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斜眼看着她说:“平常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时候连白风寨都知道了?”

“我不查,周怀意就该查了!所以我想抢先。”

陆仲看她比自己还悠然自得,撇撇嘴道:“别装了,无缘无故你会去查人家?到底白风寨怎么招你了?”

卫浮烟见路上人已经不多,伸手扯下面纱说:“运气不好让白风寨给劫了,特地找陆大哥帮忙报仇!”

陆大哥?陆仲一愣,当下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之间虽然向来无关风月,但是卫浮烟这样叫他,算是彻底把关系说明白了。一天没见,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主动来找他,看起来比以前更亲近,却又分的那么清楚。陆仲看着她脸上的伤,他知道卫浮烟受了委屈或要隐忍什么时就有咬嘴唇的习惯,但是咬成这样,看来昨天事情麻烦。

她不说也就算了吧!陆仲照常骂她:“呸!不是你男人打的吧?白风寨可从来不干下三滥的勾当!”

卫浮烟斜他一眼回骂:“呸!周怀意用得着出手打我吗?他使个眼色就有人冲上来把我灭了,用得着他亲自出手?”

陆仲几乎是惊艳地说:“哟,这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啊!”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微微仰着头嘴边带着笑,说着怀王多么厉害,可是一脸不在乎。

卫浮烟见他不提白风寨,就嘻笑着问其他:“我的卫队怎么样了?”

陆仲的脑子还在白风寨里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张口就是一句:“什么卫队?”见卫浮烟目光瞬间可以杀人连忙说:“哦卫队呀!确实找了几个,还特地帮你挑了个会武的近身侍婢,怎么样?怎么谢爷?”

卫浮烟豪情万丈地抱拳说:“大恩大德,来世牛马为报!”

陆仲狠狠骂:“都是空话,和从前一个德性!”

卫浮烟就是喜欢和陆仲在一起的感觉,说话随意无所顾忌,很多时候她不必说陆仲就知道,更多时候她不想说陆仲又绝对不问。她这一生一眼看去就可以认定的朋友有两个,一个是蝶兰,还有一个就是眼前放浪不羁嘴巴恶毒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的陆仲。

“陆仲,”进到林子里,卫浮烟特别认真地问,“要是我不是公主,你怎么想?”

陆仲毫不犹豫回答:“那还用说,带你逃啊!”

卫浮烟立刻开怀大笑。好,能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是陆仲立刻夸张地摸摸胸膛说:“等等,小爷要再考虑考虑,否则你天天笑得跟鬼索命一样还怎么得了!”

卫浮烟开心地从怀里掏出和灵玉佩说:“陆仲,你的话我记下了,可不许反悔!”

陆仲接过来,是块透白的雕花玉佩,色泽莹润,看起来价值连城。他皱眉:“这是干嘛?小爷是一千两陆仲,不是一块玉陆仲。小爷不要这些虚货,没银子一切都白搭!”

“还真不是给你的!”卫浮烟说,“你筹建卫队总要用钱,到了年关我不便出府,你拿着这个玉佩到字林钱庄里取钱用,不过取多少回头记得跟我说一声,要还的。”

“谁的钱?”陆仲问。

“你见过,次虚侯周远之,他回洛都了。”顿了一下又说:“先用着吧,我会还他的。青荷和焦伯走了,宿月又摔伤了腿,周怀意准备回洛都后找人盯着我,大概就跟软禁一样了。我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所以眼下必须未雨绸缪。”

陆仲掂掂白玉配收在怀里嘲笑她:“听起来是彻底山穷水尽了?”

“没,不是还有你?”卫浮烟转过头看着他笑,“我尽快找人,不过在那之前我都赖定你了!要不咱结拜个兄妹,让我大大方方赖?”

陆仲一脸郁闷:“你这样的妹妹,爷还真丢不起这人!”

越往山上走卫浮烟心里越安静下来。经过一个狭长的一线天就看到一小片开阔的山地,山地上几栋小楼,卫浮烟依稀记得昨日出来时那栋楼的样子,就拉过一旁的陆仲指着其中一栋小楼说:“那边!”

“陆仲,是不是我所有的秘密都可以放心跟你说?”卫浮烟在昨日拜堂的大堂门口问。

陆仲看她笑得奇怪,揶揄道:“在你找到其他可说的人之前,都可以。”

“那好,找所有你觉得奇怪的东西,类似标志,图纸,印鉴,字画之类。”

陆仲知道不是小事当下认真起来,只是嘴上仍然不留情说:“难得来找爷一次,竟然拿小爷我当狗用,给你找东西!”

