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一天之后,彼此之间信任突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上朝时竟然会跟她说一声他要走了,回来后又会问她煮了什么汤,到了晚上他在小书房忙碌,卫浮烟倚在另一边的软榻上为师父缝制衣衫,可是时辰一晚周怀意便会过来喝令她早些睡,真当她是需要管教的小孩子一样。她不满,他就皱着眉头看她许久然后说:“你才二十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真无奈了,她都出嫁三年多了,还算小孩子?

只是关于被弹劾一事周怀意仍旧不跟她多说,他不说她便不好问,只是其实她也很想见识见识周怀意的能力,于是继续种花种草,并不追究。

四月天躺在宽大舒适的摇椅上晒太阳是再好不过了,眼前是开得泼泼烈烈的蝴蝶兰,身边是吐露芬芳的藤萝花,园子里到处蜂飞蝶舞,看着就让人心中轻飘飘地放松。她躺在藤萝花架下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说:“还种了桂花?香味太浓了!”

卫浮烟睁开眼看见周怀意就在身边,笑说:“你先前不说,现在晚了!”

周怀意皱眉看着园中景致,半晌才说:“随你。”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弹劾的事告一段落,等拓王出第二招,”知道她要问,便自行往下说,“如今父皇认为当日弹劾的四人互相勾结,意欲结成党派扶植新皇。”

从相思查探来说,上次一共四人弹劾,两个礼部的,一个兵部的,一个工部的。怀王不忠不孝怠慢公主这种事礼部弹劾无可厚非,兵部和工部却没道理凑热闹了。他们四人分属不同的部,却在同一天上奏弹劾,皇上本就会多想,更别提如今太子被废朝臣不知该站在哪边,突然间一致诋毁怀王便是向拓王靠拢,而每一个想要守住大权的皇上都痛恨结党营私!

说到底这种争斗,不过是赌大家左右皇上心意的能力,毕竟是输是赢现在还是由皇上说了算。周怀意果然戳中要害,几天就摆平。

“怎么不主动出招占尽先机?”

周怀意伸手抚落她发间一片藤萝花瓣说:“等秀姬出手。”

正说着,只听绮云过来禀报:“九皇子和回三小姐来了!”

盛谦和玉儿?卫浮烟皱眉,突然想起玉儿曾看过她的暖玉!

“请他们进来!”见绮云离开卫浮烟才转身问周怀意:“你可认识月国的镜玉公主?”

周怀意听闻此言回头审视了她许久才古怪地说:“知道,天下第一美人镜玉公主,怎么?”

卫浮烟没留意到他的古怪,直接问道:“玉儿和她熟识?”

周怀意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细想了一会儿说:“镜玉公主这个人,喜欢她的非常喜欢,讨厌她的又特别讨厌。玉儿似乎很喜欢镜玉公主,但是若说熟识还谈不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卫浮烟看身后还没人进来,于是说:“记不记得初到洛都那天我和玉儿说起我也有块玉?到房里后我拿暖玉给她看,她说这暖玉和镜玉公主在寻找的那块很像!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说仍不一样!镜玉公主就是月国人啊,她在找一块玉,会不会就是在找碧波流岚呢?”

“有这样的事?”周怀意有些惊讶,难道镜玉公主要亲自来洛都为九皇子大婚献礼的事也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卫浮烟确定地点点头。那块暖玉现在被周怀意收起,她戴着他送的翡翠珠串,可是只要想到那暖玉就是会惹纷争的碧波流岚她就忍不住担心。

周怀意看她神色,安慰着轻拍她肩膀说:“晚上再说。”

卫浮烟已经迅速习惯他偶尔亲昵的小动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哥,我从宫里带了些糕点,银芋团,紫薯糕,还有芙蓉糕!”盛谦亲手把一个食盒递过来说,“母后亲手做的,让我带过来给你和四嫂尝一尝!”

玉儿依旧躲在盛谦身后不敢看周怀意。

皇后娘娘竟然清闲到亲自下厨做糕点,卫浮烟第一个感觉便是糕点有异。她一边上前接过食盒一边对玉儿说:“来啊,一起吃。”

玉儿怯怯地进来行了礼后就随盛谦坐在一旁,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他们。

园中那个青石桌子她还留着,如今四人刚好将四个青石凳子坐满。

卫浮烟打开食盒,果然是极其精致的宫廷糕点,她也是许久没吃过了。等绮云端来茶水拿了碟子她将糕点一一分下,只给了周怀意甜味最淡的银芋团,周怀意看她一眼噙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哥……”盛谦嚼着芙蓉糕端详着周怀意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

周怀意看一眼便知他又惹了麻烦,于是自顾自吃着道:“说。”

“那个……”盛谦继续吞吞吐吐。

“嗯?”

