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侯是个好恩主,若非自己朝不保夕,她也不想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洛棠眼睁睁看着安宁侯朝她走来,浑身僵硬心如擂鼓,被子下与那陌生青年贴着的地方宛如被火烧起来一般。

她攥紧了被角。

安宁侯站定了脚步,却是离床榻还剩一尺的距离:“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洛棠反应过来,应是她傍晚心不在焉,饭也吃不下,婆子们看在眼里,刚刚告知了对方。

“是,是有些不舒服。”

她当即顺水推舟,瑟缩了脖子,把声音压得又轻又哑,只希望安宁侯今日不要心血**,趁着雨夜吟诗作画又耗费时间。

出了声后,她也装作萎靡安静下来,便更清晰地感觉到,扑在自己腿上的呼吸……似乎热了几分。

安宁侯面色还憔悴着,闻言忍不住地关切:

“不舒服怎得不派人去请大夫,哪怕送个信来同我说说也好。”

洛棠心里也不是味道,心想哪里不舒服呢,若不是被子里这遭了瘟的闯进来叫她认错,此刻她或许就,就让两人一同快活了……

哪像现在,她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连带着让侯爷也替她担心。

未曾想,偏偏被子里的那个不安分,不知是听到她装病还是听到侯爷的关切,青年徐徐勾了勾嘴角,一口凉气竟呼在她的腿根。

她脸红的像被浸了桃花汁,没忍住低声哼了哼,晃动着腿想将那人撞远些。

被子里的人一把按住了她的腿。

安宁侯本欲折身去叫人,听到动静,连忙转身:“不舒服得狠了?是哪里,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洛棠忙晃悠着撑起身子,顺带踹了脚被子里那坏东西:“侯爷,别,别去叫!”

真要来了大夫,瞧不出问题,又多了个人在屋子里,是要她的小命吗!

安宁侯看上去保养得极好,但实际年过不惑,平日里位高权重,被这么个小丫头折腾得一惊一乍却毫无不悦,反倒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别苑里的人又背地里对你不好了?我与你说过,你在这里便是主子,切莫委屈了自己……咳咳!”

话未说完,却是咳得连连躬身,再直起身,安宁侯的脸色比起刚刚似乎更白了。

洛棠茫然了一瞬,原本演出来的娇软造作与此刻真心实意的惊惶全部揉作一团,愣愣地看向恩主。

“侯爷……”

她下意识将手伸出床沿,想拉一拉对方的衣摆,觉得能给到些宽慰,安宁侯却朝后退了两步。

是了,他惯常是不碰她的。

将她买回来两年许她高兴自由,任她玩耍作乐,从不勉强她,甚至连碰都没碰过她,所以洛棠根本没机会怀上他的血脉,就连如今她想主动碰一碰他,他都体贴地退让开。

她突然想起今日那两个好友说的,男人若是不想让她们怀上种,便是在算计着什么时候将她们踹开,让她们重新回到地狱里去。

原本感激的体贴,似乎变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据。

屋里一时静默无言。

被中的人平静地,不置可否地旁观着她的不安。

这隐秘的呼吸覆着洛棠,叫她心头紧绷,也叫她得着雨夜唯一的温度。

“唉……”

安宁侯缓缓吁了口气,终是主动开口了。

“你啊,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简直是戳中了洛棠最害怕最不能接受的痛处,她呼吸一窒,眼泪登时如不要钱般涌出来!

“侯爷不想要洛棠了?”

安宁侯见她哭,头一次静静看着未动。

洛棠心中便更害怕了。

“洛棠若是做错了什么,都会改的,求求侯爷别不要我,我会乖的,不会再自作主张了,求求侯爷别不要我,求求您了……!”

若不是还记挂着被子下藏了人,而那人也怕她坏了脑子冲下去,恰当时地伸手将她按住,才叫她稳住了最后的仪态。

而被子里的却是按住了一手柔腻,如玉如脂。

他忽的皱紧了眉……满手都仿佛在发烫。

她越哭越怕,越怕也越气,忍不住趁乱又踹了那人两脚。

都怪他!

