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侯世子在府门口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开, 眼下正值京中的关键时刻,有心人早已处处提防,却不料还让位身份尊贵的主子遭了袭。

圣上闻言震怒,像只病重的老虎般更忌讳周遭, 当即要下令彻查此事

京中风起云涌, 却是与安宁侯府内的闲适气氛迥异。

洛棠躺在**, 柔柔弱弱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补汤,闻了闻味儿, 是加了枸杞和参的。

丫鬟偷偷抬眼瞥向这位小娘,心中惊叹,可真美啊, 饶是受了伤脸色苍白, 却依旧叫她看一眼颤一眼。

洛棠感受到丫鬟的视线,盈盈望去,丫鬟赶忙低下头, 可又觉得太过掩耳盗铃,便赔笑道:“小娘喝这汤可还适口?”

洛棠没甚架子地笑回:“很香,辛苦你们了。”

她生得美艳, 笑起来更如三月花开,叫丫鬟也看红了脸, 丫鬟赶忙摇头:“小娘客气了, 奴婢只是个端茶递水的,汤却是后厨的程四哥亲手熬的。”

程四哥便是那与洛棠暗地里勾兑了好几次的小厮,洛棠闻言诧异:“他已经升到掌厨了?”

“只是帮厨,掌厨看他机灵, 这两日提拔的。”丫鬟笑嘻嘻道。

洛棠也十分欣慰, 只觉得自己熟识的人能爬得高是好事, 他日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也好帮忙。

“小娘快趁热喝了吧,补汤不能凉,待会儿还要喝药呢。”

洛棠听到喝药,嘴角的笑意便淡了些。

王八羔子霍光,

木头桩子世子。

那夜她问完那话,世子也没给表个态,不知是不是又被她吓住了,只直勾勾看着她也不知什么个意思,直到庞统领带人回来了,两人才仿佛匆忙回过神,囫囵先将洛棠的衣服穿好。

说来可笑,她本以为这种场景只会在通奸要被抓到时才发生,却没想,她同世子间冰清玉洁,还要因此而手忙脚乱。

她到底图了个什么?

她觉得很委屈,谢凤池这块石头也太难焐了!

虽说她是为了掩盖自己与霍光的牵连才出身阻挡,可挡便是挡了,且她后面都说得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世子仍不愿替她捅破,难怪连三公主都会被气成那样!

至今也没给她个定心,要不她还是趁早重择后路吧?

洛棠转念,昨日受了霍光一拳头,虽说他及时收了力,可自己已然伤到筋骨,以此或能赚回些人情,可对方八成也为自己庇护世子而不悦,总之若是再见,还得留心些。

还有那崔绍……她喝完补汤,苦恼地咬了会儿指甲,也不知自己的第一稿到底行不行呢,如今又伤到了,第二稿又不知何时能写完。

她的后路到底在哪?

丫鬟见她喝完了药,便将碗都收拾好了,正要将她的披风拿走重新安抚躺下,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些声响,似是有人拜访。

洛棠便抬手止住了丫鬟,细听没辨出什么,问:“是来客人了吗?”

丫鬟一直服侍在屋里,自然不知细节,只笑道:“可能吧,不过世子一早便被召进宫了,饶是来了客也得再等等了。”

丫鬟见她睁大着眼,想了想又道:“小娘若是不想躺下,奴婢替您将先前的话本拿来?”

洛棠念头千回百转,背后的伤还隐隐作痛,笑着点了点头:“有劳。”

实则话本拿来,洛棠却没什么心思翻看,她故作翻阅了一阵,见院中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便将话本放下,扶着床杆慢慢爬下了床。

她忍着疼,飞快穿好衣服,妆也没顾上化地悄悄步出了屋——这不是她的屋。

那夜庞统领神仙似的从天而降,春老院的屋顶现在还破着个大洞呢。

又是年关,京中的匠人不是早被约好了日程,便是回了老家,人手本就不够,世子又心善不愿苛待工匠,便让他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以故,屋顶虽已在修葺,却怎么也得要些时日,洛棠便被安排进了另一间院子。

这间院子离立雪院很近,却小的很,出了屋就径直能望到院外正对着的花园。

她想偷偷出去看看来得是何人,也不知是不是崔绍……

正从花园走来的六皇子自然一眼便见到了扶着门框的洛棠。

“殿下,世子的院子还在前面……”杜管家领着人发觉脚步声没跟上来,回头一见,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洛棠便眼睁睁见到个外男在院外顿了顿,随即撇开杜管家一往无前地朝她走过来。

是个半大青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俊秀,左边眼角有颗小小的黑痣,穿的是精细的绫罗绸缎……

洛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顾柳你不要命了今日这般光明正大来偷东西”,却听杜管家追在身后喊着——

“六殿下!这不是世子的院子,您走错了!”

顾柳走到她面前,眼神愉悦,比起那日,更多了一抹洛棠看不明白的热烈。

“洛娘!”

