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王府大门卫浮烟便察觉到异样,平日里怀王府是冷清惯了,可从没像今儿这样显得压抑又紧张。下人们一个个行色匆匆谨慎小心,越往安然苑走遇见的人似乎越神情紧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还未走到安然苑门口就听到一声怒吼:“……怎么跟你们交代的?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滚,全都滚出去!”

周怀意?

周怀意怎么会怒到在下人面前失态?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糟了,今儿是盛谦和玉儿去接镜玉公主的日子!定是盛谦和玉儿出事了!

卫浮烟当下不敢大意,她示意相思退下,自己在安然苑前定了定神才伸手推开门。

门吱呀一声响只听周怀意暴怒的一声吼:“滚出去!”

卫浮烟当即顿在门口,一眼看清院中景象。跪了一院子的人,隐卫,王府侍卫,还有些像是保护盛谦和玉儿的宫中侍卫,只是每个人都浑身是伤,安然苑的青石砖上到处都是血迹,看起来这些人经历了一番恶斗。

周怀意站在门前台阶上,脸上身上都是血,却明显不是他自己的。他脸上全是阴沉的暴怒之色,凛然一眼便让人不敢妄动,只是等卫浮烟慢慢迎上他的目光,却看到他眼底暗藏几分前所未有的惧意。

见进来的是她,周怀意移开目光,一转身便进了房。

卫浮烟略一沉思,跟上前去,推开房门只见玉儿跪在地上早已快哭昏过去,可是看到周怀意进门又瑟缩着退到角落。胡神医和季神医正围在盛谦身边。

“哥……”盛谦小声道。

卫浮烟原本以为盛谦伤的不轻,此刻才看见他不过是一张稚嫩的圆脸比平常苍白了一些,却不像是有什么大碍。

周怀意仍在盛怒之中,他冷冷看了盛谦一眼便带着一身血迹去了小书房,就此便了无声息。

“季神医!”季神医是师父手下人,应当不会有事瞒她。将季神医请到一旁,卫浮烟问:“九皇子这伤可有大碍?”

季神医面色沉郁,捋着清须略皱眉头道:“伤无大碍,毒却稀奇。”

“中毒?”卫浮烟惊吓,心道,怪不得周怀意暴怒。

季神医点点头说:“这毒名‘度日如年’,除了中毒和毒发的时候血流如注,其他时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不过是折磨身边人罢了!九皇子这毒算日子要到五月初才会发作,怀王吩咐不得告知九皇子。不过请王爷和王妃放心,季某会尽快配置解药。”

五月初?盛谦和玉儿五月初三大婚,如此一来岂不是有意不让他顺利成亲?

“有劳季神医!”卫浮烟福礼谢过。

玉儿那样子恐怕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卫浮烟便道:“胡神医,帮回三小姐也号号脉。”

等胡神医依言离开卫浮烟才为盛谦倒了杯茶递过去问:“九皇子,好端端地去接镜玉公主怎会伤成这样?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盛谦感激地接过茶说:“四嫂,我也不知道!我和玉儿还没见到镜玉公主呢就让人暗算,下手的人不动玉儿,只是拼了命地追我,还好我哥派了人跟着……”

“别人怎会知道你们二人今儿要去哪儿?”

盛谦立刻紧张地向小书房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怯怯地说:“可是四嫂,我和玉儿真得没有告诉其他人……”

难道问题出在镜玉公主那边?

“四嫂,”盛谦拉着她衣袖说,“能不能帮忙劝劝我哥?我哥他……”

卫浮烟点点头说:“行了,你好好养伤。”

小书房里,周怀意用血淋淋的左手撑着额头紧紧闭着眼。见绮云端着热水过来,卫浮烟接过热水,示意她退下。

她拧了毛巾过去说:“季神医说了配解药,那便是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

周怀意却仍是不动。

卫浮烟叹口气说:“我明白你这心思,你派那么多人保护他他仍是受了伤,可你自责这些也于事无补。想保护别人就只有让自己先强大起来,是不是?”

