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千言万语

温玉亭却始终没回来,也不知这人到底干嘛去了?庄思浩朝外看了看,眉头略微舒展,“现在朝向江边去了,大概是要送我们离开。”

他猜测得没错,行辕一直向前,到了二更时分,他们就能看到河神卫港口的一片灯光璀璨了。

楚明月趴在门边向外看,心里安慰了一些:出京这半个月,自己这点经历都能写两本小说了,现在平安总算在望,她就仿佛那望家的流浪犬,只差对月长吠了。

嗷嗷嗷.....终于,要回家了!

庄思浩半靠在软榻上,顺着她视线的方向向外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明月,你转过脸好不好?”楚明月立刻就被这句话钉在了地上。

这这这……听起来真是好粉红的一句话啊……

等等,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个?莫非是因为花十九莫名其妙的求婚事件?

首先声明,人家.....真的是很无辜,很纯洁的啦!

皇帝庄好心情的再次拍拍她的肩膀,再次重申自己的要求,“明月,转过来,我要看你的脸。”

楚明月眨眨眼,忽然发现他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

心里就不期然的小小雀跃了一下,楚明月乖顺的转过脸去,却发现原来男人靠的极近,男人和女人之间鼻尖相对,呼吸近在咫尺,彼此气息亲吻。

空气里,是他的阳刚之气,和她的柔媚气息。一柔一刚,矫『揉』缠绵,沉沉醉人。

楚明月眨眨眼,那一瞬间皇帝庄忽然凑近前来,她觉得自己长长的睫『毛』从男人的唇边轻轻掠过。

可惜,自己没有刷睫『毛』膏.....要不,效果会更好哦......

很轻的碰触,却似乎有电流微弱的通过。

然后,那个男人抱住了她。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了她。

楚明月努力的把双手撑在他肩上,让自己和他之间有小小的空隙,避免压到他的伤口。

然而就是这样的距离,近在千里,远在毫厘。

皇帝庄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抱着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已经能听到江水拍岸,远处有灯影人声。

楚明月仔细的看着皇帝的脸,男人的脸孔在烛光明灭里有一种唱断寥落之后的萧索,她小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皇帝庄听得清清楚楚,唇角弯动,便有了一丝笑意。

“明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后半句,在心里,他对自己说,只要你能说,不管真相如何,自己,都会继续爱你。

不单是因为这一次的同生共死,亦不是为了那些过往的缱绻缠绵。那是一种心里头落叶归根的感觉,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顶着有可能戴绿帽的嫌疑求娶楚家小姐,是那么明智的一件事。

曾以为自己每年祭祀太庙时都会坚持那个想法,将来摆在自己旁边的那个高贵的牌位的主人,只是自己名义上的正妻而已。就像那些先皇先后一样,夫妻二字,在皇室中,注定凉薄与陌生。

可是,如今他只觉得怀里的这个女人,就像自己身体里的一根肋骨一样,对于自己而言,她的存在原来那么那么的重要。

“明月,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他艰难的道歉,对于他来说,道歉----貌似这是生平第一遭吧!

他舍下了尊严,那是在死亡面前都不能屈服的尊严。其实于他来说,身为帝王,天下万民都是他的私人财产,生死皆由他定。他----如果只是就自己身处的职位而言,真的,无需道歉的。

更何况,在这个计划里,他连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了。

原来,爱,真的会让一个人由尊贵的神祗走下来,会让一颗骄傲无比的心,变得卑微而脆弱。

这个时候,只要她对自己说,哪怕再难堪再嶙峋的真相,他,都会不计前嫌。他拥紧她在怀里,对自己反复的催眠着。

可惜,某狐妖不会读心。

时间情爱二字,最难堪也最纠结的,莫过于,我爱你,而我却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猜了半天,楚明月不甘不愿地说:“好啦好啦,这次原谅你好了,不计较你连累我受伤的事情了。”她是心胸宽大的好少女。

皇帝庄听到这句话之后,习惯『性』的『露』出微笑,心里却有一个地方慢慢凉了。

这次谈话,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起到了一个重大的转折作用,也为此后楚明月童鞋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因为她不知道,千言万语,其实都抵不过一句:我爱你......我是......

不过,对于狐妖而言,在一个凡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事情,委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目前为止,她还不具备这个勇气。

再说,她要怎么样对他说明呢?说自己是个狐狸精,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媚『惑』他,然后让他立小儿子庄睿为太子储君?如果他一脸黑线表示不相信,那么,自己是不是顺势显出狐狸原型,朝他摇摇尾巴?

