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骨肉情仇03剑戮伏虎掌毁降龙自从万斯同去后,花心蕊整个人,看来像是变了。

一个人,即使是最坏的人,也有良知,心蕊虽是“近墨者黑”,但她本性却是善良的。

万斯同走后,她不知哭了多少次,落了多少泪,可是她仍然没有能力,没有勇气背叛她的丈夫葛金郎。

有时候她也曾想到姐姐花心怡和母亲花蕾,自己未尝不深为后悔,后悔昔日自己行事,未免太过分了;然而事已至此,也只有将错就错下去了。

葛金郎近来的态度,也显然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尤其是每当他一提到了万斯同,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更加暴露出他的本性狰狞。

他们夫妻就在万斯同别后的第三天大吵了一场,几乎动武;可是最后心蕊仍然屈服下来了。

柔和的阳光,无力地空透了竹帘,照在这间美丽的卧室之内。

花心蕊手托香腮,坐在桌前发着呆,粉面泪痕未干,她又想到了伤心的往事!昨夜她梦见了母亲,梦见了母亲一脸鲜血,对她说:“孩子,我死了,死得好惨啊!”午夜梦回,一直到现在,她母亲那种鲜血淋漓的凄惨,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

“莫非她真有什么意外?”她心中这么想着,可是又为另外的想法所否定了。

因为她想到母亲在黄山隐居,曾经发下过重誓,今生绝不生离黄山,如违誓言,当自断右手。

“这是不可能的!”她想道,“难道她甘心自己把自己的右手砍断?”这么一想,她就又觉得是自己大多心了。

忽然,门被推开了,葛金郎走了进来,他皱着眉道:“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必须明天搬走。”

心蕊回过身来,一面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这一站起来,益发显现出她那便便的大腹。

她秀眉微颦道:“金郎,我实在不想动了;而且,我现在身子又不方便,往天台山,还要走不少路呢!”葛金郎冷笑道:“这地方既然是天南派的地方,我是不会住下去的,你不要舍不得,告诉你,天台山上的上丸天宫,可比这里强多了。”

心蕊怕他又提到了万斯同因而惹气,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搬吧!我自己并没有多少东西。”

葛金郎皱着眉,说道:“可以叫他们帮着你,反正,明天一大早,我们一定得走。”

他说完后,正要转身而去,心蕊忽然叫了声:“金郎。”

葛金郎不耐地回头,心蕊吞吞吐吐问道:“你上次回去,可曾见到我母亲及姐姐?”葛金郎不由吃了一惊,他立刻回过身子,端详着心蕊的脸,一面摇头道:“没有!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些?”心蕊叹了一声道:“没什么,我昨夜梦见了我妈!”葛金郎面色一变,问道:“梦见了什么?”“她老人家死了!”心蕊咬了一下唇说,“一脸都是血,真可怕!”葛金郎不禁怔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已经和她脱离了母女关系么?怎还会想到她?”心蕊面色一红,叹了一声道:“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其实她老人家如果原谅我,我还会认她的。”

葛金郎呆了一呆,经此一来,他更不敢把花蕾已死的消息告诉她了。

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心蕊的肩膀道:“不要瞎想了,快整理东西吧,我想她是永远不会认你这个女儿了。”

心蕊怔了一下道:“为什么?”“不为什么。”

葛金郎说,“你已经得罪了她,凭什么她要理你?”花心蕊听了这两句话,几乎落下泪来,一时就不再说什么,她认为葛金郎说得对,母亲必定是再也不会理自己了,想到了昔日她老人家的恩情,眼泪忍不住又淌了下来!葛金郎在她身边闷坐了一会儿,也说不进去什么话,就站起身子走了。

一个山风拂面的早晨,葛金郎、花心蕊双双来到了天台山下。

花心蕊身披彩羽,骑在一匹白马上,和她丈夫并骑而上,慢慢地策马入山。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大腹便便,连身上那袭披风也掩遮不住,算算日子,不概再过一个月,也该生产了。

上丸天宫在葛鹰的亲自安排下,果然披红挂彩,欢欢喜喜地迎接这位上门的新媳妇!葛鹰看来精神抖擞,他亲自在门前迎候着这对小夫妇,门下各弟子也全数列队相迎,无不喜笑颜开。

