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日, 顾家大郎君便要接洛棠回府了。

这位大郎君名为顾砚之,面容俊朗为人宽和,洛棠很快便熟络了这位堂兄,临走时, 自然也被顾砚之叫着再去拜会了一次谢凤池。

经过大夫诊疗以及一夜休息, 谢凤池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 想来,不被自己这么几遭折腾, 他是会慢慢变好的。

目光几次三番看向被庞荣等人扶起的谢凤池,两人目光相撞后,洛棠又有些不自然地缩回去。

次数多了, 顾砚之也若有所思。

其实今日本就是想来邀请谢凤池一道走的, 谢凤池虽说被贬为了庶人,可安宁侯府多年基业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而且天子经历几件大事后, 如今真要彻底不行了,五皇子继位后,难说对方不会力保谢凤池回京。

可他起初担心这人依旧清贵, 不肯再接顾家的橄榄枝,但见到如今情况, 又有何不明白的?

于是顾家大郎轻咳两声, 故意问了声:“谢兄今后可有打算?”

洛棠耳尖微动,想试探性地从自己这位堂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她与这人相识也才一日,初窥不出门路, 也不好长久盯着打量, 只好低着头悄悄缩在他身后。

等了许久, 谢凤池都没给反应,洛棠忍不住心急——

这人怕不是真脑子坏掉了,如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府邸也没了,流落在外,庞荣他们真能照顾好他吗?

洛棠也知自己不该这么快就替对方着想,可昨日谢凤池说完那些话后,她就是忍不住……怕这人死了啊。

半晌才听谢凤池低声道:“许是要在江南再留一阵子。”

这是什么回答!

留什么留!快想办法让顾家替你治伤才是!

顾砚之余光瞥见这位堂妹又急又忍的模样,心中好笑,嘴上却故作平常道:“也是,你受伤颇重,哪怕要回京也不能给急于一时,江南寻常大夫开的伤药药效也一般,怎么着也得……”

他掐手指头算了算,“一个月吧,这期间,若是长途跋涉了,保不准伤口再裂开。”

说着,他又关心了几句当时打板子的情形,不住地喟叹,又称赞谢兄倒是心志坚定。

绝口不提要将人请回府的事,洛棠暗暗着急,发觉谢凤池竟然也丝毫没有想同他们一道离开的意思。

清高死你算了!

洛棠微微侧过头,深吸了口气,眼角忍不住有些发红。

谢凤池倒是没猜到洛棠的心思转变这么快,他原先是想给对方一个接受的时间,加之安宁侯府在江南也有些关系,找个安静地方养伤,待好了再去寻她即可。

可洛棠蓦然转过头,却叫他看见了对方眼角的一尾红。

谢凤池原本还在同顾砚之打太极的想法生生止住了。

他认真地思索了下,半晌,才轻声抬头,十分直白地问:“不知府上可有医术精湛的大夫,谢某思前想后,还是想同洛娘一道归去。”

洛棠猛震,顾砚之也险些没反应过来。

“洛……同,我,堂妹,哦哦。”

他倒是越发喟叹了,都说这安宁侯一脉都是温润谦和的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与礼,怎得落到谢凤池身上……

是了,这人为了他堂妹,可是生生挨了圣上五十大板,贬为庶人呢。

顾砚之顶不住这位未来妹婿如此直白的请求,下意识想去问问洛棠,却只见到洛棠匆匆奔出屋的背影。

谢凤池自然也目光追随而去,犹豫半晌,还是坚定了想法。

他不去谋划,不去盘算,只要她不拒绝,他便这么做下去。

顾砚之摇头称奇,回头刚想问谢凤池可是认真的,便见到那原本还似卑微征询的前安宁侯,恢复了一平如水的平静面庞,看过来的眼神毫无作为庶人的自觉。

“可有问题?”谢凤池问他。

顾砚之:“……没。”

顾家虽说经历几次大变故后,不比数十年前风光,可毕竟也是在江南贪腐案中存活下来的世家大族,疗伤用药各个都是顶好的。

将人接回去后,老大夫们忙前忙后,一边是紧急去了接待贵客地临水阁,给那位来历坎坷的“庶人”治伤,另一边则是给府里新迎回来的小娘子看诊身子。

顾家也并未因洛棠的身份而对她有偏见,她的脸便是顾家骨肉的证明,最年迈的外祖含着泪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哑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家中来见证这场认祖归宗的众人无不垂泪。

年纪轻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不用提也知道这些年在外头吃了多少苦。

老人家老泪纵横地唤着唤着,又好似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一声声阿棠竟变成了眉姐儿。

这会儿其他人纷纷止了泪,赶紧劝说老人家叫错了人,眉姐儿是娴妃的闺名,洛棠的母亲该是宁姐儿才是。

洛棠来了顾府,自然也听到长辈们解释了先前之事。

原是说,生洛棠的那位宁姐儿也是家中嫡女,可惜与一位书生生出情愫,暗结珠胎。原本说好两人一道私奔,可书生心中却惧怕沾上麻烦,拿了宁姐儿的钱财后便消失无踪,只剩宁姐儿孤苦无依地生下洛棠。

