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江以桃便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了。

她忙穿好了衣服,推开窗户一瞅,是那宁云霏正叉着腰在院子里骂骂咧咧,陆朝则一脸不耐坐在小石墩上,翘着个二郎腿。

江以桃正想关上窗户假装自个什么也没看见,可宁云霏倒是眼尖,指着她便扬声喊道:“谢不言!”

……

江以桃发挥稳定,用她一惯的招数,眼疾手快地就合上了窗户。

“谢不言,我已经瞅见你了!”宁云霏快步地走上前来,重重拍着江以桃的门板,嚷道,“谢不言!你是缩头乌龟么?”

陆朝咬着后槽牙警告道:“宁云霏,你要是再乱说一句话,就从我院里滚出去。”

闻言,宁云霏倒是不再嚷嚷了,手下力道却没轻,还在拍着门。

江以桃看着脆弱的门板,随着宁云霏的动作,那灰尘哗啦啦地往下掉。江以桃心下害怕今晚自己就要睡个门都关不严实的房间了,十分无奈地推开了门,抬眸瞅了瞅陆朝。

陆朝啧了一声,碍着宁云霏的身份,闹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看着他那脸色就知晓是忍耐到了极限。

江以桃看着满脸怒气的宁云霏,轻叹了口气,问道:“宁姑娘这一大早晨便这般生气,对身子可不好。”

“少假惺惺的。”宁云霏哼了一声,看着江以桃与陆朝宿在不同的屋子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寨里都说陆朝收了你,那为何你们还分房睡?”

江以桃动作一顿,心说这宁云霏可真是口无遮拦,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沉默半晌说不出话来。

“宁云霏,你可别得寸进尺了。”陆朝起身走到了江以桃面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愈发没有规矩了,什么话儿都说得出口来。”

宁云霏眼眶一红,不甘地喊了声陆朝哥哥。

陆朝却并不理她,转头冲江以桃安抚道:“阿言,你不要理她,回你屋里去。”

宁云霏看着陆朝这般护着江以桃,更是气急,忿忿地跺了跺脚。

“陆朝,我没事的。”江以桃轻叹,在他身后探出脑袋来,朝宁云霏温声温气道,“宁姑娘,我们一道去走走吧,顺便说些心里话。如何?”

“谁要与你说说心里话,你可别这样看得起你自己。你不过是个被抓上山的——”

“宁云霏。”陆朝又转过身来打断了宁云霏将要说出口的话,像是忍耐到了极限般冷淡地下着逐客令,“滚出去。”

宁云霏呆站在原地,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正巧这会儿五月正送早食来,许是不愿在五月这个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宁云霏最后瞪了一眼江以桃,转身就走。

许五月将竹篮子放在石桌上,回头看了看宁云霏气愤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陆朝与江以桃,怯怯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宁云霏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陆朝冷冷地勾了勾唇,走到石桌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唔。”江以桃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朝许五月笑了笑,“五月,没什么事儿,你且先回去罢。”

说着江以桃便朝厢房走去。

许五月看了眼陆朝,十分乖巧地闭紧嘴巴站在一旁。

江以桃出来时,早食已摆了出来,陆朝还是那一惯的坐姿,懒懒散散地坐在那儿,许五月则畏手畏脚地站在一旁,看着江以桃走近才松了口气。

“陆朝,你怎么欺负小孩呢?”江以桃十分不满,扯着许五月坐在身边,摸了摸小丫头脑袋上梳得十分可爱的两个小丸子。

陆朝十分无辜:“我可没说不让她坐,是吧?”

许五月忙不迭地点点头,又朝江以桃十分认真地掰了两根手指:“不言姐姐,我阿娘说收到了阿岚姐姐的信,说她一、二……”

说着朝江以桃竖起两只短短的手指,喜笑颜开道,“两日后便回来啦!”

“我知晓了。”江以桃看着乖巧的许五月,心中很是欢喜,又摸了摸那两个小丸子,才道,“还有别的事儿么?”

“没有啦!不言姐姐,我先走了哦,再见!”许五月正为自己好好地传达到话而沾沾自喜,转头瞧见陆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敛了点笑容,也朝陆朝挥了挥手,“陆朝哥哥也再见。”

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

“陆朝,五月真的有些怕你。”江以桃瞧着许五月的背影,又回头来看了看陆朝,斩钉截铁地下来结论。

陆朝就笑,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吓唬江以桃:“我不是说了么,他们都害怕我,毕竟我杀人不眨眼,还喜欢把那尸体一刀一刀剐了,扔到后山去喂狼。”

江以桃确实有些被唬住了,也不知陆朝说的是真是假。

陆朝草草吃了些便放下筷子,看着小姑娘满脸惧色,笑着宽慰道:“我骗你玩儿的。我今日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院里,别出去乱跑。”