葛金郎搀下了花心蕊,给父亲叩头。

葛鹰嘿嘿笑道:“媳妇儿,你可受苦了。”

花心蕊还是第一次拜见公公,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他,顿时心中吃了一惊,暗忖莫怪乎人们都称他为“鬼面神君”,他这个长相,可真和鬼差不多。

葛鹰对这位美丽若仙的媳妇儿很是满意,门下众弟子,一个个也都直了眼。

等到这位新媳妇儿脱下了披风时候,大家却都直了眼啦——一个个无不心里纳罕,敢情这位新少奶奶是个大肚子!就连葛鹰也傻了眼!他偷偷地告诉身边的人,赶快把后厅预备的结婚礼堂撤了,因为新娘子肚子实在太大了。

心蕊面含羞涩,连头也抬不起来,几百只眼睛全盯着她看,她真是羞死了。

尤其是这位公公,看到他那样子,心里就害怕。

还好,这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葛金郎即把她安置在一座清静的阁楼之内。

这里虽不如雁荡山冷碧轩那么宁静,但环境也很幽雅,窗前百竿修竹,蔚成碧荫,由此凭窗可眺望着远处的高峰和近在楼前的白云。

花心蕊,就这么变成了葛家名正言顺的媳妇。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两年过去了。

天上的白云,依然是幽闲地飘浮着。

上丸天宫也依然耸峙如昔。

这一切,都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改变。

久处在深闺里的花心蕊,在喜获麟儿之后,看起来出落得更如妖媚动人!孩子叫葛台山,如今已两岁了,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爱同性命一般。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作母亲的花心蕊,较以前更能安下心来。

她把昔日对丈夫的爱心,全数投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从前丈夫出外几天不归,她就感到受不住寂寞;可是现在葛金郎就算一月两月不回来,她也习以为常,她只爱她的儿子。

鬼面神君葛鹰,自从添了个孙儿之后,对于这个媳妇也是破格相待,更为关切。

他告诉心蕊要在葛台山满六岁之后,便将全力造就这个孩子;并且说他的衣钵也将要这个孙子来承继!其实葛台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孙儿,也就是说葛金郎是不是他的亲儿子,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因为他是如此丑陋,而葛金郎却是那么英俊,任何人在目睹他们父子的面相差异之后,内心都会起疑心的。

转眼之间,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了。

上丸天宫的人,似乎把一件严重的事情忘了——那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谁又会再记住它呢!可是高高在上的鬼面神君葛鹰,却不能把这件事情忘怀。

在他的意识之中,紫蝶仙花蕾就像是昨天一样的,只要他一闭上眸子,那脑浆迸流、热血四溅的花蕾,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花蕾的死,是死于她自己掌下,但鬼面神君却不能推却“迫人至死”的责任!日子愈久,愈被人淡忘,而葛鹰却更加担心,他知道天南派的南宫敬,和那个年已耄耄的三盒老人柴昆,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在他的判断里,他们师徒所以迟迟不来,必然有其特殊原因,很可能他们自认为实力还不够强大。

那么,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实力强大了,也就是他们登门拜访,算一算那笔旧账的时候了。

如果这一判断属于正确的话,葛鹰断定,那么距离他师徒要来的日子是不会远了。

鬼面神君有了这番见地,他就更不敢怠慢。

他有三四种极为厉害的功夫,至今仍不为外界所知,这些日子里他天天浸**着这些功力。

“隔空点穴”指力,在他来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莽牛气功”,也有了八成以上的火候!另外“紫金桩”的功力,也是听来吓人——左右二足回扫之力;可以横断七根紫木实桩——扫在了血肉之躯的人身上,那种情形自可想知。

有了这几种独门绝功,鬼面神君也难怪要感到自豪了。

有时候他真希望天南派的人快一点来,好让他们尝试一下自己这几手功夫的厉害!非但如此,在这两年内,他还督促降龙、伏虎这两个弟子,这二人如今的身手,却又较之昔日,突飞猛进了许多!至于葛金郎,自从有了家室之后,功夫反倒是搁下了。

