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说得倒没有错,这圣上果真是还不曾到猎场来。

再往里边走了会儿,路上也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几个往来的人,好像并没有江以桃一开始觉着的那般严肃。

晴佳解释道:“圣上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近年来更是省了又省。这春猎也是如此,并不是只有皇家之人才能参与,许多世家大族若是愿意也可前来,而近年来圣上往往过了晌午才会从宫中出发。”

是这么一回事。

江以桃点了点头,瞧着两侧参天的高大树木,又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走进了树林的更深处,一时间竟然生出些慌乱的情绪来。

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那圣上,而是害怕这过于幽静的地儿。

走了一会儿,主仆三人终于是瞧见了那顶红色的帐篷。果真是十分显眼,且样式也与这猎场的其余帐篷不一样,这顶帐篷眼瞧着便更加地壮观一些。

到底是圣上的住所,果真是不一样。

江以桃在心中感慨了好一阵,倒也没忘记正事,领着两个小姑娘从小径闪了进去,朝着那小侍从说的,帐篷后边的树林走去。

这小径倒是比那外边还要可怕一些,眼看着越走越深,江以桃忽然间停下脚步来。

她转身朝着两个小丫鬟说道:“你们且往回走去,在外边等着我,若是我一直没能从里面出来,再进来寻我。”

主要还是生怕两个小丫鬟瞧见陆朝。

若那消息真是陆朝带来的,被两个小丫鬟瞧见了,自己倒是难以解释。

毕竟那张脸,本应该是自家妹妹的未婚夫婿,却在这春猎时与自己悄悄见面。仔细一想,不论两个小丫鬟与自己有多么亲近,这事儿也是难以解释。

江以桃并不希望将那段在溪山的时光说与她们听,那应该是只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才对。

两个小丫鬟自然是不放心。

晴柔皱了皱眉,劝道:“姑娘,您在我和晴佳之中选一个人带着也好,看着姑娘自己去这小树林,我们终究是不放心的。若是姑娘您出了什么事儿,我和晴佳也是没有命活了。”

晴佳点了点头,也说:“姑娘,您带晴柔去或者带我去都好,您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一定要带上一个人。”

江以桃却笑了笑,她向来固执,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儿,便没有做不到的道理。

“晴柔、晴佳,”江以桃温声温气地说着,口气确实不容置疑的笃定,“今日我谁也不会带,你们两个都得在外边等着我。”

“可是——”晴柔还是不放心,急得好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江以桃笑了笑:“晴柔,这儿是皇家的猎场,是休息的地儿,并不是他们围猎的场所。”她指了指那顶红色的帐篷,劝解道,“这是圣上的休息场所,若是有些什么豺狼虎豹,早早地就被清理干净了,到底是不会让圣上置身在危险之中的。”

“但是——”晴柔咬了咬唇,眼瞧着还是有几分犹豫。

江以桃眨眨眼,又继续劝道:“晴柔,你知道我的,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儿,定然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今日便是这样,我是铁打了心要自个一个人去了。”

晴柔登时泄了气。

晴佳却不依:“姑娘,今日我也是铁打了心了,一定要跟着您进去。”

空气一时间就这样凝固在了这儿,三人谁也没有讲话,晴佳与江以桃更是沉默地对峙着。

好半晌,还是晴佳先开口说话:“姑娘,您只当可怜可怜我们两个小丫鬟罢,若是主子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怕是要随着姑娘一去走那黄泉路。姑娘您自个一个人去,晴佳实在是放心不下。”

晴佳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做事儿干净利落,向来面面俱到,很少出什么差错。

可这会儿,晴佳眼眶微红,说话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隐约的哭腔。江以桃瞧着这样的晴佳,一时间不免有些心软。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江以桃还是败下阵来,叹气道:“那便晴佳跟着我来罢。晴柔,你只管好好在外边等着,若是我与晴佳一直都不曾出来……”

顿了顿,江以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冷声道,“你就去寻我的四哥哥,我知晓他今日也会来,只不过自出门后便没瞧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儿。”

晴柔点点头。

江以桃又说:“晴柔,若是连四哥哥都寻不到,你就去寻那乔家的二姑娘,将这件事儿告诉她。”

这句话,已经是江以桃最后的打算了。

虽说她与这乔家二姑娘并不相熟,可真要说起来,放眼这整个猎场,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江以桃认识的姑娘了。

谢温然她知晓,自然是不会来这春猎的。

可除了谢温然,自己又还认识些谁呢?

