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回国

“——!”楚明月双眼瞪圆,下一秒,车厢内又是一声巨响,不过和刚才车厢地板被砸到的声音不同,这次是某个重物从车厢壁一侧被踹到车厢壁另外一侧的声音……

眼观鼻鼻观心……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侍卫们齐刷刷甩冷汗,前方软轿里身穿宫装的男人满意点头。

“嗯,很好很激烈~~”洛蝶衣乐滋滋的说。潜台词:看来他还没完全消沉下去,最起码在这方面,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车厢里的两个人,听到外头的话,都浑身没来由的抖了抖……

车马缓缓向前行进,庄思浩就像个婴儿一般,伏在楚明月的膝盖上已经睡得沉了。

明月随手拽了车里的软毯盖在他身上,遥想了一下等他起来之后自己双脚麻痹扑街的美好前景,她一掌推开车窗,向外看去。远处一条大江白浪翻飞,横亘身后,在阳光下粲然生辉,有如一匹白练。

这里是云林江畔----萧然渡。

遥想过去,回忆如剪辑一般重展页面。想当初,德熙三年,大梁水师主帅庄逐在这里和昔日恩师温玉亭决战,双方在此牺牲了将近十万条生命,换来南昭和大梁到今日的和平,成就了庄逐东陆一代名将之名。

德熙七年,也是在这里,一个叫楚明月的女子,带着一腔不解之谜被丈夫带到此处险些丧命于敌手,而身后那个明王苦苦纠缠,追赶不及。

现在她又到了这里,不禁心中就有了一种一切回到原点的奇妙感觉。感觉到身下车轮颠簸,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扶手,再回头看去,那道大江已被甩在身后。

再拐过一个弯去,却连江水都看不到了。

前方,大梁国隐隐在望。

庄逐率领水师主力早已进驻此地,他们的车驾停在了炳城等待他们去汇合,新月被洛蝶衣救起之后就随皇帝的车驾一起行动,此时大家就是要进炳城。

四月十九晚上到了驿馆,整个一天,除了中午吃了顿饭,庄思浩就一路在她膝盖上睡过去,等到了驿站,楚明月同学已经拐着拐着不会走路了。

皇帝见状当仁不让,绅士风度翩翩,刚俯身要抱起她,楚明月面无表情戳了戳他的肋骨,“陛下,这里还疼么?小心再断一次。”

毕竟,作为一个凡人,他的肋骨伤口是个极重的创伤。

皇帝陛下僵了僵,然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拍掌,唤来天枢,青衫女子简简单单就把皇后一个公主抱,扛进了驿馆。

当然,周围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之类的低语,她就全当是浮云了……事实上,对着玉带荷仙,小狐狸委实感到轻松不起来。

到了晚餐的时候,楚明月正睡的美滋滋,而后被唤去吃饭。

她一进门,只见一桌子坐满了人,坐在下首的是洛蝶衣,他已换了一身月白宫装,配着松松倭堕髻,耳上明珠,分外娇艳。

坐在上首的人,一个玉冠素衣,清雅俊秀,正是皇帝庄思浩。

洛蝶衣翘着脚,一双勾了烟绿的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仿佛把她当成了桌上摆着的烤鸭。

鸿门宴三个字在她脑海里掠过,楚明月战战兢兢上桌,洛蝶衣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皇后娘娘,张嘴。”

看了眼皇帝,只见这个男人举起杯子对她点点头,预算她张开嘴,下一秒,银质的勺子压住了她的舌根,她只觉得舌上一疼,下一秒,洛蝶衣手里一根沾了鲜血的银针,被他收到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盒中。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的筷子一挥,“来,大家愣着干吗,吃菜吃菜~”

……老娘现在比长智齿还疼,吃什么吃啊!这厮到底要干嘛?别以为老娘不敢揍你,你就......

看着楚明月不知所以捂着腮帮子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皇帝感到有些好笑,便端了一碗粥给她,小声嘱咐,要她放凉了慢慢喝。

说了几句,看她要哭出来的样子,干脆也不废话了,直接拿起勺子,轻轻一口接一口的喂她。

楚明月张开口慢慢吃着,样子像是在撒娇的小猫一般。

看了他们一眼,正在啃着鸡翅膀的洛蝶衣冷不防丢过来一句话。

“皇后娘娘中毒了。”

两个人一起抬头看他,他若无其事的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甜美微笑,“我也是才发觉的,看来这下毒之人是个高手。”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随即又比了个二的手势,“她最多还有两次发作的余地。”他的微笑扩大,“之后,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楚明月目瞪口呆,他说......自己中毒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内情?

