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对于一头狗的失踪,我不是没有动过视察现场的心思,但总觉得不甚重要。而阔太太的一力指证,再加上狗的相片让我想起猎人,注意力完全转移,是以,我接到委托的时候并没有去视察现场。

这在很久以后,都让我觉得是职业生涯一次最不专业的错误做法。

阔太太的外型也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最通俗那种类型。

短而髦的大卷发,衬着圆滚滚胖嘟嘟的脸庞,有一种夸张的假发的效果。

笑容太深刻,是因为扑的粉太厚,虽然不怀疑质量一定上乘,可是在数量累积到一定程度,再上等的粉也承受不住,掉落来的姿态跟面粉没什么两样。

其实阔太不难看,年纪也颇青。原来真有脂粉污颜色这回事的。阔太如此装备,也只能说是阔太,平白老了一辈,无法说是名媛。

不但造型,就连道具首饰也是最通俗易懂的那类。左右手共六枚宝石戒指,非常像一千零一夜里面苏丹国王的行头,并且绝不会选重于设计的铁芬尼等角色,一定是真金白银,货真价实,一眼看穿的南非火钻。为突出其独一无二的姿态,光秃秃地凸现在一环金属上,胜似珠穆朗玛峰的孤傲。镶工不能说不重视,因为如果不幸指环不堪重负,“铛”的一声,怕会把平滑地面砸出个凹洞。

就连态度也是代表性的高傲刻薄。

她从我们求见到让人带我们去实验室,从头到尾没有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过。

我很纳闷,这种复古的太师椅,就算是真正的古董,不也就是那些老得快要死的老太爷们在上面度日辰的么?他们因担心自己大势已去,怕自己的子孙不肖,日以继夜地坐在太师椅上发愁,终于到得有一天,虚弱得再也站不起来了,才不得已将最重视的东西分予那帮猢狲糟蹋。

以那个时代为背景的连续剧,至少总有一个镜头,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太师椅上,空落落的,权威的没落也代表家族的没落。

可是这跟一个年轻的新寡的阔太完全搭不上界。

阔太不但没有站起来,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并且始终以单音节与我们和仆人交流,好像天生不能说话。

仆人:“夫人,顾侦探她们来了。”

“嗯。”

“潘太,我们接了你追寻失踪宠物的委托,今天是特意来调查一下潘先生的工作室,希望可以找到关于那头狗失踪的线索。”

“哦。”

“对于案子,我们一直在进行调查,进展比较缓慢,希望通过今日的调查,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喔。”

发出最后一个单音节词的时候,潘太将带着钻石的手扬了起来,姿态优美地挥了挥,在稍嫌昏暗的客厅里划出几道夺目的光芒。像久经训练一般,那仆人上前一步,恭谨地说:“夫人让我带两位去,两位这边请。”

这潘太的架子实在大得可以,不过,我很庆幸她并不是那种多话罗嗦的人。

说是实验室,实在具备了实验室的大部分要素。

冷冰冰的工具,白布幔增添神秘感,可调校的灯光,方便做实验的时候有针对性。还有就是靠墙的一溜书架,也可供做实验的人随时翻查资料。

这个英年早逝的教授实验室实在具备一切实验室的条件,只是,我跟苏眉对看一眼,苏眉一脸坏笑,伸出两个手指将自己的右脸颊扯歪,朝我做个鬼脸。

我撇嘴:“啐。”

这个动作她之前做过一次,在我的脸上,之后还想陆续有来,我可再没给她近身冒犯。久而久之,她只能退而在自己的脸上实验。

最令人不服气的是,第一次她这样干的时候,我还得感激她。

没错,那时她是为了给我松弛麻痹的脸肌,结果用力过度,把我的半边嘴扯歪了,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才能恢复,由此,此动作沦为笑柄。

那是我半生人唯一一次躺在牙科手术椅上,为了要拔除一颗无法容忍的智慧齿。

而面前这实验室的境况,那种种器械,居然都让我们想起了那次“奇遇”。

这个实验室实在比实验室要更像一个牙科手术室。

那仰躺式的白布罩椅,分明是让手术者躺上去的。

椅首可以转动的金属臂上是白铁托盘,里面盛着的金属工具有像镊子的,有带倒钩的,有长针状的,非常非常像牙科工具。

何况,最像的是椅首有橡胶细嘴高压喷管。那是让人牙酸的东西,只要你试过补牙齿。

不过,只能说像的缘故是,还有一些我们想不明白的东西,也不是该在牙科手术室出现的东西。

一个塑胶头罩,圆形的,就悬在椅首。

头罩边缘还有黑色的胶封,不知是否用来密封,形状圆圆的,看上去实在像是发廊的焗油头罩,也像太空员戴的头罩。

苏眉:“吓,这装置好奇怪,一边洗牙一边焗油?”她一面上去看看摸摸,一面试图将脑袋塞到头罩下面去。

我大喝:“别乱来,说不定教授的灵魂就是这样给吸走的。”

话刚说到一半,苏眉不知按了什么按钮,头罩上一个顶灯“啪”的亮了,一道强烈的光影照射在苏眉的脸上,一丛烟幕悄无声息地迅速充满了整个头罩,然后弥漫开来。

苏眉的头并没有塞入头罩,但是处在它下方,我看见苏眉因为强光的刺激睁不大眼睛,一时也忘了闪避,只是本能地转头掩鼻,那白烟直往她的脸弥漫过来。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用力要将头罩扳开,可是头罩坚固得很,动都不动。

我一手将苏眉扯开,用手在托盘下面的一个面板上试图乱按,可是上面的按钮实在复杂得惊人,我无从下手,一面转头问苏眉:“你刚才按了哪个钮?”

“红色的!”

“哪里有红色的?”

“就在绿色的下面啊。”

喷出的烟雾越来越多,灯光给烟雾弄得朦朦胧胧的,我屏住呼吸,白色的烟雾不知是否有毒,正在迅速地占领实验室内有限的空间。

我再吼:“没有红色的按钮!苏眉!”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按下了一个按钮,再用力一推,整座“手术椅”就给推得翻倒在地,头罩内还丝丝渗出白烟,但终于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