只是想一想,这场面都够她头痛的了。所以,就算感觉到庄思浩的冷意,楚明月还是坚定的选择了忽略。

可她不知道,皇帝庄的心,这回却真的,真的被她无意中深深的伤到了。

当然,不要以为皇帝就无敌,瞧他这回不是照样被人扇了大耳瓜子么?越是坚强的人,一旦动情,那么,那种躲在坚强背后的柔情,也越容易被伤的体无完肤。

庄思浩站在窗边,用江水波光粼粼的眼眸,掩住了自己心中无尽的悲凉与痛楚。

某狐妖没心没肺的,抱着那只胖猫,在一边自顾自胡吃海喝着刚刚送上来的宵夜。

四月十一一早,玉带荷仙已先一步离开,南诏国主温玉亭亲自护送庄思浩与楚明月一行,到达码头之后旋即弃车登船,在南昭水军的簇拥下,向大梁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出于温玉亭不看笑话白不看的阴暗心理作祟,随军登船的人里,硬被塞进去了一个身为南诏特使的贵族花十九。

这厮名义则是随皇帝庄回国,监督诺言兑现情况的相关人士——很明显,温国主非常乐意看向皇后求婚的笑话,一直延续到大梁国都。

于是,一路上,整条船上就一直保持着生机那个勃勃,鸡飞那个狗跳。

有天使微笑恶魔心肠的萨摩耶?温和活泼可爱亲人的拉布拉多?花,中间夹着狗咬胶?一时间,真是好不热闹。

在这艘船上,经常发生如下例行『性』对话:

花十九:“这种草用来固沙应该很不错的,回头我试试看……明月,你嫁给我吧。”

楚童鞋:“红沙草?你给我说说它生长周期什么的……后面那六个字风太大,我听不见……”

花十九锲而不舍:“红沙草几天就能把根扎下去,根很深,足够扎穿沙子,扎到有水的土里……考虑一下我嘛,虽然现在不是很称头,但是好歹也有房有田还有羊嘛。”

如此循环反复,直到两人各自回船舱,吃饭上床洗脸睡觉,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再继续新一轮内容相似的纠结。

对于这一幕,始作俑者温玉亭『露』出望天看笑话的淡定,皇帝庄捧茶养伤,当那只拉布拉多小花狗冲过头了,这才偶尔出面,摆出楚皇后原配的身份,踩住尾巴让其抽回去。

在某些时候,楚明月同学深刻的觉得,自己不仅是狗咬胶,还是狗玩具。情况非常明显,当皇帝庄有事要处理不在船板上的时候,花十九童鞋的言行就立刻正常许多。就算有问题要问,也是一本正经,而且非常虚心的样子。

这小子其实很是聪明,所以,任何问题,只要楚明月一点拨,他就能转过弯来。

但是只要有皇帝庄在,花十九就会很开心的缠着她一整天——同学,你再这样下去,我会yy你其实觊觎的对象是某皇帝哦,就算想抢我的男人,也不要这么卑劣好吗?

至于皇帝庄,自从登船之后,楚明月就莫名其妙的觉得,花十九那种开朗过头的『性』格其实满中他的意。因为,每次一见到自己老婆和他凑在一块,皇帝庄的嘴角就会微微上浮。

然后,『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笑......

她一直觉得,庄思浩对于花十九的调侃,与其说是为了她被求婚,还不如说是活动口舌,寻个开心。

结论是:兄弟们,你们几岁了啊……年纪加在一起都快半百了,不要象小学生一样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好不好?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应付过花十九再一波『骚』扰,楚明月抬头看向远方,江面澄碧,天幕如洗。

低头,船首处站着皇帝庄,正是白衣翩翩,好一个公子如玉,儒雅风流。

仿佛心有灵犀,庄思浩恰好在此时回头,轻轻一笑,招手,要她过去。

她便走了过去,江风吹动她长袖云衣,一派悠闲如丝。

此时正是德熙八年四月中发生的事情,在云林江畔踏舟而去的这些人中,一个人距离他成为大梁历史上一代名君,还有十数年的时间,另外一个人距离自己成为大梁史上最传奇的一代名相,也还有一段日子……

现在,暂且让这些烦恼得还不够的人们,继续慢慢的烦恼吧——在他们的正前方,魏国明王卫彦寒正在拼足最后的精力提刀追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鹿死谁手,犹未决定。

在护送大梁皇帝和皇后一行人上船回大梁的日子是四月十一,之前温玉亭也如约派了人去通知大梁那边。可船上都是南昭的人马,名义和事实上都是护送,但是监视的意味却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