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黄雀在后

坠月弓,『射』日箭,长于弓法的温玉亭即便是残废的现在,也依旧可以把他或者洛蝶衣中的一个,立毙于箭下。

最麻烦的家伙缠上来了!洛蝶衣心念一转,娇媚一笑,“果然是温国主呢。”

他笑得娇艳如花,阳光下看来真个美艳不可方物,哪知他才刚要继续说话,温玉亭虚弱中夹了几声咳嗽的声音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数三,洛重主不放下梁国皇帝陛下的话,温某也只好一箭洞穿了。”

“温玉亭你——!”

“一。”

他真的会『射』!洛蝶衣眼中血『色』再度变深;他这次一共只带来了四十个人,十六天罗全灭,现在手边只有二十多个人,而对方温玉亭则最起码带了一千骑兵,毫无胜算。

何况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昏『迷』的女人和没有行动能力的皇帝!这战没法打啊!

没有沙漏,可时间仍在无情的流逝。

容不得多做考虑,对方已经咄咄相『逼』。

“二。”温玉亭的声音虚弱而平静。

洛蝶衣被他这两声激出『性』子,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庄思浩按住了手。发烧的大梁皇帝低促的说道:“留下我。你走,去助阿逐。记住,雍城一破,直取魏都----”

“三。”

“我?走——”

洛蝶衣的声音和温玉亭一同响起,说完这两个字,洛蝶衣眼里血『色』已经完全泛滥,温玉亭喘了一下,点点头。

洛蝶同衣慢慢放下皇帝,一双眼警惕的看着温玉亭,庄思浩点点头,低低说了一句,“把她也留下。”

看到洛蝶衣点头,侍从小心的放下楚明月。

看他们已确实留下了大梁皇帝,温玉亭这才点头,包围住他们的骑兵无声让开一条路,洛蝶衣向侍卫示意,侍卫们鱼贯而出,等到全都走远了,洛蝶衣忽然娇媚一笑,纤细修长的指头远远点数起温玉亭面前的军士起来。

“一、二、三、四……”他数到第三十二个人,歪了歪头,“就这些吧。”

温玉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洛蝶衣,手中的箭却始终指着地上的皇帝。

洛蝶衣掩唇微笑,点点头,“嗯,应该马马虎虎够了。”话音未落,只见他忽的起身,银红身影一动,立刻,肢体与人体分离并血肉飞溅的声音在空气里弥漫了开来!

身形一定,洛蝶衣脚下正正好好三十二颗人头。

骑士们动都没动。

温玉亭没有下令,即便天降大火,号称铁甲纪律的南昭铁骑也不会动摇半步——

即便他们的兄弟正在被杀戮。

洛蝶衣弹开指尖一点鲜血,微笑,“再会。”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一瞬间,温玉亭闪电一般手臂一扬,一箭『射』去,只听一声闷响,饶是洛蝶衣闪避得快,一箭依然『射』穿他左臂,鲜血飞溅!

一箭中标, 第二枝箭已然搭在他手里的弓上,箭尖的方向依然指着皇帝庄。

洛蝶衣美丽的眼睛里升起一片血红,受伤的一刹那,他身上杀气大盛,随即却又完全收敛,只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冷酷气息慢慢缭绕。

他捂着伤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半晌,他冰冷而毫无抑扬顿挫的吐出五个字,“温玉亭,你狠。”

“我其实并不想『射』伤重主。”唤着洛蝶衣在河神卫里的称呼,温玉亭十分平静,如同月下一株梅花一般清冷幽弱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看着地上三十二颗头颅,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只是,你不该杀我的人。”

洛蝶衣却忽然软软的笑了起来,染了鲜血的长袖掩唇,侧头,在箭杆上吻了一吻,那一瞬间红唇染血,眼波极冷却透着一种杀伐般的美丽,让一贯自持冷淡的温玉亭也挑了一下眉『毛』。

他倩倩的向温玉亭的车驾行了一个福礼,软软说了一声,“国主,奴家这次真的走了,再会。”

隐下的那句话,他在心里铭刻道:血债血偿。

可就是如此刻骨的仇恨和愤怒,那一声再会仍然是软腻入骨,几乎象是情话一般,语罢他甚至还飞了个媚眼,足尖一点,人已消失在远处。

看着洛蝶衣银红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温玉亭才放下弓箭,看着地上的庄思浩。

庄思浩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抬头仰望着行辕上的男人,说道:“温国主,地上很冷,可不可以让朕起来?”说完,他望向洛蝶衣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遗憾,“国主,您实在不该放洛重主离开。”

温玉亭定定看他,忽然唇角一弯,微笑,“……请上来吧,陛下。有人在等着见您。”

