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乱』成一团

三个人静默片刻,首先开口的是那个天枢。

在落下甲板时不慎被刮掉面具的女子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叹气,她先转身,对皇帝庄行了一个极其慎重的大礼,才转身看向温玉亭,“……我真的长得那么象母亲,让您一样就能认出来我来吗?父亲。”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温玉亭浑身一震,庄思浩也一愣,花十九则是一副鸭子听雷的样子侧头。只有被抱到皇帝身边,喝了一肚子水,听话也只听了个断断续续的某狐妖,『迷』『迷』糊糊向这边瞥了一眼,结论是,天枢mm您令堂看起来也是大美人啊……

不过,不用多看,楚明月就能断定,这个天枢有问题。可是奇怪,自己真的算不出她的来历呢!

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外星来的古怪结论一直在她脑子里绕啊绕,直到喝完驱寒的姜汤,被放入暖乎乎的被窝里了,跟着身子一起被寒冷江水冻结的脑子才恢复运转。

天枢是庄逐的护卫“星卫”的首领。

她叫南诏国主温玉亭“父亲”

温玉亭是南诏的国主。

皇帝庄是温玉亭的仇人。

皇帝庄又是温玉亭女儿的主子。

等、等等!

把以上等式在脑海里运转一圈,她腾的一下子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这么『乱』?

而且,那个天枢分明就不是人类.....----!

楚明月猛的弹起来,几乎撞到床边,有人温柔揽住她的肩膀,轻轻道了一声,“小心,别撞着。”皇帝庄的声音。

她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一点儿,侧头看去,庄思浩看她没事,放开她,一手撩着宽大的袖子,剔了剔床旁小几上的灯花,烛光一跳,映出他一张面孔雪白淡漠,儒雅之中却有隐隐杀气,这让楚明月心里没来由的一悸。

在楚明月身后垫了个软枕,皇帝又伸手把被角掖了掖,看了看她,眼神是温柔的,可是他却没有说话。

楚明月脑子里在纠结刚才罗列的人际关系,有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两个男女,一个坐在**,一个靠在床边,彼此相对无言。

看了一会貌似发呆的楚明月,男人倒了一杯蜜水给她,她机械的捧过来喝掉,听到皇帝慢悠悠地道:“这天枢是朕的臣子,同时也是庄逐的星卫首领。可是,朕貌似不知道她是温玉亭的女儿。”

说完这具,他略顿了顿,望向烛光不及的一片黑暗,声音低沉:“……我本来以为,这世上总有谁能让我相信的,却没想到,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了这话,觉得这男人的思维已经暗黑到了一定程度,楚明月忍不住开口反驳,“你自己不能相信别人,总觉得每个人都是黑的,所以就算是白的,你也要给他抹一把灰!”

听了楚明月的辩解,皇帝忽然不说话了,楚明月看到男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然就有些心软,正要说几句打个圆场,皇帝忽然静静一笑。

“……保护我?让温玉亭的女儿,最恨大梁的人的女儿来保护我?”

这句话说的楚明月语塞了片刻,她正要回答,男人忽然欺近她,横过的身子挡住了烛光。楚明月的视线内立刻暗淡摇曳起来,男人慢慢的一点点压覆下来,清雅俊秀的面容上,秀丽端正的唇角微弯,带出来的弧度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凉薄温度。

“然后,明月,卿在为逐儿开脱?”

你、你想做甚?楚明月缩了缩,很没骨气的陪笑,“诶……我只是觉得不要随便冤枉人嘛……哈哈哈……哈哈……哈……”

静默,皇帝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凝视她。两人之间的暧昧堆积缠绕,如同冰凉的灰烬,缠绕上来。

其实她知道,象刚才一样一低头,装作娇羞的认输就好,但是不知怎的,刚才她可以毫不犹豫的陪笑,可现在却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意气。就是不愿掉转视线,即便头皮发麻,都要硬挺下来。

“……”看着她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男人高深莫测的挑眉,却并不说话。楚明月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烛光明灭里模糊,显出一种特别的软弱来,不禁又缩紧了一点儿。

过了一会,皇帝忽然笑起来,单手撩过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接着柔声轻轻道:“睡吧。”

说完,吹灭烛火,转身就要离开。

楚明月依偎在被子里,想出声唤住他,喉咙里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只是无形之中,他们的距离就一下子拉开了。

隔的很远很远,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目。

等皇帝走了,楚明月才发现在刚才片刻对峙里,自己的脊背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

甩甩汗,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过了片刻,她侧耳听着,发现门外没有声音了,蹑手蹑脚的赤脚下地,轻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黑发青衣,面容娇艳一如莲花,正是玉带荷仙。