六皇子压着心头的高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

洛棠却怕得要死,她看到杜管家正要追过来,也顾不上对方喊着的什么六殿下,压着惊怒低声道:“你不要说认得我呀!被发现了怎么办?”

少女还处在伤病中,一张小脸苍白却带着愠色,她是极易脸红的肤质,情绪稍稍激动,眼眶边便会染上红。

六皇子便被她的这副模样喝止住了。

他似乎带了些委屈,小声地道了句:“好。”

杜管家赶过来时,两人正面面相觑,洛棠尴尬不已地转身欲回房,却忽的被攥住了衣袖,随即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眉头一跳,正要再给对方一个警告眼神,便听得对方冲杜管家问道:“她是何人?”

洛棠:“……”

其实也不必硬演。

可她还是忍不住忧心杜管家的回答。

这会儿才恍恍惚惚想起,这位是……六殿下?

她咬紧嘴唇,不希望杜管家透露出自己小娘的身份。

幸而杜管家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恭敬地低头道:“回六殿下,这位是暂住在侯府内的洛娘子。”

洛棠还没松下口气,六皇子便道:“暂住……便不是侯府的人,洛娘,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几口人,可尚在京中?”

洛棠没反应过来这变故,杜管家也急怔了眼,同时间,从宫里回来的谢凤池也才刚刚走到院门口。

谢凤池遥遥看到六皇子伸手拉住了洛棠,少女面露惊惶,被眼中藏着极复杂情绪的青年挡在了门框边——

“洛娘,你想随我进宫吗?”

谢凤池蓦地站住脚,一贯维系着的温和笑容如同钟乳滑落在石块的表面,慢慢慢慢,凝结成了冰冷又坚硬的雕像。

洛棠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进……宫?”

“是!”

六皇子几欲按捺不住情绪,越发迫切地看着她,满眼都是真挚,

“你可以做女官,想管吃食或者衣物都好,什么都不做也行!”

洛棠还在震惊,杜管家却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他硬着头皮打断二人:“六殿下,世子就要回来了,您还是先去见一见世子吧,洛娘子的事……待世子回来后再议也不迟。”

他真是想不通了,一向乖巧知礼的六皇子,怎得见了这位洛娘子也,也……

洛棠也是真真被惊得说不出话,她再傻再想攀权富贵也能反应过来,这位六殿下待她绝非寻常,哪怕她帮他掩盖过一次偷窃行径,也不至于有今日这般态度!

太反常了。

可六皇子并不为杜管家的话犹豫,他看着洛棠,执着地问:“洛娘,你愿意吗?”

洛棠被这场面逼得既尴尬又惊恐。

她,她……她斜光突然瞥见了一抹站在院外的白衣!

想也不想,洛棠眼皮一翻,径直瘫倒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她听到那位六皇子惊慌失措地大叫她的名字,杜管家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地规劝,轰轰烈烈。

说不心动是假的,那可是皇宫,泼天富贵荣宠的地方……

可洛棠又止不住地想,这六皇子先是偷偷潜入侯府窃侯爷的书画笔墨,如今又要来府里想把她带进宫,怎么,侯府里的东西他就这么喜欢?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贪图富贵不假,却更有自知之明,更惜命。

除了这一副皮相和讨好人的本事,她不觉得自己还有哪里特别了,比不得宫里那么些人精,

且那位六皇子看着也不太聪明,自己都分不清情况,不知何起的一头热想让她进宫,贸贸然闯进去了,谁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哎,一团乱麻!

直到一个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啜着几分深意的询问在一旁响起:

“六殿下怎得来此了?”

洛棠才稍稍定下心来。

谢凤池走进院中,目不斜视地看着对方,叫人看不出一丁点儿旁的情绪。

六皇子身躯僵了僵,一言难尽地转身看向他,眼中蕴藏着没有露出给洛棠的悲戚。

谢凤池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六殿下先去我书房中吧。”

自是会有一番好好解释的。

六皇子只好点了点头,却又不舍地看向那边被丫鬟们扶起的洛棠,几欲要流下泪来。

“殿下,请。”

杜管家低着头引回对方神色,六皇子咬了咬牙,大步迈出。

谢凤池垂着凤目让开一条路,却未转身跟上,而是仗着此处是他府邸,转头跟进了屋内。

丫鬟们见是他,只得先行退出。

他望向洛棠,眼中翻滚出了压抑了数天以来积压的念与欲,它们被那一句“进宫”炸开了桎梏,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邪魔一般狰狞无羁。

进宫?

呵。

洛棠躺在**装昏,原本还松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了,不料黑暗中,脚步声靠过来,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

她一顿,不知来者何人,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指尖缓慢地从她的眼角眉梢,再到鼻梁嘴唇,最终沿着纤长的颈脖一路蔓延到了被丫鬟们褪去外袍,只剩松垮里衣的襟口。

像在勾勒一幅心上人的肖像画,缠绵又缱绻。

作者有话说:

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

洛小棠:咽口水

六皇子:放饵放饵(眼巴巴)

谢凤池:微笑不语(身后不可名状扭曲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