地上到处是打翻的酒菜和摔碎的桌椅,以及触目惊心的尸体残骸。卫浮烟刚要往里面走就听陆仲说:“你别进来了,乱。”

“不,一起。”她抓住陆仲的手小心往屋里走,尽量不看地上的尸体,最后停在一个大红的“囍”字前。这里应该就是昨天拜堂的地方,也是在这里,病怏怏的叫做成安重的老人要他儿子给师公叩头。

但是桌上除了打翻的酒杯和糖果其他什么都没有。看样子是一个可以搬来搬去类似灵位的东西。

陆仲大叫:“成亲的时候被砸?不会吧谁这么倒霉?”

卫浮烟刚要坦白,却听陆仲又喊:“咦?这是什么?”

卫浮烟当即跟他去了一旁房内,这间房比她昨日那间新房宽敞许多,看屋中陈设应当是长着所居之地。陆仲从桌底拽出一幅脏兮兮的画,画没什么稀奇,一株桃树上挂满红艳艳的桃花,笔法随意,上色粗糙,应当不是名家大作。可是走近了才知道陆仲为何惊疑,普通的桃花皆是五瓣,这株桃树上的所有桃花却皆是三瓣。

三瓣桃花,那不是三花堂的标志吗?

陆仲用同样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半晌才说:“白风寨在燕京这块儿也有十来年了,虽说是山贼,但是劫富不劫贫,越货不杀人,也算是绿林豪杰了。怎么可能是你们辰国朝廷养的三花堂?不可能,不可能。”

卫浮烟细细端详那幅画许久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于是说:“看看其他的。”

这间屋里已经没什么可查了,陆仲接下来带她去的地方她熟悉的很,就是昨天晚上噩梦的新房。

“哇……”这屋子看起来没受过任何摧残,脚下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刚推开门陆仲就放开她的手径自感慨,“真是厉害啊,外面人都死成一片了,这里洞房倒是一点儿都没耽搁啊!”

卫浮烟顺着陆仲眼光看过去,是床铺上的落红。

她匆匆移开目光说:“找其他的吧!”

陆仲将床铺掀起查探床板,卫浮烟的目光却远远落到角落里的佛龛上,她远远看着像是佛像,走近了却发现只是个彩釉的塑像,塑像上是一个已逾不惑之年却英姿勃发的男人,青袍玉冠,手捏剑诀,三缕清须,潇洒俊逸,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陆仲那边一无所获没多久就靠过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一把抓起塑像说:“带回去看吧!”

卫浮烟正有此意,却发现陆仲眼神古怪。陆仲一只手仍然握着塑像神色严肃地吩咐说:“你退到我身后别动。”

卫浮烟立刻照办,只见陆仲小心翼翼地把塑像向左拧了半圈,卫浮烟立刻看到塑像背后的青袍下摆上有一行墨绿小字,陆仲凑过去念:“白公起年,卒于繁安九年七月廿三……白起年?三花堂堂主白起年?”

卫浮烟更加惊讶,繁安是她父皇时的年号,她就是繁安九年腊月出生的。而三花堂也确实是在二十年前被剿灭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所以……所以成安重是白起年的徒弟?那么,那么他和他儿子成宇一直在费心寻找的小师弟岂不就是柳轻舟?怪不得觉得面熟,原来是像柳轻舟。

那么,那句“三小姐”就是真的认错人了?那个叫成宇的山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远在陈国皇宫里公主的背上是否有一颗痣啊!

“等等,”陆仲突然说,“还有。”

陆仲正在试图取下塑像手中的剑,那柄剑看起来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卫浮烟正小心盯着却听“啪”一声炸响,陆仲立刻转身将她护在怀里,等到四下烟尘散了才松开手说:“没事吧?”原来取下长剑的同时塑像立刻炸裂了。

“看样子从前也没人取下过。”陆仲开始仔细端详那把剑,看了半天后开始试着把剑柄往左右两边拧,居然真的拧动了!陆仲拧开剑柄,捣鼓半天才从剑身里抽出一根卷得极细的纸,由于年限已久,打开的同时卷纸就已经在破碎,卫浮烟隐约看到上面细得像头发丝一样的小字:白起年,罗碧痕,白苏阳,白苏月,白苏烟。从右往左排列,像是五个名字。

白起年是前三花堂堂主,罗碧痕是前三花堂堂主夫人,那么是否柳轻舟就本名就叫白苏阳,花错口中柳轻舟的妹妹叫白苏月,那个不知是否平安出世的孩子叫做白苏烟?

巧了,也有个“烟”字。卫浮烟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当时成宇那一声“三小姐”未免太过肯定了一些,总在她心头萦绕不散。

陆仲问:“这是你要找的吗?”

卫浮烟皱着眉头拿过那柄小剑说:“我不知道,我来时并不知道这里和三花堂有关。”

“那我们再细细找一遍?”

陆仲本来想把卷纸拿起来给她,可是纸张薄脆立刻变成碎片,卫浮烟把小剑柄重又拧上说:“不用了,这就回去,我猜周怀意快来了,对了,把这里全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