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是黎国皇上的母弟,算起来是周怀意的叔父,他因曾在战场上为皇上以身挡剑断掉一臂得蒙圣宠优渥,其封号“平”字意在和皇上平起平坐,在黎国皇室地位可见一斑。如此论孝论礼周怀意都应该带着她上前行礼,但他只是目光沉暗地远远看着。等到许久之后平王和平王妃在众人簇拥下消失在城门口周怀意才压下眼中深沉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似乎完全忘记卫浮烟的存在。

而如果卫浮烟没记错的话,次虚侯周远之正是平王嫡长子!

卫浮烟一路都在思索此事,以至于整条街的风景都看得兴致缺缺,唯有一个拐角突然有什么砸在她马车窗棂上,卫浮烟掀起帘子朝外一看,见威武的拓王和一个看起来精明有加的女子正在一家客店二楼居高临下地一起举杯冲她轻笑。拓王看起来依旧是掩藏不住的霸气,眉眼尤其透着果决和刚猛。卫浮烟刚刚看过了倾国之姿的平王妃,如今再看拓王旁边的女人便只觉得不过是一般姿色,她有一副看起来更像江南女子的极单薄的身子,一张瓜子小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眉毛和眼睛颜色远看都较淡,但是眼珠轮转间透着精明机敏,看样子是拓王的姬妾。只是那女子并不等拓王一切而是率先冲她饮尽杯中之酒,然后定定地看着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这是好戏就此开局的意思吗?一切如拓王所愿,周怀意如约带着她来洛都应战了,拓王面色之间的兴奋根本藏都藏不住,周怀意说的对,此人天生好战,沙场或是朝堂,大约都无战不欢。

没想到来到洛都之后她第一个见到的故人竟是即将要变成对手的拓王!她和周怀意虽未必一荣共荣,但一定一损共损,所以卫浮烟没得选择,只能和周怀意一起迎战拓王。

想到此处,卫浮烟换上一副无限张扬的笑颜面对拓王和酒窝女子,然后明明白白看到拓王微微一愣,可是酒窝女子却笑颜更欢。

卫浮烟放下帘子,倒是立刻对酒窝女子更加好奇了。

马车慢悠悠地继续朝前走,渐渐有达达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马车猛然一顿,卫浮烟在师父帮忙下才稳住身形。

“哥,哥!你回来啦!”

卫浮烟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少年猛然冲进刚刚下马尚未站稳的周怀意怀中。周怀意一个趔趄,眼中幽暗之色这才渐渐退去。

“是意儿的母弟,九皇子周盛谦。”师父在她耳边小声说。

周盛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像极了周怀意的脸透着单纯可爱,看来天性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周怀意对周盛谦的宠溺几乎是一眼可见,他从来都不是形于色的人,可是此刻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却明明白白全是温柔。果然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在一个人面前只展现那固定的几面,卫浮烟卧床不起的那段日子已经觉得看遍周怀意的温柔,可是此刻才明白她从前看到的温柔多么的肤浅和不纯。

“玉儿,你快来呀!”周盛谦扭过头眨巴着大眼睛喊,“来见我哥哥!”

卫浮烟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看见转弯处露出半个小脑袋,可是周盛谦这么一叫小脑袋立刻缩回,似乎怕极了这场面。

周盛谦大眼一瞪道:“玉儿,我要生气了!”

墙角的小脑袋再度怯怯探出来,大约是看形势不对才磨磨蹭蹭躲躲闪闪地走出来。原来是个十分漂亮的红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岁模样,她周盛谦一样有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只是此刻撅着樱桃小嘴面色不甘,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认命”。

“民女回明玉给怀王殿下请安!”小姑娘似乎很怕周怀意,她压地头极不情愿地请过安后立刻开始尽力往盛谦背后躲。

周怀意淡淡冲玉儿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十分认可玉儿。“哥,父皇给我和玉儿赐婚了!五月初三成婚!”盛谦眯着大眼睛乐呵呵地傻笑,卫浮烟明明白白看见叫玉儿的小姑娘在背后狠狠捶了自己的未来夫君一拳。

卫浮烟忍不住轻笑起来,玉儿立刻机敏地察觉,扭过头十分好奇地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

周怀意似乎此刻才记起有她这么个人,他道:“烟儿,过来。”

卫浮烟乖顺地走过去,站到正面看盛谦和玉儿立刻就觉得她们简直是金童玉女。

“是嫂子吗?”盛谦亲热地叫,“嫂子好!”

玉儿似乎只怕周怀意并不怕她,她一边好奇地打量她一边行礼说:“民女回明玉给怀王妃请安。”

“免礼,”卫浮烟笑道,“我也有一个小名儿叫玉儿。你也有块玉吗?”

