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以桃醒来之后,发觉自己确实是回到了那个休息的小帐篷之中,而陆朝不见了踪影。

那自然也是不在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江以桃与陆朝在一起,这事儿倒是比自己消失一日一夜更难以解释罢?

江以桃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轻声安抚着眼前两个小丫鬟:“不碍事的,这有什么的,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回来了便好了,何苦这样哭哭啼啼的?”

“姑娘说得倒是轻巧。”晴柔抹了抹眼泪,红肿得像是两个小核桃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家姑娘瞧,“你是不知道我和晴佳昨日有多担心,甚至是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外边有一点儿声响,就以为是姑娘回来了。”

晴佳倒是没有说话,却也是哭得眼睛红红,无声地控诉着江以桃的罪行。

江以桃有些头疼,嗫嚅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到底是自己理亏,让两个可怜的小丫鬟苦等了一宿,不论是说什么也是白搭,不如是好好听一听这两个小丫鬟的抱怨罢了。

“姑娘,姑娘,”晴柔又是抹了抹眼,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让我和晴佳回去之后怎么向夫人交代。倒不如和姑娘一起死在猎场,还落得个干净了,您说是不是?”

江以桃皱了皱眉,忽然间想起了陆朝,一时间有些听不得这死啊死的话,便冷了声音斥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满嘴是死是活的。官家的跟前,怎么还这样口无遮拦。”

晴柔也是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是有些不应该了,且先不论这圣上跟前能不能说这话,左右是在自己主子跟前,哪里能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是有些逾距了。

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软下声音来,向自家的姑娘讨了个饶:“姑娘,晴柔这也是太担心您了,您说,您这忽然间不见了人影,可是让人担心不是?”

江以桃也是明白这两个小丫鬟的苦衷,自然是不好过于苛责,便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声音。

那声音颇有些拿腔拿调的,拉长了尾音说道:“江家五姑娘,听侍卫传来话说您平安回来了?官家也是担心了您好一会儿,这会儿听说您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江以桃怔了怔,想来是官家身边的管事太监,生怕是怠慢了人家,忙起身出了帐篷去迎。

“哟,江五姑娘。”那内官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斜斜地睨了一眼江以桃,神情中透露出了些不屑来,“您确实是好着呢,不过官家那儿有话,让您去见一见,也好是给官家报个平安,难为官家担心您这好一阵了。”

江以桃轻轻噢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是应该的,还请公公带路,我这便随您一同前去。”

内官见状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面色终于是放得平缓了不少,一依旧是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江以桃,便不再说什么话了,转身朝着外边走去。

江以桃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这内官既然是能被官家带到这猎场中来,那自然是信得过的,是官家亲近的内官,若是惹了他不开心,这江家往后怕是还有得苦头吃呢。

两个小丫鬟也像两只小鹌鹑一般,畏手畏脚地跟着自家姑娘往前走。

到底是内宅伺候的两个小丫鬟,平日里也不过是听听市井街头的八卦也就罢了,哪里真的有颜面去见官家,走到了帐篷前边,那腿更是颤得像是在抖筛糠一般了。

内官似笑非笑地瞅了瞅两个小丫鬟,活像是嘲笑她们那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这两个小丫鬟便在外边等着罢,莫要进去污了官家的眼了。”

晴柔和晴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江以桃又笑问:“公公,那我便自个进去么?官家可是就在里边等着?”

内官点了点头,微微瞧着尾指为江以桃掀开了门帘,边扬声喊了一句:“官家,江家五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江以桃便抬脚走了进去,她得慢且稳,心中还在思索着待会儿要怎么回官家的话,才不会显得自己失礼。

到底是自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听闻两个小丫鬟说,官家叫了不少侍卫去,硬是寻了一整宿,眼看着便是十分担忧的模样,倒是变相地坐实了江家五姑娘这入主东宫的消息。

果不其然,江以桃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莫名地勾了勾唇。

官家也扬了扬唇,笑问:“江五姑娘,身子可是不碍事儿了?”