每日早晚,虽然他依然练剑练拳,可是那只限于温习故技,新的技能,他就没有心思再去学习了。

有时候他想到了天南派的人,不由有些紧张害怕,可是只要他的儿子一喊“爸爸、爸爸”,他就什么都忘了,什么也不想了。

每年由四处田亩里的收成,和葛鹰自塞外经营的皮货生意收入大量的金钱,维持上丸天宫必要的庞大开销,是以日子过得很舒适。

两年多的时间,也许不算是顶长的时间,可是对于那些刻苦勤学的人来说,这时间,足以把他们由软弱而造成了强大。

这种情形就像是,你顺手丢下的一枚果核,经过了雷雨的侵袭和尘土的掩没,你早已忘记它了。

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了那苍劲的树荫,你才会感到奇怪;可是,你却绝不会想到,却是你播下的种子。

春去夏至,秋尽冬来,天台山飘下了皑皑的白雪,岁末冬寒,人们正以一种热切的心情,期待着过一个丰年。

这个时候,在奉化县的城东,一些买卖也都休歇了,除了有几处办卖年货的铺子还开着,其他店铺都暂时歇业了,他们都要等着过了这个年再说。

八大街的“马回子”老店,却仍然开着,人家休息,他却要在这几天好日子里,捞他一笔,他的如意算盘倒是没打错,生意不恶。

晚半天,西北风刮得紧,风掀得那两扇门帘子“叭嗒!叭嗒”的直响。

马回子,又称马尖嘴,这老小子生得是细脖大脑袋,一张雷公嘴,所以弄了这么一个绰号。

这个时候,他正两只手袖在棉统子里,由前院走到后院,后院又跑到前院,打着陕西腔到处嚷嚷。

店里总共有三个伙计,都给他一一叫通了,可是谁也不敢开罪他。

因为他那一张雷公嘴找着谁谁就倒霉,准能骂得你狗血喷头,所以伙计们情愿多做一点事。

谁也不愿在大年下惹上了他,因为据本地的风俗,要是年下挨骂,要倒霉一年的。

马回子来回走了六趟,把生意招呼得差不多了,正要回房间里暖和暖和,却见风门推开,进来一个年轻人。

他哈下腰,笑道:“是住店吧?客人。”

年轻人身上沾满了白雪,帽上坎肩上全是,他一面摘下了帽子用手扫着上面的雪,一面用那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望着马回子。

马回子就觉得对方这个少年大魁梧了,生得猿臂蜂腰,剑眉星目,这么冷的天,少年只穿着一袭青布衣掌,只不过加了一件坎肩而已。

他的肩上只背着一件简单的行李,虽不似阔家子样,可是看来却豪气干云,别有一种威武!“你们这店里,可曾住着两个人么?其中有一个姓南宫的?”少年问。

马回子想想点了一个头道:“不借,有这么两个人,客人你是……”少年双眉一舒,遂取出一块碎银子赏给了他,笑道:“没事,他们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他们来了,我就放心了,见了他二位,请你代我问个安,就说天台风紧,请他二人小心。”

马回子连声地答应着,心中却在发怔,却见这少年转过身来,推开了风门就走了。

马回子大声问:“客官你贵姓呀?”未听见回音。

他忙追出了院中,大雪纷飞之下,只见那少年已策马走远了,人马为大雪染成了一色的白。

马回子张望了一番,心中纳罕地把银子收下,就转身走入店内,翻了翻客人注册的本子,果然在九号房里,有两位老客。

这两位老客人,一位姓柴,一位复姓南宫,想了想二人的样子,马回子想大概没错。

他于是就去敲了敲九号房门,门开了,现出了那个年约五旬、生得眉清目秀的老先生。

他问:“掌柜的,有事么?”马回子咳了一声道:“你先生大概是南宫先生吧?”这人点了点头说:“不错,找我干什么?”马回子遂把方才少年嘱托的话转上,这姓南宫的客人不禁皱了皱眉,遂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跟着就把门关上了。