“是啊是啊!”玉儿真是单纯地很,立刻就扯开抓起颈间隐没在衣衫里的紫铜长命锁说,“我的玉!你也有玉吗?”

那是一挂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长命锁,紫铜的链子特意配上了一块华美的紫玉,卫浮烟立刻知晓玉儿一定是名门之后。

“我的玉收起来了,改日给你看。”卫浮烟笑着说。

周怀意淡淡看她一眼说:“进去再说吧!”周怀意带头走在前面,盛谦立刻拉着玉儿的手跟在后面。她和师父尾随其后。

无论是燕京的怀王府还是洛都的怀王府,卫浮烟都不喜欢,这就是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怀王府的感觉。

这个怀王府看起来不如燕京那个大,但是有很重的周怀意的味道——冷清,不像个家。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花坛,里面规规矩矩种着几样名贵的花木,一花一草都打理得精致。一条路直通厅堂,看起来干脆直接,前方的厅堂看起来是专门待客的,上书“致雅庸和”,一众下人等在厅堂前向他们行礼:“给王爷、王妃请安!给九皇子请安!给回三小姐请安!”

见漏下了师父,卫浮烟不解地回头,却见师父已经迈步跟周怀意一道进屋了。

周怀意和盛谦有事谈,令绮云和回暖分别带她和师父到房里安歇。玉儿几乎毫不犹豫就要求跟上来,周怀意只是看着玉儿冷淡地点点头。

绮云带着她们绕过许多郁郁葱葱却打理地过分规矩的花木到了一个半新的园子里,这园子看起来更像她在燕京住了三年的挽夕居,园中有四个青石圆桌,旁边有四只青石凳子。园中没什么花木,看起来简单空旷。

也不知这清冷的地方养出了周怀意这清冷的性子,还是周怀意按照自己的性子布置了这园子,总之卫浮烟真得难以爱上这样的地方。等绮云上前推开门,卫浮烟一眼便知这是周怀意平日里住的地方,可是念在有玉儿在身边她又不好说要另换。

房中格局简单,和燕京的荷心斋有几分相像:中间空旷,放着个圆桌和几把雕刻精致的椅子,右手边隔着屏风是软榻,左手边放一个书架,书架隔着的是个同样没有门的小书房。

绮云在一旁收拾着,玉儿好奇地看着她说:“怀王妃,你是从辰国来的吗?你是辰国的端阳公主吗?”

“是啊!我是。”她道。

玉儿却不再就此往下说,只是不好意思地说:“我能看看你的玉吗?”

卫浮烟当时只不过看到她衣襟间紫光随口搭话,见玉儿真得感兴趣便吩咐绮云将她的黒木匣拿过来,然后取出依然挂在银项圈上的白色暖玉给玉儿看。

“咦?这块玉和镜玉公主说的那块好像啊!”

“天下第一美人”的镜玉公主?怎么她也来黎国了?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个黎国都城居然同时有两个他国公主,分别是她辰国端阳公主和月国镜玉公主,这热闹只怕躲都躲不掉了!

只是今日遇见的人未免太多,卫浮烟已经无意刨根问底再认识一个镜玉公主了。

“不不,还是不一样,这纹路不对!”玉儿细看半天将暖玉递给她吐吐舌头说,“不好意思……”

卫浮烟喜她纯真可爱,接过玉放入黒木匣正要合上,却听玉儿再度一惊一乍地说:“咦,这弯刀……”

卫浮烟拿出周怀意送她的弯刀笑问:“这一把?”

玉儿说:“我们盛谦也有一把!皇上赐给每位皇子一件防身兵刃,盛谦的是匕首。”

怪不得,卫浮烟心想,当日山洞里第一次见面便送她的弯刀,她一心珍藏,却只是别人随手得来再随手送出的小玩意儿。卫浮烟轻笑着摇摇头将弯刀从黒木匣中取出来独放一边。

玉儿看她奇怪举动突然惊惧地捂住嘴怯生生地看她,半晌才放下手眨巴着眼睛小声说:“我是说……九皇子……”

怕这个?卫浮烟越发喜爱玉儿纯真率性,她笑着说:“那是你未来夫君,你爱叫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到了宫里头别这么喊就是了!”

玉儿却别扭地说:“怀王不喜欢,怀王很不喜欢我跟盛谦在一起……”

“为什么?”不该啊,周怀意真不喜欢怎么可能让她们如此太平地被赐婚?

“我是回太尉的孙女,太后是我姑奶奶,听家里兄长说,怀王不想让盛谦娶权贵之女!”

原来如此。不想让自己弟弟娶权贵之女是为了保护,只怕于周怀意来说她卫浮烟也是更麻烦的权贵之女吧?

卫浮烟眼前却立刻略过一个白衣的身影,她自顾自地轻笑摇头,一心想着明日进宫只怕该有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