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归朝

直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陈墨方才注意到文尚身边一直紧握着的人,心下有了几分猜测,这便是文尚说的稀罕物?

林潇偷偷拽了文尚一路,可她这师哥今日铁了心要陈墨见她一面。

她也万不敢张嘴说话,凭陈墨的耳朵立刻就能知道是她……

文尚带着陈墨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回廊,伸手将林潇往前一拽。

林潇赶紧回身朝文尚摇头,文尚却直勾勾的盯着陈墨:“这便是我说的稀罕,陈驸马不如亲自摘下斗笠一看?”

自几人踏入了回廊,陈墨细细打量了几眼身边的这个怪人,他就认出了……

文尚这个做哥哥的,也亏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才来找他算账。

陈墨缓缓伸手,摘掉了林潇的斗笠……

眼前却没有出现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个狐头人身的怪物……

林潇还是不敢回头,只默默的不作声。

文尚冷笑着将林潇拉回自己身边,抢回陈墨手中的斗笠道:“驸马爷,今日所见可是一件稀罕物?不过即便是再稀罕也不如公主高贵,驸马爷定是司空见惯了。”

说罢,便替林潇带好斗笠,拽着她出院子去了。

陈墨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两人离开,他才缓缓的看向了他们离开的方向……

直到出了李府,林潇才缓缓道:“师兄,此事是我的选择与陈墨无关……你这又是何必……”

文尚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替那个畜生说话?你什么没给他?直到婚前你还将家当给了他。他呢?如今你过成什么样他不该知道不该看一眼么?”

林潇低头不语,她知道,这次文尚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以他深思熟虑的性格不会去得罪上司的。

也罢,事情办都办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便是她的师兄,嫉恶如仇护短的很。

林潇长出一口气,走路走的有些久了,她身上的那种隐痛又上来了。

文尚看了看林潇道:“师妹,你不必怕他什么,驸马又如何?师兄以后一定是当朝一品,护你和你嫂嫂周全。”

林潇闻言笑了:“对啊,我还没见过嫂嫂,这次怎么没见她?”

“你嫂嫂有身孕了,不宜出门,这种场合也怕有个什么意外。”到底是已为人父,文尚言谈中已经不再有当年的青涩,反而透出几分欣喜。

林潇惊讶的挑了挑眉笑道:“恭喜师兄,上次成亲便差了我一杯喜酒,这次我可万不能再失之交臂。”

“那是自然。”文尚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你大病未愈不能出来太久,我送你回去吧。”

林潇看了看李府,觉得自己也是这些吊唁的宾客中最不值得一体的小人物,来去倒也没那么多人注意。

“好,我们回客栈吧。”

将林潇到客栈之后,文尚就回了。

林潇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枭王在房里。

地上还跪着两个暗卫。

林潇吃惊的摘下了斗笠:“这是怎么了?”

枭王意义不明的笑道:“我还当你是重病在床,没想到转身就和文尚跑去吊丧了。”

林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解释道:“好久没见师兄了,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所以就出去了一会儿。”

“看来你们兄妹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枭王的笑意渐冷。

林潇皱了皱眉头道:“需背你一声的无非是师父身上的事,我以为是师父出了事他才会来和我商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陈墨?”枭王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地上跪着的二人明显一抖,林潇缓缓道:“我当真不知陈墨也会去。”

枭王挥退了跪在地上的二人,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人,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陈墨现在已经和昭平育有二子,难道你林潇还不死心?”枭王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林潇闻言一愣,没想到在伊阙的这两年多足够使身边的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转眼之间竟然就剩下了她自己孑然一身。

枭王见林潇愣住了更是心头火气,甩袖就出了房门。

直到门被“砰”的一声关严,林潇才惊醒。

这枭王怎么了?平日里再怎么闯祸也没见他对自己发过火,今日她连话都不曾和陈墨说上一句,也值得他如此动怒?

也许这枭王当真看上她了?这几日无端睡出来的感情?

这一日晚上,枭王没再回来。

林潇一个人在屋子里辗转反侧,她本想去找一找他,可没想到身上的魔气耗尽,胸口不可抑止的胀痛起来,整整一夜无眠。

出了客栈枭王就来到了河边的凉亭,坐在里面内吹着晚风。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到有族人来了,是岩戮,前几日派了他回去安顿回京路上的行李和车马,如今想必是送进王府又折返回来了。

“王怎么在这里?”岩戮从凉亭顶上利落地翻身下来,笑嘻嘻的坐到了枭王对面。

“是不是那林潇惹你生气了?不应该啊,她一向办事有分寸。”见枭王不说话岩戮就开始猜测。

枭王缓缓倒了一杯酒举到唇边:“这只狐狸不知好歹,背着我和文尚跑去见了陈墨。”

岩戮惊了一下:“就为了这事?王总不能吃那林潇的醋吧?”

枭王皱着眉头放下了酒杯:“你懂什么?那陈墨表面臣服却心怀鬼胎,昭平以公主的身份在他面前都从没占过一分上风,唯一能拿住他的就是林潇。我刻意分开他们二人就是为了让陈墨安下心来。这次林潇带伤去见他,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岩戮有些听不懂,无奈的挠了挠头,思来想去觉得王可能是怕林潇和陈墨跑了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件事,于是从怀里掏出张纸。

“枭王,我有些听不大懂,但是这次回去安顿行礼我倒是看见了一个有趣的玩意,是那天我接林潇去李府时她弄得,觉得好玩就带来了。”

说着将手里的纸递给了枭王,那张纸经长途奔波明显是皱褶不堪。

枭王皱着眉头本不想接,可转念一想,又好奇这岩戮大字不识怎么会觉得一张纸有趣?