他进屋之后,那个姓柴的老客人,正捧着一杯热茶在唇边呷着,问道:“什么事情?”南宫皱眉道:“这事奇怪了,方才那个掌柜的来说,适才有个年轻人来访,要他告诉我二人,说天台风紧,叫我们要小心应付。”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这个人是谁呢?”柴老头放下茶杯,这老人家看来可是老得不像话了,一双眸子凹下去,已成了两个黑窟窿,唇上生着七上八下几根白胡子,身材是瘦小干枯,看来是毫不起眼。

他一只手还拿着一个鼻烟壶,闻言在鼻子上吸了一下,又放下了茶杯,说:“是谁呀?”南宫心说我哪儿知道呀,就摇了摇头:“我没有见着他……”那姓柴的老人,冷冷一笑,说:“这么说,葛鹰那老儿,竟是事先知道消息了?”南宫只是站着发怔,遂又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明天我们是非上天台不可!”老人一笑道:“徒儿,你这么大年岁了,个性却依然如故,咱们既然来了,还能半途回去么?”这两个人正是来自青城的三盒老人柴昆和他的弟子,也就是天南派今日的掌门人鱼鳞剑南宫敬。

他二人自从得悉花蕾在上丸天宫的消息之后,心中忿恨十分。

尤其南宫敬,他对于花蕾的旧情一直未忘,近来更是为此梦席深思,自从派了师弟万斯同,持了师父的亲笔函件去黄山之后,谁知竟是一去无踪。

他师徒左等右等,一直没有下落,情急之下,这才又派了一名弟子前往黄山。

这才知道了详细情形,原来武林中对于花蕾的死讯,早已渲染得无处不晓,加油添酱地谓是死在了葛鹰的掌下。

这消息传到了南宫敬耳中之后,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他当时马上就要束装去天台为爱妻复仇;可是他师父柴昆比他冷静得多。

自从他得知了仇人是上丸天宫的那个老魔头之后,柴昆很是吃了一惊。

因为他深深地知道,葛鹰这个人,是极为难惹的人物。

他阻止了南宫敬,很冷静地把厉害关系说明了,要点很是明显。

第一,这只是江湖传闻,详情待查。

第二,万斯同仍无下落,等他回来,才能确知详细情形。

第三,如传说是真的,则鬼面神君葛鹰,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不可妄动。

南宫敬在恩师的再三分析之下,这才勉强地留了下来,他亲自下山采访这则消息,结果证实了传说的是实在的。

柴昆在得知这消息后,心中亦甚气愤,他告诉南宫敬,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可过急。

自此之后,他师徒两人在青城足不出山,日夕地苦练功夫,自信可以对付葛鹰之后,才策谋复仇之举。

他们久候万斯同不归,因此甚为怀疑,在他们推测之中,断定万斯同必定是已死在上丸天宫,自然这一假定结果,使仇恨之心更大了。

于是,选定好时日,他们下山了。

他二人行踪极为隐秘,生恐为葛鹰事先知道了,有了准备,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他们悄悄来到了奉化,正想在明日大年佳日,迅雷不及掩耳的至上丸天宫发难,在上丸天宫各弟子返家过年的情况下,他们的实力定会大大地削弱,复仇自然较易。

可是没有想到,在旅店里,那个陌生的青年,传给他们这么一个不着首脑的消息。

这消息,使他师徒二人大大地吃惊了,因为这么一来,他们的苦心似乎是白费了。

南宫敬听了师父的话,不禁叹了一声道:“你老人家说得对,这事情莽撞不得,只是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呢?他怎会知道我们在此?”柴昆干咳了一声道:“也许是天台山下来的人也不一定,葛老儿这么做,为的是故示大方,好令我二人量力而为。”

“这么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南宫敬不禁为这件事,大大地发起愁来。

三盒老人冷笑了一声,说:“你不必担心,我们明日照原定计划上山,投帖求见,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也不妨漂亮一点。”

南宫敬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遂把掌柜的马回子唤了进来,详细地问他方才那个青年的模样。

他二人听后,想不起认识这么一个人,倒是那样子和派出的万斯同有几分相似。

只是谁能相信是他——他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下落了,怎么会在此突然现身?再说他又何必躲着自己二人?两个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干脆他们也就不想了,这一夜他们早早地就寝,以备养足了精神,明日好上天台,会一会那鬼面神君葛鹰。