老实说楚明月一点儿也不意外看到她,甚至说,她就是为了见她,才拉开面前这扇门的。

她定定神,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星卫之首,“……神主姐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玉带荷仙盯了她一会儿,低头看去,看到她亵衣之外『露』出的脚趾,开口:“……会着凉的。”

呃……好神妙的一句话。小狐狸这人有个好处,从善如流,立刻倒退进屋跳回**。玉带荷仙也进来,小心扣上门。

她站到楚明月面前,看了眼她,就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头。楚明月等着她说话,也不开口。过了半晌,玉带荷仙低低的说了一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以前遇难时,有个小男孩救了我。”

然后?楚明月不明所以的点头。

玉带荷仙却沉默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冰一般锐利的光彩,她看了楚明月半晌,忽然的开口,“你喜欢皇帝,对不对?”

楚明月只觉得心里猛的一跳,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连指头都开始颤抖,她直直的盯着玉带荷仙,那个容颜娇嫩,犹如莲花的女子没有温度却万般柔媚的笑了一下,唇角锐利有如刀锋。

楚明月瞪大了眼,心里一片『乱』哄哄的发苦,还没从第一句话的打击里恢复过来,第二句话的连击又到,玉带蛇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的话,现在只怕早就走了。妹妹,我们是妖,人和妖之间,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记着我的话。”

这下说完,楚明月彻底底下了头。她想,自己或许是真的完蛋了。

『迷』恋一个人精,这根本就是不智之举。

玉带荷仙走后,温丽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她看着一脸麻木表情的楚明月,慢悠悠道:“不要这样,反正你迟早要离开的。那个玉带荷仙,不过是借了天枢的身体过来看看热闹,你知道的,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楚明月回头,抄了一个不知道神马东西的,就势扔了过去!

皇帝庄在离开楚明月卧室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初刻了,按照计划,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船就会到南昭的最后一个港口,然后就到了魏国的领域。

想起温玉亭的女儿就是天枢这件事,他眉『毛』皱了一下,疲惫的压了一下太阳『穴』。

挥手让侍卫退下,他走上甲板。

今夜无风,军船平稳的在水面劈开一条条波纹,皇帝深深呼吸了一口森冷空气,觉得肺里都有些微微的冷疼。

刚才似乎是一下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呢。皇帝苦笑,想起来自己刚才和楚明月的对话,他趁机反省了一下。

自己居然说出了“逐儿也在我身边安『插』人”这样的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堂堂一个天子,连这点心思都控制不住了。

不过,也似乎只在这个叫楚明月的女子面前吧?

想到这里,他唇边的苦笑加深起来,仰头望天,看满天星子闪动。

半晌,他转头,看到从船舱的方向,温玉亭正摇着轮椅慢慢而来。

两个男人有那么片刻相对无言,只不过温玉亭虽然依旧面『色』难看,好歹没有了之前的怨毒,他盯着庄思浩看了一会儿,抬手,丢给他一瓶酒,自己一仰头,手里另外一瓶对着灌了下去。

这副样子,颇有借酒消愁,压制自己宰了庄思浩冲动的意味。

“……她确实是我女儿。”在庄思浩和众人走后,和玉带荷仙有过短暂沟通过的温玉亭面『色』沉凝,说完这句,不禁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皇帝庄。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还成了大梁国的杀手暗卫!

原来当年温玉亭还只是个落魄皇子的时候,他的妻子因为生下女儿之后,身体虚弱,长年卧病,而温玉亭又经常忙于行军打仗,就很不负责任的把襁褓中的女儿甩给了手下的一名参将。

后来一次行军途中,这孩子居然被『乱』军冲散了。不知道怎么的,落到了庄逐父亲手里。

反正庄逐的父亲好歹是个王爷,家大业大,见她长的可爱,于是就收养了下来,一个女娃还是照顾得起的。

后来他因为得罪了梁国权贵,而被梁国兴师问罪,最后又被抄家灭族,仓皇逃命之中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女儿,本来早以为她也死了。却没想到不仅没死,反而成了庄逐的护卫——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成了跟自己敌对的人!

想到这里,温玉亭就想起了天枢对他说话的样子。

那个女子语气冷漠,眼神冰冷,她非常明确的用自己的态度告诉他,她不把他当父亲,他也不必把她当成女儿。

他问她,可曾想过这样对得起死去的亲人族眷,她对他说,她是被庄逐的父亲抚养长大的,眼里除了主子庄逐,再没有其他任何人、事。

她语气冷淡,说,那些人的死活,与我有何关系。

温玉亭只觉得,此刻如果有必要,她一剑刺入他心脏,必然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