庄思浩其实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会落入赵亭手中,他设想过此后的情节以及自己最好的应对。

所以,现在他以一个对俘虏而言过于镇定的态度,坐在温玉亭不断移动的行辕里,安静的等待事态究竟怎样发展。

温玉亭说过,有人在等着见他,那人是谁?能让温玉亭压住被灭九族的仇恨,没有立刻杀掉他,这人无论是谁都不简单。

念头转到这里,庄思浩下意识的一低头,看到躺在膝盖上的楚明月,几乎在心里苦笑。

让洛蝶衣留下她,真是一时冲动,他只想着自己能有机会和她同生共死,如此也不枉临到最后被人摘了脑袋,但是却忘记了这个被大梁诛灭九族的男人是多么深的仇恨着自己。

他一定不会放过楚明月的!

现在对怀里的这个女人流『露』出一点关怀和情绪,都很可能会导致她和自己一起死。

好吧,温玉亭从来喜怒无常,自己不表『露』出关心,也许她下一秒就会死。

想到这里,庄思浩忽然心里一动,随即唇角弯起一丝苦笑。

原来……他已经不想她跟着自己一起死了吗?只想她能好好活着,哪怕,有朝一日她以母后至尊的身份,让曾经灰飞烟灭的楚家再度东山复起?

骨子里的阴鸷忽然泛滥了起来,庄思浩抱着楚明月低笑起来,托着她后背的指头渐渐收紧。

自作孽,不可活。

洛蝶衣说的还真是没错啊。

唇角再弯起一点点弧度,庄思浩礼貌的向温玉亭颔首,“温国主,朕很渴,不知道有没有茶可以喝?”

温玉亭轻咳几声,苍白面容上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他点点头,身旁的侍从倒了茶给庄思浩,庄思浩又要了把小勺,撬开楚明月的牙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一点点的小心喂下去,中间看到楚明月似乎正在吞咽费力,他困难地俯下身去,含着她的嘴唇,一点点引导她咽下。

半杯蜜茶,喂了足足一刻。

嗷嗷......一直在摆脱温丽猫纠缠的小狐狸,此时,终于赶到了自己离开已久的肉身上。不由分说,先进去和皇帝吻一下再说!

喂完,小心擦去她唇角水泽,庄思浩的额上已是一层细汗,他略喘了一下,看向温玉亭,“大概还要求国主一件事。”

温玉亭嫣然一笑,“陛下请说。如果温某能做到的话。”

“朕肋骨断了,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包扎。”说完,庄思浩苦笑得更厉害了。老实说,楚明月童鞋窝在他怀里,现在深刻的觉得,皇帝这职业不好混,实在太不好混了!

温玉亭咳嗽几声,让侍卫退到行辕帷幕后,自己从软榻下拿出了一个『药』箱,对庄思浩点点头,“亭不良于行,还有劳陛下屈尊过来。”

庄思浩愣了一下,“……国主?”

温玉亭笑得温文儒雅,“陛下忘记了?小时候陛下和你哥哥平王打架,哪次受伤不是亭包扎的?”

温玉亭容貌本就俊秀倜傥,这样一笑,真有若月下病梅一般嫣然有致。庄思浩心里却陡然一寒,他放下楚明月,勉强拖着身子走去。这几步走得痛彻心肺,到了温玉亭面前,他再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倒入他怀中。

温玉亭撑住他,让他靠上自己肩头,一边轻柔解开他衣服,一边柔声道:“很疼?”

“总之不舒服。”庄思浩忽然觉得这情景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他扭到一旁点头,让自己靠的舒服一点。

“陛下小时候也是这样,稍微疼一点就要人抱呢。”

“是啊……”婆婆妈妈的,两个从事杀戮行业的男人,忽然间回忆起过去,这一点,还真是叫人不习惯啊!

手里的白布熟练的绕过庄思浩的胸膛,温玉亭不再说话,专心包扎,片刻,已固定好了断骨处,温玉亭放下庄思浩,让大梁的皇帝如同少时那样枕在自己膝上,打开他散『乱』发髻,取出发梳,一点点梳着他乌黑的头发,小心的挑出细结,梳通。

“这次可吃到教训了?”他柔声问。

庄思浩老实点头,动了动,躺得更舒服一些。“这次我兵行险着,冒险的我都有些后怕。”

温玉亭挑起他一个发结,细细理着,嘴里不停,“你从来就是这样,贪功冒进,从来不想想有多少人会为你担心。”

庄思浩从善如流的点头,舒服得几乎要睡着,低低应了一声,“嗯……”然后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我以为国主会想要杀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