施法将纸接过展在了自己面前,他瞳孔一紧,缓缓伸手接住了那张被揉搓到起了毛边的纸……

残破的纸张被他修长的手指对比得更加惨不忍睹,可纸上的画却能和他相得益彰。

林潇画的是一男子,未束发冠,慵懒的倚靠在塌上正闲翻着一本书。

画上的男子眉目如画美好得不似凡人,尚未细细勾勒都已经能眉目传神。

“是不是和你挺像?我头一眼看见就觉得弄的真好,随手带来给你瞧瞧。”

岩戮连字都不识,自然也懂不得画作的好坏深浅,欣赏更是无稽之谈。

可架不住林潇作为跃渊亲传弟子,画工实在了得,连这大字不识的妖魔都喜欢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岩戮的错觉,他觉得枭王看见这张纸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大抵也是觉得林潇弄得不错。

“我知道了。”枭王看了许久,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说罢就随手折了那张纸,起身走了。

林潇直到天色已经蒙蒙亮才见到了枭王,他好像已经不那么生气了,看见自己疼的满身是汗还渡了些魔气给她。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有天她正和枭王在案前细细查看账目,门却被敲响了。

“主上,陈墨求见。”门外传来近侍的声音。

林潇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又想起枭王好想不喜欢她见陈墨于是转头看向枭王,用眼神询问着。

枭王轻轻一笑,将林潇招手到了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坐在了一张宽椅上,随即挥开了房门。

枭王的手就在她腰上,林潇不敢乱动,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这枭王又是抽了什么风。

陈墨进门见到这一幕不由顿了顿,随即向枭王施礼。

枭王抬头搂紧了林潇道:“何事?”

“枭王,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辞世,临死前承位给其子王承宗,皇帝已经派人前去接任。”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陈墨仿佛也并没有改变什么,语气神态一如既往。

枭王嗤笑一声:“此事我早就得知,恐怕今日驸马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潇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夹在中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陈墨抬头看了枭王一眼,随即眼神就滑向了林潇。

她的身形又消瘦了一些,低着头狐狸的尖嘴都要戳到桌案上了也不敢抬起,看不清表情。

陈墨缓缓道:“臣辞京之时,皇帝已经收到了王氏的回绝,李吉甫和李绛正为出兵讨伐一事争论。”

枭王微微一笑,伸手抬了抬林潇的尖嘴,有些轻佻道:“人家来找你,你头都要嵌进桌案里了。”

林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没有魔气护身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她不敢再惹怒这个枭王。

陈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却不知喜怒。

见林潇没有反应,枭王一笑也不打算继续难为她了而是转头看向陈墨。

“那二人什么言辞?”

“李吉甫得了皇帝心思,上奏出兵直捣成德镇,而李绛却言不宜出兵,即便是出兵也应先行拿下淮西镇。”

闻言林潇偷偷看了枭王一眼。

这成德镇在河北,而河北一带割据已久,自德宗年间就已经是枭王的地盘,这王士真也是得了枭王的令才敢世袭节度使一职。如今一定是皇帝或者炎魔伺机开始动手打压了。

枭王转头看向林潇笑道:“这场仗潇儿怎么看?”

林潇大气都不敢喘,上次她稀里糊涂见了陈墨一面就活活疼了一宿,于是小声答道:“无论如何,河北大势已定,地势互相依托,枭王大可不必忧心。”

陈墨的眼神还在林潇身上,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那你可有办法拿下成德镇?”枭王笑着逗她,这些事一早就有探子来报了。

林潇想了想,犹豫道:“如若皇帝依李绛所言先攻淮西,尚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盐铁已失,国内战事接连四起国力衰退,皇帝也支撑不起多年征战的消耗。”

枭王笑了:“你给那李纯想想办法嘛。”

“枭王……”陈墨在一旁有些不忍心,想出言阻拦。

枭王甩袖,桌上的砚台直冲陈墨而去,“啪”的一声碎在他的脚边,研好的墨触目惊心地溅了一地。

“陈驸马。”枭王放开林潇缓缓走近他,“你似乎还是少了些规矩,我和林幕僚商议要事,你在中间做什么?”

陈墨低着头,嘴唇有些不安的颤抖:“我听闻林潇重病在身,枭王还是网开一面,让她多卧床休息。”

林潇闻言轻轻别过了头,他还是这么残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枭王轻轻一笑:“若单指望你这一句卧床休息,恐怕林潇早就进阎罗殿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滚!”

这一声让林潇的心突突一颤。

陈墨施了礼,随即出门去了。

枭王转头看了一眼林潇,缓缓道:“这就是你曾经瞧上的男人,看来你还真是眼光不济。”

林潇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收起脚边砚台的碎片,刚直起身子却被枭王一把抓住。

“人心难测,我还能说什么呢?”实属不得已,林潇只能挤出了这么一句,枭王才放过了她。

没过多久,林潇就和枭王一起启程回京都去了。

路上枭王收到了消息,皇帝下令命宦官吐突承璀领兵讨伐成德镇。

枭王看完便将信件递给了林潇。

很明显,这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势要改变藩镇割据的局面,不死不休了。

“潇儿如何看?”看上去枭王心情不错。

林潇点了点头道:“这皇帝对你既有忌惮又想根除,临出兵还要给自己留足后路,委任宦官领兵,制造出此次是炎魔派兵的假象,不得不说是个狠角色。”

“只可惜,这样的人居然是皇帝,若不是有此野心,倒也能多留几年。”枭王笑着收起信,轻轻松手,信件燃起一团青火,落地化成了灰烬。

林潇抬头看向枭王:“有炎魔在他身边,恐怕不好下手。”

枭王笑得开怀:“这皇帝敢这么做,想必这二人的关系已经是分崩离析。”

说罢抬手轻轻逗了逗林潇的下巴:“我们,是时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