“啊,那个,哥……”

卫浮烟为倒茶,周怀意喝着茶看也不看盛谦,心想这幅模样只怕这次乱得不轻!也不知道这次让他收拾什么烂摊子!

“我是说,有人弹劾你……”盛谦躲躲闪闪地说,“没事吧?”

果然是不关心朝政的人,周怀意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但是再不说你为何而来,你就有事了。”

盛谦泄气,拉着周怀意的手撒娇说:“哥,有人弹劾你,我也是担心你么……那个工部侍郎太可恶,他敢弹劾你……”

周怀意立刻明白,眯着眼面色不善地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盛谦立刻闭嘴,鼓着腮帮子不敢看他。

周怀意猜也猜到了,盛谦大婚之后开牙建府,这修建府邸的事自然由工部负责,盛谦要为他出气,工部侍郎只怕没落好。他见盛谦仍然吭哧不语,便直接问对面的玉儿:“玉儿,你说。”

玉儿和周怀意同桌而坐快要怕死,如今听到有人突然提她的名字吓得手上一松紫薯糕立刻掉到地上,一张小圆脸立刻就红了,转瞬间便差点哭出来。

惊讶的不止卫浮烟,还有周怀意,他皱眉问玉儿:“你哭什么?”一个卫浮烟怕他还不够,竟然都怕他吗?

玉儿立刻瑟缩了下身子,眼眶里贮满泪水却可怜巴巴地不敢哭。

“玉儿?”卫浮烟轻拍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我……我……”玉儿转眼哭着跳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怀王饶命!王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错了!”

盛谦一看吓坏了,连忙拉着周怀意的衣袖说:“哥,那个,不是玉儿的错!全是我的错!”

周怀意和卫浮烟相视一眼,都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九皇子,你说。”卫浮烟看周怀意凝眉,怕他发怒,先一步问。

盛谦松手站到玉儿身前说:“那我说了,哥你不能骂我们……”

“说!”周怀意这是真要怒了。

盛谦让他吓到,鼓着腮帮子看了他许久知道逃不掉,于是低着都小声说:“我本来……想找人打他一顿……”

周怀意立刻面色不佳,这才几岁,就敢不知分寸殴打朝臣了?卫浮烟连忙拉着他袖子拦着他发怒,周怀意看她一眼,忍忍没开口。

“……可是,打错了……”盛谦熟悉他的眼神,更加躲躲闪闪地说。

“打错了?”卫浮烟惊讶,“打到谁了?”

“那个……那个……”盛谦又开始犹疑。

这是要急死人吗?卫浮烟上前问:“九皇子,究竟打到谁了?”

“打到……打到……余……”

工部侍郎不就姓余?卫浮烟和周怀意再度相视一眼,难道打到余侍郎的家人了?

“余丝扣……”跪地不起的玉儿抽噎着回答,可是猛然又大哭起来喊:“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余丝扣的嘛!”

余丝扣是谁卫浮烟还真不知道。她疑惑地看周怀意,却见周怀意反而笑开,面色轻松地说:“起来吧!坐下吃点心喝茶!”

卫浮烟见他发话,上前扶玉儿起身,坐下后问:“余丝扣是谁?”

周怀意忍不住笑,吃着糕点说:“盛谦,你说。”

“是工部侍郎的女儿,”盛谦见周怀意真得不会追究他的错,底气立刻足起来跟卫浮烟告状说,“余丝扣一直想嫁给哥!她被揍也是活该,对吧四嫂?”

卫浮烟瞥周怀意一眼,这样的人倒还真有人哭着喊着要嫁吗?周怀意看得出她神色之意,不满地瞪她一眼,卫浮烟扑哧就笑,这样的周怀意倒是有几分值得嫁了。

只是没想到盛谦这么说,她附和道:“对啊,活该!”

玉儿立刻破涕为笑,见周怀意看她却又迅速低下头。

见周怀意不开口,卫浮烟问:“究竟打得重不重?也不该出手这么莽撞,要是真打到余侍郎,只怕要影响你们大婚的事,岂非得不偿失?”

“脑袋打破了……”玉儿小声说,“在额角……不过她没看到是我们打的……”

周怀意笑颜更欢,道:“不错,都知道暗地里下手了!有几分聪明!”

卫浮烟明显听出他话中暗讽之意,可是盛谦和玉儿两个傻瓜竟然当真,盛谦当下嬉笑着靠过来说:“是吗?我和玉儿想,余侍郎弹劾哥太可恶,可是他若知道是我打他一定更要找哥的麻烦,所以我才先扔袍子把他盖上的!”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说:“就是盖错了……”

周怀意静静喝完一杯茶看着盛谦说:“你大婚将至也没什么其他事,从今儿开始就留在王府上让王妃给你讲规矩,哪儿也不准去!连朝臣都敢打,还背地里下手,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盛谦傻眼,立刻呼叫:“不行啊,后天还要和玉儿一起去接镜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