江以桃点点头。

官家又问:“那若是不妨事儿了,便与我说一说昨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的江家五姑娘忽然间便不见了身影,让我一通好找,毕竟是江家的嫡女,又是……”

说到这儿,官家轻轻瞅了一眼宋知云,同时抬抬手,马上便有侍卫送来一张凳子,放在了江以桃身边。

做完这一切,官家才接着说道:“毕竟是江家的嫡女,若是在我的春猎上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是不好向你们江家交代的。”

官家没有接着方才的又是说下去,不知是觉着有些不妥还是别的什么。

江以桃坐在了小凳子上,才轻声解释道:“昨日是那位南疆的小公主约着我一同出去玩,然后说着话便递给了我一个花环,我接过那花环之后……”

江以桃揉了揉额角,皱着眉接着说道:“我接过那花环之后,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在那休息的帐篷之中了,听我的两个小丫鬟解释才知道已经过了一夜。”

某种意义上来说,江以桃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

她明白,那南疆的姑娘与她并没有什么恩怨,更不会是有什么往来了,且那姑娘好像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害自己,这一切定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想到这儿,江以桃不免有些懊恼,昨日光顾着和陆朝讲话了,怎么就忘了问一问他,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江以桃明白,自己这一会儿定然是不能说话的。这世间的谎言,说了一个,后边便是要用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谎言来圆,说得越多,破绽便也会越多。

江以桃的视线轻轻扫过了太子殿下,然后装作是没事人一般,又说:“那南疆姑娘只说是与我有缘,只不过是见了我一面便觉得像是以前便熟识一般,我瞧着她十分热情,自然是不好拒绝的。”

官家好像并没有相信,但是这不妨碍他轻轻点了点头:“是这么一回事。”

“是,官家。”江以桃也跟着点了点头,好像是为了应证自己话中的可信度一般。

宋知云一直沉沉地盯着江以桃看,他自然知道这江以桃说的并不是假话,毕竟一切都是他与那位南疆公主串通好的,可最后那江以桃为何不在自己与那公主商量好的地方,他就不得而知了。

且那南疆公主……

宋知云愣了愣,南疆公主怎么了?自己还要那位公主做什么来着?

宋知云尚且还在发愣,官家便点了他的名,意有所指地说道:“江五姑娘,你或许不知道,太子寻你可是最焦急的那一个,昨夜更是一宿都不曾合眼呢。”

江以桃闻言去看,之间那宋知云的眼下果真是有一小片乌青,想来这官家说的也不是假话。

宋知云霎时间回了神,朝着江以桃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江五姑娘平安无事便好了,若是昨日江五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定然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不得不说,这宋知云装深情着实是有一手,饶是江以桃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连想好的要说的话都在那一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在心中感慨着,自己若是有太子殿下这演技,想来也不会这样早早地就被陆朝戳穿了身份罢?

宋知云看着江以桃发愣,一句话也不知道应,竟也不恼,还以为这江家的五姑娘这会儿是被自己给感动到了,一时间想不到说辞来表达感谢呢。

这么想着,宋知云面上的笑容登时更真切了一些。

“江五姑娘,若是你身子还有些不适,我待会就为江五姑娘备上一辆马车,让你先回了盛京城好好歇几日。”宋知云明显话里有话,他眯着眼,意有所指,“毕竟过上几日,我还要去江家叨扰江五姑娘你呢。”

什么叨扰。

江以桃轻轻地皱了皱眉,想到了在篝火之前,太子殿下那几句无异于是要将自己往火坑中推的话,不免心中有些烦躁了起来。

若是这太子殿下真的带上什么聘礼去江家,照着自己父亲母亲的心思,自然是会答应的。

甚至巴不得答应,毕竟,这是他们日思夜想也在谋划着的事儿。太子殿下这一举动,自然是正中自己父亲的下怀,到了那时,自己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江以桃正想着怎么斟酌语句来婉拒太子殿下,毕竟这是太子,将来的天下之主,更别说这一会儿面前还乐呵呵地坐着一个官家呢。

江以桃咬着下唇,正要说话,却被后边传来的一声冷哼打断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声音冷得很,像是寒冬腊月时节湖面上的冰垛垛,让江以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但是这声音对于江以桃来说也极熟悉。

她回眸,果真瞧见了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十三王爷,正缓缓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乌发十分没有规矩地散着,更是趁得他的脸色苍白,连那紧紧抿着的薄唇也好像没有一点儿血色。

十三王爷路过江以桃身边的时候,轻轻地、轻轻地将视线放在了江以桃的身上。

只一瞬,可江以桃却察觉到了。

他看了自己一眼,他有话想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细想想,官家比较正确,你们就当两种都行吧,我改文太多会被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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