宁姐儿也从此精神不太好了,见着孩子便要哭要死,这样的孩子,顾家当时如论如何也养不下去,便有老仆偷偷去将孩子发卖了去。

后来家中也曾后悔,甚至不久之后宁姐儿也因着想念孩子一命呜呼,可惜他们也再也没寻回洛棠。

洛棠听闻后,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自嘲地想,她这自私自利的毛病,想必就是那个混账书生遗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本都打算放弃了,可既然重回了顾家,不论前情如何,这就是能给她依仗的府邸了,她要留在这里。

不料,想是年事已高,老人家也听不进家人们的劝,连带着离别时,还是一声一声地嘱托着:

眉姐儿,回家了……回家了就不怕啦……

老人家的手明明如枯树皮,却叫洛棠心里止不住地柔软发酸。

她怆然点头,轻声道:“不怕了,多谢外祖,我不怕啦……”

她这心头最空缺的一处,已被填上啦。

半月后,因着府中大夫圣手,洛棠听服侍的小丫头说,临水阁那位客人的伤已差不多要好了。

“真是个怪人,明明听大郎君说只是一介庶人,却叫住进了临水阁,那可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小丫头一边替娘子卸妆,一边彼此间议论:“或许是个有才情的读书人?今年秋闱也快了,大郎君替有前途的门客提供些便利也不无不可嘛。”

洛棠没说话,心里却想,那可是差点要成国子监祭酒、天下文人都要仰望的安宁侯,小丫头真没见识。

却听另一个小丫头嘿嘿笑道:“那或许是真的,听闻那位郎君前些日子在水榭抚琴,恰好对着后院这边,被来找芸娘的瓶山县主瞧见了,当场便要去寻人了,和个祸水似的。”

洛棠当即心里咯噔:“后来寻到了吗?”

“自是寻到了,好似还是个病弱的,瓶山县主不过拉着他,表露了一番想收他做面首的意思,气得差点咳血呢!”

洛棠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睡不着了。

谢凤池怎么说也是个能提剑杀人的伪君子,纵使再病弱,也不至于挣脱不了一个女子吧!

心口发闷,左思右想都排解不了。

洛棠同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女也不尽相同,她没多少羞涩,自是清楚自己早对谢凤池有恋慕之心了,只是苦于之前两人经历坎坷,心中总有口气顺不下去,可现如今,谢凤池既然已经对她低头了,便不该再同别的女子有染!

入夜,临水阁中,夏风从湖面过了一道,削减了几分热度,凉凉地吹进阁楼,带着荷香与水汽,叫人心旷神怡。

洛棠做贼心虚地将衣袖与衣摆都扎紧,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白日人多,眼多口杂,她既然想当贵女,便得守着起码的规矩,可谁叫她心底里其实是个不守礼法的呢。

可没想,刚摸黑进了屋,便有手从身后袭来,一只掩住她的口,一只箍紧了她的腰。

窗边幔帐飞扬,洛棠几欲看不清眼前景象便被压在了门框边。

“唔唔唔……”

几乎是贴住对方身子的一瞬,洛棠便习惯性地软了腿脚,羞红脸地挣扎起来。

“谢凤池你松开我……你混蛋……!”

“不松。”

谢凤池抵着她的后颈,滚烫的热气几乎要烧光她浑身的衣裳。

“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你骗来,我不松。”

洛棠怔了怔,不知到底该羞愤还是气笑:“你还好意思坦白!你又骗我!”

她就说,以谢凤池的手段,怎会被一个县主那般轻薄,果然是做给人看的!

卑鄙!

“就这一次,我同你坦白认错,”

谢凤池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洛娘,我好想你。”

黑漆漆的屋中,唯有月光浸湿了床边的帷幔,将周围的一切晕成了柔然暧昧的模样。

腰上紧钳着她的男子手腕,不如武生虬健,却十分有力结实,将她整个人都仿如要勒进对方身体中。

火热的怀抱,与后背传来的、对方身体毫不掩饰的悸动,还有仅此而已,再无进一步逾越的举动,告诉洛棠,他没有骗自己。

原本还想继续吊着对方的那颗心,似乎也被这滚烫要熔得晃动。

明明想好,要再晾他些时日的。

洛棠垂下头,有些生气自己这般不坚定。

半晌,她才出声:“你放开我。”

谢凤池犹豫片刻,轻轻松手,下一秒,洛棠转身将人扑在柜架边,红着脸,大胆地吻上去。

都数不清隔了多久,两人清醒地、安静地交吻着,谢凤池似乎都没能反应过来,任由被他亵玩过无数次的少女转守为攻,一步一步掠进他柔软的唇中。

她的大胆被包裹在胆小的伪装中,一旦确保了是安全的,就会比谁都放肆。

她是个卑鄙且心机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贵女强娶豪夺清白人家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