大雪纷飞,天台上是一色的“白”。

鹅掌大的雪花,漫天地飘着,迷迷茫茫,没天没地,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被雪盖满了。

人们都说这是浙省近几年来下得最大的一次雪了。

却也是不假,因为这地方临近东海,受海风的影响,素年来是不甚冷的。

天台上丸天宫,为了迎接新年,早就在十天以前,披红挂彩,布置得焕然一新,此刻在大雪点缀之下,看来更是极为壮观。

人们行在小道上,老远就能看见这所宏伟的建筑物,宛如玄宫画楼,琼楼玉宇一般,只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面所居住的,却是些持刀动剑的江湖人物。

他们在首领鬼面神君葛鹰领导之下,行事诡秘莫测,多少年以来,人们始终无法猜测出他们的行动如何,即使是武林中人,也对他们莫测高深,偶一谈起上丸天宫来,也无不谈虎色变,讳莫如深。

这原因也不尽是因为上丸天宫中的弟子每人都有一身武艺,最大的原因,却是他们行为诡秘,却辄杀人的作风使武林中人惴惴自危。

是以有人因为谈论上丸天宫,而莫名其妙地为此丧生,这么一来,上丸天宫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无形中成了一个专司暗杀的血腥组织!三盒老人柴昆和鱼鳞剑南宫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老人,却是安心要以硬碰硬,在大年初一,在此大雪天里,他二人直上天台而来。

你看他们连袂同行着,雪花把他们二人的头发、胡须都染白了。

行到了天宫门前,柴昆咳了一声,吐了口气道:“徒儿,我们不可莽撞,拿蛇拿头,我们只要找葛鹰说话。”

南宫敬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不会同他们小辈一般见识。”

他说完话,就直接走到这所巨大的建筑物的大门之前,几个小道人,都换上了新的道装,正袖着手,嘻嘻哈哈地笑着说话。

其中之一,忽然看见了这两个老人,就跑过来,瞪着眼说:“喂!老头儿!干什么的?谁叫你们来的?”南宫敬嘻嘻一笑道:“我师徒两人是来给葛老拜年的。

哈!带我们进去吧!”这小道怔了一下,就用眼去看柴昆,却见那个老头儿正袖着手对自己笑道:“恭喜!恭喜!”小道人见二老仪表不凡,神采不俗,又逢年下,就有了几分相信。

当下忙拱手道:“小道不敢当,恭喜两位老人家,既来拜年,想必是真人的老友,请赏个名帖,小道也好归报。”

南宫敬呵呵笑道:“我二人出外向来不带名帖,你先领我二人进去,见了葛鹰就知。”

这名小道不禁一怔,正要问话,就见那个更老的老头儿呵呵笑着走了过来。

他说:“你见了葛鹰就说,我两人是天南来的朋友,他就知道了。”

小道闻言不由吓得“噢”了一声,一连后退了两步,大声道:“你们是天南派的门下么?”南宫敬说:“不错,小兄弟,你也有耳闻么?”他说着自己走到了这名道人面前,这小道忽地一举右手,可是他的手还没有抬起来,却为南宫敬的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位天南派的掌门人,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嘻嘻一笑,说道:“快去吧!小哥。”

小道人为他一只手搭在肩上,一时变得脸色通红,他那只本来要举起的手,竟是再也举不起来了,龇牙咧嘴,怪像得很。

“唔……”他说道,“你的手,放下来……”南宫敬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他说:“你要是不去通报,我们就自己进去了。”

这名小道一听,吓得直翻白眼,当初花蕾直闯上丸天宫的那件事,他是亲眼看见的;而且身上还受了一点伤,这时候南宫敬要自己闯将进去,可把他给吓坏了。

当下忙道:“好!好!你们二位劳驾等一下吧,我这就往里面报去。”

南宫敬含笑放下手来,退后一步,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小道涨红了脸,望道二人道:“二位等一会儿,唉,真是的,你们什么时候来不成?”这时另外几个道人一并走过来,其中之一大声问:“是找谁的?”小道人大声道:“你们别惹事了,我这就报告去,他们是天南派的人。”