脑子里旋即炸开一道火光,心里只是反复的来回咀嚼着那句话:你中毒了......顶多还有两次发作的余地......

说话的时候,洛蝶衣很愉快似的微笑,他一身月白宫装,衬着啼妆,越发显得眉如远山,面若芙蓉,那样的微笑也是美丽的。

他不雅的抱着一只脚坐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晃『荡』着鸡翅膀架子,姿态却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以这样轻松的姿态却偏生说出了这样的话,更加衬出一种别样的恶意。

他笑罢,转头看向楚明月,摇摇两根手指,“这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痛苦,你之前已经发作过一次了,不是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么?要是再发作两次,你一定会死的,唔,当然也可能再发作一次就会死也说不定哦~”

楚明月没有察觉到皇帝正舀着粥的手一僵,她只顾专注的看着洛蝶衣,“……无『药』可救吗?”

微笑,“对,毒是无解,命是必死。”

对于这个答案,楚明月大概花了三秒钟去消化,她想了想,问道:“那我什么时候会发作呢?”

洛蝶衣先不答,只是说道:“你不是给新月公主喂了一颗丹『药』吗?”

楚明月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此事的,但是来不及细问,只是点头,她暗地犹豫了一下,没有把玉带荷仙讲出来,只把她给的那瓶递了出去。

洛蝶衣数了数,里面一共十颗,他算算,“这一盒是大士丹,啧啧,一颗可是价值千金。这一颗可以保你半月『性』命,这些能保你五个月的命,我这边也有些现成的『药』,用『药』物拖延,最好的情况,是一年后发作一次,半年后发作第二次。”

洛蝶衣比了比,“也就是说,皇后娘娘,你最多还有一年半的生命。”

“蝶衣!”楚明月咽了口口水,还没说话,就听皇帝低声喝了一句,叫完洛蝶衣的名字,他想起什么一样,飞快的扭头看向一边。

洛蝶衣却斜眼瞥了他一眼,若有若无的冷哼了一声,就转而继续面向明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把瓶瓶罐罐,放到了她掌心,最后给了她一张单子,“医嘱全在上面。有什么不明白立刻来问我,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楚明月嘴巴还没合拢,只是机械式的接过来看过,发现上面写的非常详细,她意外的抬头,看到洛蝶衣正看向她。

呃,这厮其实外表和表现出来的态度,都要温柔很多的人啊……

楚明月道过谢,稀里呼噜把粥喝完,转身告退。

在这整个过程中,庄思浩是一句话都没说,等她走了,他才看向继续嚼鸡腿的洛蝶衣。

洛蝶衣抢在他之前开口,“浩哥儿,别指责我说话直接什么的,你老婆跟了你十几年,看来也是油锅里熬过的人,她不是承受不住打击的人,告诉她实话比较好。”

说完,他拍拍手,不羁的一手搭在椅背上,看向他,“再说,这事,始作俑者是你吧,庄思浩。”

皇帝心里一紧,他知道,只有在洛蝶衣真的不高兴的时候,他才会连名带『性』的唤他。

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一句更少了一丝血『色』,洛蝶衣就是心里有气,重话也说不出来,一切情绪全封在轻轻一个叹气里,

“……浩哥儿,我当初作出这‘忘忧散’出来送给你,是让你对付那些『奸』佞之人的,可不是要你用在这种地方的。更不是要你用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上的。你这回啊,真是自作自受。”

庄思浩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蝶衣,莫非真的无救?”

“我什么时候在人命上开过玩笑?”洛蝶衣收敛了微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庄思浩,脸上是难得的严正。

“我做这‘忘忧散’出来,用了自己十年的时间来反复试验,之所以一直秘而不发,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等剧毒无救之物,不是可以随便『乱』用的。”

说完这句,洛蝶衣沉默片刻,掉转视线,再度开口,“浩哥儿……你爱她。”这是肯定句。

庄思浩真的被惊了一下,他极其少见的慌『乱』了,“我……朕——”

洛蝶衣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亲手杀了她,你现在正在看她慢慢死去。”转头,艳丽的男人微笑,“浩哥儿,我说过,我最讨厌你这点,因为你这点和玉带荷仙一『摸』一样。你们总是在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告诉自己,‘我没错,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大梁德熙陛下,你活该。”

庄思浩一愣,随即惨笑。

是,没错,他活该。

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