传来,你为什么行若无事,口口声声说朕不会出事?”

楚明月还是“嗳”了一声,还是没法回答。没办法,她现在委实心虚,知道是自己前面太过心急,把狐狸尾巴都『露』给了皇帝,而这皇帝又太精明,即使暴怒时候,也竟然能一个不漏地揪出来问。

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露』了馅,还有什么辫子被皇帝抓到了。皇帝趁机手一紧,终于把她紧紧『揉』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朕已经为你大破规矩,你还对朕诸多腹诽。”

“可是……”

“可是什么?朕问你,是你在朕身边安『插』了人,还是楚南峰在朕身边安『插』了人?如果是你安『插』的人,谁有那么好本事在行军途中把什么纪眉儿的消息传给你?如果是楚南峰的人,为了朕的安危,你得给朕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