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在相对独立的合作方式来看,即使我很反对出外务,但那只不过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并无权也无法阻止苏眉去接我不喜欢的委托,只要她不要来麻烦我就行了。

原则上是这样没有错,虽然我很不喜欢苏眉去接这等八卦罗嗦的差事,但我也无权阻止她这样做。

但是,当苏眉因为更重要的任务而被迫向我求助,要把这个讨厌的委托推给我的时候,我就当然反对了。

然而,不幸的是,尽管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理财头脑,但苏眉是相对要好的那一位。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账簿来,(鬼才知道这个万年难得一见的账簿是什么时候记上数目字的),言之凿凿的跟我说现在侦探社的财务相当不利。

而见鬼的账簿的打击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打击来自于我们的竞争对手,上个月开在我们对面的“兰柏侦探社”,因为他们的恶意竞争,我们侦探社这个月的业务直线下降了50%。

惊人的数字!

苏眉不提这个还好,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要不是苏眉从尼泊尔招惹了名为亚兰·德普的麻烦人物,要不是这个人撩拨起邵康柏的那根筋,要不是两个大小子都有股极度胡闹的劲儿,要不是……那么多不是,今天我就不会这么倒霉,被迫在雨季接下这个超级麻烦的差事。

差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固定在下午五点到七点,到两条街外的职业学校去上一节插花艺术课而已。不是去讲课,而是当学生,压根学不懂也不会被骂的那种学生。

听上去没有难度,其实内情麻烦得让人抓狂。

尽管麻烦,还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的,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区别在于概括得好与不好而已。

委托的实情,一句话:阻止教插花的男教师跟女学生谈恋爱。

春天是个怎样的季节?

在春天发梦叫做春梦,春天里特别明媚的颜色叫春色。

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季节,施加横手,阻止别人谈恋爱?

吓?听上去就不像人干的事情。

偏偏就是有这样无趣又无聊但是却很有钱的人物。

一个阔太太担心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所以请来私家侦探窥视在侧,记录下感情发展进度按时汇报,并在阻止恋情发展的大前提下,随时在关键时刻进行扼杀性质的干扰。

这等败兴捣蛋的事情,我本来是连眼尾也不会瞄一下,但现在却得亲身去做,我极为焦躁。幸好这班上家庭主妇的多,偶尔两三个职业女性,大概不会有看《侦探行情》这样专业杂志的人,暂时没有人认出我。

插花班的授课老师,也就是那个阔太太的儿子,却是非常整洁斯文的一个年轻人,穿着质地精良的笔挺白衬衣,架着金丝眼镜,谈吐相当有教养,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不过,这样有背景而又出色的一个年轻人,屈就到一所三流职校里授课,讲授的也不是经济哲学,而是既不实用又不饱肚的插花项目……

我私下怀疑这人不正常。

不过这年轻老师确实不错,他一踏进教室就发现我是新来的,跟绝大部分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夜校教师不同,他立即笑容满脸向大家宣布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并请我自己介绍。

然后带头鼓掌。

这等气氛,几乎没有说出:“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唷!”这样的场面话。

这种像是呵护小孩子一般的说话方式受到女士们的欢迎,难怪可以容纳五十人的大教室现在几乎每张桌子后面都坐满了人。

懂得讨女士们欢心,这是一宗很大的成就。

不过,也只是几乎坐满而已。教室里面有三张桌子是空着的。其中一张,年轻的老师的目光有意无意经过那里的时候,总是带了点失望。

我立即猜到,这位富家公子所追求的女性,平日一定就是坐那张桌子的。而今天,她迟到。

即使心上人迟到,课还是得上,这是身为教师的职责。

在新同学欢迎会外加一轮天南地北的寒暄之后,年轻的老师发现拖无可拖,只得宣告开始上课。

真有这么巧,他刚说出“上课”两字,一个女孩就推门进了教室。年轻老师本来黯然的眼睛一下子像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射出两道可怕的光芒。

门推开的时候,我很自然就盯着进来的那个人,发现不过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就把目光调回来。头转过来才发现年轻老师的表情那么恐怖,连忙又把头转过去看。

这个女孩子穿着普通的白色套裙,头发是直直长长的披在背后,五官不算细致,配合得还好,嘴巴小小的,看上去惹人怜爱。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姿色中等,有种恬静的味道。

但是授课老师的表情,以及四周同学的表情,全都在说明这是一个何等不平凡的女子。

“小莉,你来啦?今天路况不好,又塞车了吗?”让人听了打冷战的声音,想不通刚才还很淡定的声音怎么突然变成这等甜腻。

小莉没有理睬老师的问候,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坐她自己的桌子,反而向我走过来。

“小莉,今天下课之后,有没有空……”

“老师!”四周本来满脸梦幻色彩的女士们齐声抗议。

年轻老师脸色一端,终于开始上课。

“你好,我是新同学,我姓顾,叫我小顾就好了。”我先自己介绍。虽然这委托烂到不行,但既然接了,就得硬着头皮坚持到底,现在先来了解要对付的对象,搜集情报再说。

“你好,我叫朱莉。”女孩子答应我,她的声音挺好听的,但不应该会成为富家公子热烈追求的理由。

我看了看她原来的桌子:“你不是坐那边的?”

“椅子可能有问题,不能坐。”朱莉轻轻说。

“哦?”我偏头凝神去看那张椅子,果然发现椅子面上亮晶晶的,不知被谁涂上了胶水。

“她们……”我瞄瞄周围全神盯着风度翩翩老师的女士们:“嫉妒你?”

“也不是那样的,她们误会我。”朱莉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动身体。

“既然不是这回事,又这么麻烦,你为什么还要来上课?”我很奇怪。这里并不是中学校园,并没有人要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换言之,并没有人逼着她来自讨苦吃。

朱莉比我更奇怪:“咦,我交了钱也。这钱是不退的,这本来是她们不对,为什么反而要我不上课?”

我无话可说。

这堂课上得我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