都怪他!

若不是他,此刻自己就该抱着侯爷的大腿哭了呜呜呜!

被子里的人难得沉寂地没给反应,可按着她腿的手似乎越发重,被子里的温度也越发热起来。

安宁侯这才轻轻开口:“没不要你,快别哭了,身子本就不好,再哭出个意外怎么办。”

洛棠泪眼迷蒙地仰起头,一双讨喜的杏眼水光盈盈:“真的吗?”

安宁侯看着她的脸,神色闪过一抹复杂,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可本侯……怕是不能照顾你多久了。”

还没放下心来,安宁侯的一声长叹让她彻底傻了眼:“这是……何意?”

也是洛棠当心则乱,安宁侯这话说完,不仅她愣了,被子里那陌生青年的呼吸都滞了片刻。

唯剩布料轻擦摩挲,仿佛没有感情的在擦拭秽物一般。

安宁侯却没有再解释,只又问了一遍洛棠,可是真没有别的想法和去处了?

那自然是没有啊!

她是奴籍,且从小在院子里养大,又被直接送到侯爷手中,根本没有和外面接触过,除了伺候人也无谋生的手段,哪来的退路呢?

洛棠心里乱极了,今晚情况本就复杂,加上侯爷这意味不明的问题和有些奇怪的反应,她甚至在狐疑,侯爷该不会在试探她吧?

若她动了心思,想让侯爷将卖身契还她再给她一笔银钱,是不是下一秒侯爷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害怕极了,双腿在被子里不住夹紧颤抖着,不可避免地又与那青年擦上,可她无暇顾及。

她想活得好,她想相信侯爷对她是真心的,但,但若是猜错了,她却是付不起任何代价的。

她便是这般狼心狗肺养不熟,可也无人教过她,处在这种情境下,如何善良地保全自身啊!

被中的人自然察觉到她的惊恐,那不断凑过来的腰肢与腿不住地在他的身上胡作非为。

他皱紧眉,深而静谧地吸了口气。

同样满腔滚烫且旖旎!

安宁侯目光深深凝视少女垂泪的面颊,看到少女重新抬起头,哽咽颤抖地凝视着他:

“洛棠是侯爷从地狱里救出来的,这条命便是侯爷的,没有旁的想法了。只要侯爷不厌弃洛棠,洛棠便想一直守着侯爷,求侯爷……成全!”

安宁侯的原配已逝了好几年,囫囵听到个如此戳心窝的话,说不动容也是假的。

他猛地咳嗽了好几下,眼中似也有泪光,终是点了点头。

可洛棠却不知是不是多心了,她看见安宁侯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抹凝重执着,这是以往从不曾见过的。

不过幸好今日侯爷的身子确实不佳,确认过洛棠无事,便又冒着雨匆匆离去。

等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了下来,洛棠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怒气冲冲地一把掀开被子!

不掀还好,动作一大,本就没几缕布料的小衣便跟着飞舞了一遭——洛棠赶紧捂住衣服蜷起腿,气哭似的低骂:

“你还看!还看!”

对方盯着那双腿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确保了个彼此不会触碰到的路线,慢吞吞下了床。

他本可以反驳的——又不是他非要躲在这处,也不是他突然掀开的被子。

可等到少女穿好衣服,泪眼汪汪地冲到他面前,眼角的红晕都没消下去,他决意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

娇气,还胆小,爱给自己找借口。

“唐突了。”

他垂下眼眸拱了拱手,转身便欲走,洛棠却不能答应。

若非这人搅和,今夜没准她就能怀上侯爷的骨肉了!

且这人还占了她不少便宜,还见到了她与侯爷间的种种,怎能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呢?

起码,起码要知道对方身份,用侯爷作威胁让他不可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才行!

“你不能走,你,你也看到了吧,我是安宁侯的女人,今日你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就让侯爷打死你!”