江以桃十分不满地为自己辩解:“我哪儿有出去乱跑过,别凭空污了人家清白。”

“噢。”陆朝想起来某个夜里,意有所指地够了勾唇角,却也不与江以桃争论,站起了身来,不放心般又交代了一句,“若是宁云霏来找你,你只管不去理她就好。她看着疯疯癫癫,倒也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以桃眨了眨眼,应了声好。

陆朝也不再说些什么,朝江以桃轻笑了一下,走了。

江以桃看着陆朝的背影,心中隐隐明白,方才陆朝说的那些话,那些什么杀人、什么喂狼一类的,或许都是真事。

陆朝……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整个上午江以桃倒是过得十分安详,陆朝不在她也乐得清闲,待在屋子里看着陆朝之前留给自己解闷的那些话本子。

到了傍晚,宁云霏不知怎的又来了江以桃这儿。

这会儿她倒是平静了不少,也不知道清晨那会儿陆朝到底与她在门口说了些什么,竟让她情绪疯魔成那般样子。

“谢不言。”宁云霏站在江以桃门前,眼眶红红,“我们聊一聊。”

陆朝分明是说过让自己不要理宁云霏,可江以桃看着宁云霏那兔子一般的红眼睛,轻叹了声,还是应了句好。

她们两人没走太远,就在陆朝院子旁边,找了个没人的清净地方。

这山寨是临坡而建的,这寨子里的耕田便也是一阶一阶的梯田,远远看去,倒是一副十分清雅的农家景色,让人心下莫名地感受到一派宁静祥和。

“谢不言,我有些羡慕你。”宁云霏没有去看江以桃,也不求别人回应似的,自顾自地就往下说去,“陆朝哥哥这般护着你,对你这般好,真是让人嫉妒。我和阿娘被人抢上了这溪山来,我害怕极了,夜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哭。”

宁云霏回忆着,突然勾唇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便是那会儿认识陆朝哥哥的,他递了个帕子给我,他站在有光的地方,身上亮堂堂的。他朝我笑的时候,我觉得好像这就是我来溪山的意义——认识陆朝哥哥。”

江以桃怔了怔,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所以我真嫉妒你。谢不言,你分明也是被抢上山来的,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为何陆朝哥哥待你这般特别?”宁云霏说着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明明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为何他对你却这般特别?”

“陆朝哥哥是我在这溪山活下去的最后念想了。”

“宁姑娘,不是这样的。”江以桃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能认同宁云霏的话,沉声道,“我们并不是一样的,我从来不觉着我来这溪山是为了认识陆朝。我不会待在这溪山的,我总归要出去的,我和你不一样。”

“我这一生不管再是艰辛苦难也好,都是我自己的。我不会因为遇见陆朝便将希翼都放在他身上,我要为了我自己而活。”江以桃看着有些生气,可软声软气的,说出口的话也没什么威慑力,像只是砸了团棉花过去般。

宁云霏咬了咬唇,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一般,不再说话了。

她看着眼前的江以桃,不免有些怔然。

多么鲜活的一个人,那双眼睛分明是与自己相似的,却又处处都不一样。江以桃那双眼睛,亮闪闪地透着光,开心也好、悲伤也好、生气也好,每个表情都透着一股软糯糯的娇憨。

与自己这个在满是粗糙汉子的山寨中长大的人不同,眼前的人看着确实是被娇养着长大的,那么明亮鲜活,那么柔软却也那么坚韧,似乎不曾受过一丝一毫生活的苦难,那满心满眼皆是最美好的。

这般想着宁云霏更是嫉妒,红着眼眶去瞪江以桃,气急地伸手将人推倒在地上,恶狠狠地哼了哼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江以桃这一下确实是摔得猝不及防,手心重重地按在了碎石子上,疼得她眼冒泪花。挣扎着起了身,脚踝陡然传来一阵刺痛,江以桃险些又摔了一次,所幸是扶住了一旁高大的梧桐树。

许是扭伤了脚。

江以桃摊开掌心看了看,这手心也破了皮,一丝一丝地往外渗着血。

江以桃忽然委屈起来,顶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不忘在心中咒骂着宁云霏。不过这诗书礼仪灌着长大的姑娘家,哪里会什么骂人的话,不过是凶巴巴地念叨着“宁云霏是小臭猪”之类的话罢了。

骂着骂着就走回了院子,江以桃伸手用袖口抹了抹眼尾的湿润,回身望了望院门,小声喃喃道:“陆朝,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好像……

好像开始思念陆朝了。

真是个坏消息。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迟到了,最近绿江这个崩得我心态都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