江以桃叹了口气,她说的皆是最坏的打算,若传达这消息之人不是陆朝,那便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了。

方才她还不曾仔细地想,真到了临门一脚时,她才从中悟出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来。

若传达消息之人是陆朝,那么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不是陆朝……

江以桃明白,自然不可能是那太子殿下。

不论太子殿下对旁人如何,江以桃能察觉到,太子殿下对自己向来十分克制守礼,且先不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思,是好也好是坏也罢,终究他没有必要将江以桃约到那样僻静的地方去谈话。

再者,江以桃也并不认识其他人了。

若不是陆朝,那自己这一趟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可就算是这样,只要是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见到陆朝,她也是要试一试的。

晴柔被江以桃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发懵,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江以桃见状也不再说什么,领着晴佳就往深处走去。

晴佳回头,深深地瞧了一眼晴柔,晴柔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动作僵硬地转身朝着外边走去。

这树林真要说起来也并不深,支走了晴柔之后,江以桃走了不一会儿便瞧见了前边的那座亭子。

这亭子倒是十分雅致,并没有什么破败不堪的样子,想来这猎场无人的时候,还是有下人好好地打理着这座亭子。

江以桃在离那亭子还有好几步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对着晴佳商量道:“晴佳,这下子你总该安心了,你便在此处等候,我去那亭子上等着陆……”她哽了一哽,慌忙改口,“等着太子殿下。”

晴佳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那亭子的距离,又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一言不发地抿着唇。

“就在你眼前,晴佳。”江以桃摸了摸晴佳的头,温声温气地劝她,“你瞧,这亭子可不就在你的眼前么,我就在那亭子上,我也在你眼前。晴佳,你说是不是?”

晴佳闻言又瞧了瞧亭子,心中还以为是自家姑娘不愿自己听见她与太子殿下的谈话,也只好点了点头,道:“姑娘,您去吧,晴佳在这儿等您。”

自家主子总有些话是不好给下人听见了,晴佳在江府伺候并不是一年两年,她自然是懂,也自然是理解自家姑娘的举动。

江以桃终于松了口气,抚慰一般拍了拍晴佳的手,转身朝着那亭子走去。

每走一步,江以桃就觉着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自己早些时候分明是见到了陆朝,虽说是披着那十三王爷面具的陆朝,可那张脸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才对。

可到了这会儿,她心中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陆朝,却还是一样地鸡冻不已。

真是十分奇怪的感觉。

江以桃坐在那亭子的石凳上,垂眸瞧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陆朝真的会来么?江以桃出神地想,传来这个消息之人真的是陆朝么?

为何自己只要一听见陆朝的消息,就会这样义无反顾地朝他奔来呢。分明、分明一开始是这小山匪将自己丢下了,将自己丢在了灯州。

江以桃眼眶一红,她又想起来那两串冰糖葫芦了。

她还记着,那冰糖葫芦外边包裹的透明糖浆,在灯州亮如白昼的灯笼之下,闪着那样好看的、熠熠的光亮。

十分馋人。

都怪陆朝,自己都还没吃上那一口冰糖葫芦呢。

分明想了这么久。

都怪陆朝。

江以桃还在这儿想着漫无边际的事儿打发时间,忽然间就听见了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谈话声响。她一惊,差点儿就叫出了声音来,所幸又在霎时间被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捂住了嘴。

连带着自己,也被拢入了一个怀中去。

江以桃更是慌乱,在这一瞬间心中闪过了上百种死法,眼眶中登时蓄满了泪水,垂垂欲坠地挂在睫羽上。她伸手扒着那双宽大的手,挣扎着就要从那人的禁锢中脱身出来。

“嘘,别说话,我的好姑娘。”

江以桃怔了怔,是陆朝的声音。

她不在挣扎,任由眼眶中的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低落在了陆朝的手上。

陆朝也察觉到了湿润,眼看着小姑娘不再挣扎了,便也松开了对小姑娘的禁锢,伸出粗粝的指尖,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好姑娘,别哭。”陆朝欺身靠近,声音沙哑,“是陆朝不好,他吓到你了,是不是?”

江以桃摇了摇头,心口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她还未曾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时间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指了指身侧,张了张嘴。

陆朝自然知道小姑娘在说什么,可他叫小姑娘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他叹了口气,靠得更近,几乎是在小姑娘的耳边说道:“不要听,阿言。”

然后他伸手,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有人在密谋!

小山匪:我没想到有这种事,失算了。感谢在2022-03-17 23:18:08~2022-03-18 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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