洛棠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拦住青年,可佯装强硬的声音实则抖得如同被撞碎的青玉,暴露了她怯懦的本性。

她衣服穿的匆忙,勉强遮掩了个身躯,遮不住欺负的胸膛被气得更加波澜。

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蓦地抬起双臂,肚兜与长裙甚至都被扯分了家,在昏暗的烛光中露出一段珠玉般的腰肢来。

青年本是垂眸不与她对视的,这下一来,视线便恰好又撞见了这些不该看的。

紧贴时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

紧贴时的触感也宛如重新回到他的掌心,唇齿。

暖黄的光熏着周围的气息都仿佛浓稠了起来。

他目光顿了顿,再挪个角度,便见到屋外匆匆跑进来两个婆子——

“竟真是世子殿下来了啊!”

夜雨伴着惊雷,婆子囫囵一扯洛棠,将怔住的少女猛地拽倒在地,径直摔到了屋外!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发出何种声音,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她艰难地睁着眼,眼睁睁看向那个青年被下人们恭敬地围住,拜了又拜。

“都怪老奴眼拙,世子刚来的时候误以为是侯爷,没想侯爷后面也来了,老奴实在不好打扰,便没好来拜见!”

“世子怎得没和侯爷一同走呀,可要老奴们去叫辆马车来?”

屋外雨点瑟瑟,冻得洛棠一激灵。

那青年……哦不,世子终是朝她看了过来,眼神虽是平静的,却让洛棠忍不住感觉像被什么死死压迫住,被从上到下细密冰冷地打量。

她这才看清对方全身的模样——

比起侯爷,世子谢凤池自然是更屹立挺拔霁月风光的。

他们或有几分相像,皆是俊眉修目儒雅俊俏的美男子,可不论是刚刚还是现在,洛棠都无暇分辨了,只知道,他是好看的,好看的……

让自己再也不敢看了。

也不知那一身白袍在来时怎得没携上雨,亦或者,是,是在自己的被褥里被焐了干。

洛棠又要哭了。

好端端的世子来她房中做什么?直钩钓她?

是要她的命么!

雨好大,风好冷,她好可怜,她是不是要死了?

却紧接着,绣着精致祥云的鞋履从房中踏出,走到她眼前。

谢凤池一改原先不与她对视的疏离模样,温和伸出手:“小娘怎得就摔了出去呢。”

他指若白玉青葱,叫出口的小娘清澈又如雷鸣,洛棠呆了又呆,直接忘了该如何作反应。

那只手的主人等了许久,似乎永不会不耐烦,俊美温和的面容也端正得能立即上朝。

无人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直到身后的婆子丫鬟们等得迷糊,悄悄打量这二人间,谢凤池眸色微动,俯身,牵住她的手,将整个人拉起来。

世子掌心微凉,叫洛棠猛地回过神,发觉自己原来紧张地一直盯着对方的衣襟在看。

衣襟……皱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起初压着对方,做的可都是天打雷劈的事!

谢凤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滴水不漏地露出个体面笑容,收回手,从容地将被扯皱的衣襟理顺了些。

不论先前有多不可告人,如今明面上,他却依旧是个体面恭敬的世子。

随即他又回头与那些婆子们说,刚刚在房中与父亲有些许争执,所以父亲先走了,还请诸位不要再在父亲面前提及今晚的事才好,下人们自然连连应声。

一直等到世子要走,洛棠都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还是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洛棠没有办法,微微颤抖地抬起头看他。

雨水打湿了她一头乌发,衬着被泪染红的眼尾,勾勒出少女浓墨重彩的美貌,直直映入了对方眼帘。

谢凤池眼中一闪而过晦暗,却仍是一副清和模样,嘴角噙着微笑,微微拱手:“便不多叨扰了,小娘保重。”

宛如有什么堵到了喉咙口,洛棠听着对方情真意切的又一句“小娘”,涨红了脸。

她懵懂间察觉到好似有些危险,如同被一只蛰伏的野兽留下了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