说着他就回过身飞快地跑了,那几个走过来的道人,听了他这句话,不禁吓得全都站住了。

他们脸上现出极为害怕的颜色,一起打量着这两个老人,原因是当年的紫蝶仙花蕾,实在是把他们的胆都吓破了。

虽然后来花蕾依然是死在了葛鹰的手下,可是算一算人数,花蕾打伤了好几十个,事后他们知道,那个女人是天南派的人。

他们心里就对天南派存下了戒心,这时乍然一听,来人是天南派的人,自然吓得不轻。

其中一人,立刻脸上变色道:“既然二位是天南派的朋友,我们就快请真人去。”

又一个说:“我们可别惹他们。”

几个道人又凑在一块小声地说话,不时用眼偷看二人,可是他们这次都乖了,谁也不敢贸然动手,自取杀身之祸了。

三盒老人柴昆,目视着布置得焕然一新的上丸天宫,嘻嘻一笑,对着这几个道人打趣道:“怎么,你们三清教下的弟子,还过年么?”其实他明知道,这上丸天宫子弟,虽然明面上说,都是道人,事实上他们的日常生活,一切行为,都与常人无异,奢侈浮华,追崇时尚,较一般人更有过之。

他这样说,只不过是打趣而已。

几个道人都怒目盯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恐一言之差,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他们心里也都想到,可能又将要面临一场凶劫。

这时那先前跑回去报告的道人,又飞快地跑回来,他到了二老面前,深深一揖道:“真人传活,二位请入内相见,门外不是待客之处。”

柴昆呵呵一笑,大声说:“好!头前带路。”

他内心暗暗愤恨这葛鹰好大的架子,自己师徒二人,在江湖武林中,绝非无名之辈,差一点儿的人物,都不敢以平辈自居。

这葛鹰一个化外野老,入了中原之后,竟敢对自己如此托大,未免太猖狂了。

南宫敬以一派掌门人身份,遭到对方如此轻待,面上自然也大感难堪。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家主人,就是这么传话的么?”那道人直着眼道:“正是。”

南宫敬忽然哈哈一笑,他一只肥大的袖子,忽然往上一扬,大声道:“葛老儿未免太失礼了。”

几个道人正自愤怒,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大响,吓得各人忙自回身,却见身后一排屋脊之上,雪花飞扬,瓦砾四溅。

少说有十数块花边大瓦,竟随着南宫敬这衣袖一挥之势,全数飞上了半空。

它们飞出约有三四丈以外,才相继坠地,又听见“哗啦!叭啦”的一阵乱响,摔得满地狼藉。

这一手功夫名唤“流云飞袖”,若没有三十年的纯功,是万万达不到如此成就的。

这群道人之中,竟没有一人能够叫出这种功夫的名字来,可是他们却为这一手功夫吓得呆住了。

柴昆见南宫敬表演这么一手,心中亦感泄了愤怒,当下哈哈笑道:“我们进去吧!”南宫敬面带怒色,遂和柴昆大步直向宫内行去,那几个道人都跟随在后。

这时候宫内“当!当”又响起了噪耳的云板之声,二人如同行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向前行了约十余丈远近,却见厅门启处,步出了一大群人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披彩羽的俊美年轻人,他身后还跟着大群的道装子弟。

南宫敬见这人一出来,不禁大吃一惊,他当时就怔住了。

柴昆奇怪地道:“怎么啦?”南宫敬回头道:“师父您看看,来的可是小师弟?他怎会来到了这里?”柴昆闻言向来人望了一眼,顿时也怔住了,他皱着眉道:“奇怪,他怎会在这里?”南宫敬冷冷一笑道:“我们果然没有猜错,小师弟定是为他们设陷所擒……这可怎么是好!”三盒老人闻言,也不禁面现怒容,二人本来前行的,此刻见来人极似万斯同,所以就站住脚,不再向前面走了,想看看有什么事。

他们眼见着那身披彩羽披风的青年,大步向自己这边行来,他脸上微微带着怒容,直到他走近了,二老仍然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不像万斯同的地方。

南宫敬忍不住唤道:“小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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