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鶦在人们三呼千岁的声cháo中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紫毯,面sè平静。内侍将她扶上太后专乘的金根辇车,车帘垂下,那绚丽的刺绣图案晃花了人们的眼。

礼队调转方向,迤逦下山。江鶦坐在轿中,头顶是如洗的苍穹,两侧是锦绣山河,身后,寺门逐渐远去,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永淳元年六月初五,太后懿德,离寺回宫,翌ri亲临祭天仪典。

江琮放下笔,托着下颌看一眼纸上那行字。他很清楚史官用以描述这段历史的句子,如此贫瘠,一板一眼,后人永不能想象出她登高时那倾世的风骨。

想着又取纸一张,略微思忖,随xing写了下去。人言是牡丹,佛说是花箭。shè人入骨髓,写到这里停一下,微微笑起来,边笑边添上一句——“死而不知怨。”

死而不知怨。

在灯影下漾出光晕的几个字,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甜蜜,江琮沉浸其中,忽然听见轻微的噗噗声,一只飞蛾扇动着翅膀不停撞在灯罩上,江琮试着将灯罩取下,飞蛾打个旋,竟毫不迟疑投身火中,一股焦味传来,那东西还露在火外的半个翅膀缓缓收拢进去,江琮几乎惊住,直到听见有人在门外低声禀报才恢复平静,淡然地把灯罩盖回。

“玉器房又来了一批新的,小王爷可要去看一下?”

江琮来到门外,家奴刚把一切摆放妥当,正鱼贯离开。圣国玉石产地颇多,流于民间市场的玉器却ri渐稀少,据说每年开垦量的九成都进了摄政王府,也不知可信不可信,唯一无法否认的是这位权倾天下的王爷真真到了爱玉成痴的地步。

管家陪江琮进去,看一眼四周,悄声退出,江琮拿起一只双耳梅花浅口瓶,细细端详一阵,手腕翻转,玉瓶摔落在地,清脆的碎声响起,江琮眼也不眨,捡起一片来看了看断口,摇头丢掉,又拿起一个灵芝玉雕摔出去,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玉器房里再也没有动静,守候在外的管家推门进入,见江琮一脸疲sè地坐在椅子上,地面凌乱不堪,辛苦搜集来的玉器已经全部摔碎,却没有半点收获。

“这里交给老奴,小王爷去歇息吧。”

江琮走出屋外,忽然为那些皎洁的月sè所惊憾,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片银羽,月光穿过指缝,悄然无声地流走。他蜷起手指,却只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冰冷。

宫中,江氏一脉独揽朝政,群臣不无诧异地发现近来早朝,除了摄政王,太后也开始频频出席,却不发表意见,只是沉默地坐在帘后。群臣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准这背后隐喻象征的深意,时间长了,有些臆测难免传到江鶦耳中,她只是一笑置之。

所有人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玉书,不上朝的时候,慈谙殿总能看到这么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