周怀意仍是不动。卫浮烟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明明昨儿晚上还跟她吵对她怒被她气得拂袖而去,现在看起来却孤独又脆弱。

她没法子,只好握住他血淋淋的左手,然后细细地帮他把血迹擦干。周怀意仍是紧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却一言不发地由着她帮他擦手。

“你不懂……”周怀意姿势不变,语气空前疲惫地说,“若能保盛谦一世太平,纵然愧对天下我都愿意……”

卫浮烟手上一顿,静静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

“我怕的只是,我拼尽全力,都无法保护你们,就像上次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周怀意蓦然清醒,戛然而止。

“还?还有什么?”卫浮烟顺口接问。

周怀意久久看着她,最后语气极慢地开口说:“你说的对,我冷漠无情。”

这话转的突然,卫浮烟想起今日在宫里听到的话,握着他的手说:“我明知我昨儿我心情不佳,说的全是气话……”

周怀意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可你说得对。”

“不对,”卫浮烟松开他的手说,“不是冷漠无情,只是没几个人有幸成为盛谦,得到你的偏爱而已。”

周怀意却转而捉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说:“不会再让你们受伤,一定不会。”

卫浮烟笑:“也有我吗?”

休书已给了,拿得起放得下这种话也说了,彼此便只是靠这些杂事维持起来的夫妻关系而已,又何必再说这种话呢?

周怀意手上一用力她便被他扯到怀里,她下意识要挣扎,却听周怀意在她耳畔静静地说:“就这样吧,有盛谦,有师父,有你,这样似乎也极好。”

似乎,也极好……

还是不确定吗?

卫浮烟挣脱开来道:“若是信得过我,余下杂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快去沐浴更衣,这一身是血,让师父看见又该担心了!”

周怀意见她仍是不愿被他拥在怀,微微有些失落地说:“师父不愿见我。”

“因为昨天宫里的事?”

见他点头,卫浮烟笑道:“我会同师父解释的,你不必担心。对了,昨天我跟师父坦白了我的身份,日后便不必瞒他,只是师父不同意我和哥哥相认,等哥哥回来你也别说漏了嘴。”

周怀意点点头说:“去吧,外面的事,你看着办。”

“好。”卫浮烟答,见他神色已然如常才离开。

胡神医和季神医已经离开,盛谦睡下了,玉儿正跪在软榻旁边目不转睛地守着。卫浮烟上前拍拍玉儿肩膀示意她出来说话。

“玉儿,你和盛谦出事时除了王爷派的人,可还有人看见?”

“没有,”玉儿一边抽泣一边说,“没人看见。”

“好,那你现在是回家,还是……”

玉儿立刻惊恐地拉着她袖子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拉着盛谦出去,可……可他这样,我怎么能走呢?盛谦他醒了看不到我伤口会痛的,他说过的!怀王妃,求求你……”

卫浮烟耐心听她说完了才开口说:“既然如此便留下吧,待会儿给家里写个*,别让回太尉担心,明白了?”

玉儿慌忙点头说:“嗯嗯!我听王妃的!只要让我陪着盛谦,怎样都行!”

一个说醒了看不到对方伤口会痛,一个说只要陪着对方怎样都行。

多令人羡慕。

卫浮烟吩咐下人给玉儿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出了门。

周怀意的人果然是训练有素,几个宫中侍卫已经没力气跪,见她出来都是吓了一跳,隐卫和王府侍卫身形却稳如磐石。

卫浮烟走到几位宫中侍卫前开口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只怕几位回去也不好交代。万幸的是九皇子没什么大碍,在这里歇息一晚也就没事了。咱们怀王府自然比不上宫里,若是几位不嫌弃便在此歇息一晚,明儿再护送九皇子回宫。如何?”

几个人见怀王暴怒都认定会性命不保,虽说是宫里当差的,但是谁又胆敢招惹怀王?更何况今日之事他们几人难辞其咎,听闻说要他们留在怀王府,都是怕任人鱼肉,不敢点头。

卫浮烟款款走到他们身后说:“天色已晚,睡一觉呢,该忘的差不多也就忘了,若是还记得,定是睡得不够,几位说是不是?”

原来是让他们不得开口,如果可以瞒天过海自然是再好不过,更何况谁也不敢说自己想一睡不起地“睡够”,于是各自磕头称谢。

“那么隐卫和王府侍卫也就此歇着吧,待会儿会有大夫过去,好好养伤。”

“谢王爷,谢王妃!”

等到人全部退下,卫浮烟看着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忍不住皱眉。好好的一园子花木此刻看起来都张牙舞爪地可怕,卫浮烟想,过着这样厮杀较量心惊胆战筹谋算计的生活,住的园子温暖或者冷清又有什么分别呢?

等到玉儿将*写好,卫浮烟便吩咐人送去太尉府。还应该给宫里一个交代,可由她来写书信未免不适合,于是只派人给宫里传了口信说九皇子今日在怀王府歇息,不回宫。他们兄弟情深满朝皆知,盛谦在这里住一晚想必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