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着昌熙帝的御笔亲书都有些许茫然,周怀意阻止她多想,将字画卷起说:“单只是一副字而已,不必多想。”

说完顺手将卷轴丢进一旁的画缸。

像是有一道闪电瞬间击中卫浮烟的心……画、画缸?

看画的时候他们已经去了书房翰墨楼,周怀意坐在他的书桌后,一侧临着窗户,另一侧整整齐齐立着几排书架。书桌两侧不远处是两根柱子,上面扯着层层叠叠的软纱帐,遮住一张简易的竹塌。

卫浮烟几乎窒息地慢慢回头。

身后柱子旁幔帐遮了一半的,正是一个画缸!

画缸!

整个未眠的昨晚卫浮烟都在想,如果非要分开,怎么能令拓王深信不疑、同时放松对她卫浮烟的警惕呢?

是的,卫浮烟仍然认为现下分开才是大势所趋。既然昌熙帝有心让他们分开,死扛着只会对周怀意不利,倒不如她退一步主动出局,还可以带着繁花似锦在一旁帮衬一些。

画缸!画缸!!

大约两个月之前周怀意囚禁了锦年,因为怕她卷入是非所以将她囚禁在书房翰墨楼。某一天她私自上楼看到他桌上乱七八糟的画像,便随手抽出一幅画来看,才打开一半便听到周怀意进门的声音,于是随手将画丢在了书桌旁的画缸里!

那画上是周怀意和黄婉卿!

从一开始回洛都拓王就掐着黄婉卿不放,宫宴时的舞剑,牡丹花会上的毒蛇,火烧盛谦府邸时的要挟,每一步都算着卫浮烟必然会因为黄婉卿和周怀意闹僵!他虽然没有小觑了她,但从未真正高看过!黄婉卿的作用根本就只是离间!

简直是最好的借口!让拓王以为他们真得只因为黄婉卿而分开,不仅遂了皇上的心意,还能让拓王更看轻她几分,说不定就会因此放松对她的警惕呢?

当初那幅画,卫浮烟记得是卷轴十分特别,是黑玉石上镶着几丝若隐若现的金丝,绕成一支荷叶的样子。那画缸里满满当当,出了这档子事没多久她们就进宫小住,周怀意的书房也极少让外人来打扫,所以卫浮烟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幅画!

她手微微发抖。

周怀意已经到楼梯口,看她行为古怪便顿住脚步问:“怎么了?”

卫浮烟抽出那副至关重要的画,周怀意远看却以为是方才皇上赏赐的卷轴,便催促道:“只是一幅字——”说到一半目光一顿,瞬间皱眉问:“那是什么?”

见他上前,卫浮烟倒退半步说:“你别过来!”

后背隔着软软的纱帐抵着柱子,卫浮烟当着周怀意的面一点一点将卷轴打开。

一片碧绿草地,两双干净的鞋子,男人的厚底皂靴和女人的葱绿小绣鞋看起来竟十分协调。再慢慢展开是两件衣裳,一墨黑,一碧绿,墨黑衣袍旁是一把剑,碧绿衣衫旁是一个雪白的团扇。

尽管从前看到过一半,现在画卷完完全全在她面前展开时她还是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狠狠砸过,疼得差点忍不住要扔了这画。

他们背后是一株树冠极大的红枫,黄婉卿屈膝靠着树,红枫绿衣衬得她容貌清雅脱俗,而周怀意几乎是卫浮烟从未看过的样子,他一腿曲着,一腿伸展,懒洋洋靠在黄婉卿膝头,唇角勾着过分温暖的笑意。

那是卫浮烟从未见过的周怀意,他看起比现在年轻,更比现在富有朝气,如果说现在的周怀意是一个有些冷清的王爷,当时的周怀意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江湖中人,浑身散发的都是落拓不羁和悠然自得。

“卫浮烟你——”

“嗤啦——”

两人看着手上撕破了的画都是一顿。

周怀意先行反应过来,扯过卫浮烟手中的半张画和自己手中的另外半张一起草草卷起来,嘴上却不自然地说:“书房里的东西不要乱动,在燕京就跟你交代过了是记不住吗?你——”

卫浮烟再度不自觉地想后退,却是后背抵着柱子退无可退了。

周怀意看着她的神色眉头一紧,心知是自己说错话了,便尽力放慢了语调说:“如你所见,全都已经收起来了……”

他的过去不可更改,也无法因为现在爱上了卫浮烟就否认自己年少时喜欢过一个叫黄婉卿的女人,不管谁已经过去,谁将是现在和将来,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存在过的重要部分。

黄婉卿的事周怀意解释过,卫浮烟也信他,自然不会再多做纠缠,但是现在心里浓重的酸味倒是很适合接下来的戏码。

卫浮烟一把夺过周怀意手中的画扬在二人之间说:“周怀意,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周怀意皱着眉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以为我们解释清楚了……”

周怀意的书房最是清净,在这里吵实在没什么效果,卫浮烟站的地方临近窗户,一偏头便看到姐夫莫潭和姐姐宿月过来了,想是昨晚半夜三更派人过府查探惊到了他们。

卫浮烟拿着画大步流星走下楼梯恨恨地打开了翰墨楼的门。

“王妃?”宿月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周怀意也同样快速走来一般拉住卫浮烟的胳膊道:“你闹什么闹!”

“我闹?”卫浮烟将画狠狠摔在地上冷笑一声说,“好,是我在闹!可是周怀意,我凭什么不能闹?我凭什么要这么日复一日地忍着!”

地上的画已经撕破,但是想必周围人都看得见上面的人。

周怀意的画工,的确极好极好。

想到此处卫浮烟更是心酸,她甚至没看过周怀意为她作画,一时间真怨和假怒掺杂到一起,差一点难以自制。

“日复一日?”周怀意知道黄婉卿是她心中一根刺,却实在想不到卫浮烟会当着府中下人和隐卫甚至她姐姐的面闹,她可从来最不舍得这位姐姐为她担心。

“卫浮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卫浮烟冷笑一声道,“你问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要我从哪里说起?是让我住进你为黄婉卿建造的燕京怀王府?还是让我穿她喜欢的那种罗裙?还是说你要离开这怀王府住进你城郊的小木屋了?对啊,那是你们的家,你和黄婉卿的家!而我就只能留在这里一次一次问自己你今日出门是不是再不会回来了!”

周怀意眉头越锁越紧,强自拉着卫浮烟的手将人拖进翰墨楼猛然关上门,下一刻卫浮烟的后背便抵在了门上。

“你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爆发了?

疑虑重重,周怀意看着默然不语的卫浮烟突然明白,于是不仅不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肩膀钳制地更紧,压低了声音问:“还是为了你昨晚的打算?”

轻易被看透,卫浮烟差点忍不住眼泪,可是转眼一想又何必忍呢?自己此刻应该是妒妻是怨妇,没眼泪怎么行?

卫浮烟凑到周怀意耳边轻声说:“我等你来娶我!”尔后狠狠甩了周怀意一巴掌猛然将门再度打开倒退两步跌落在地哭道:“周怀意,从前你爱谁与我无关,你一辈子将我丢在燕京我也懒得多问!但是我卫浮烟没下贱至此,要做你心里既然不是黄婉卿那么是谁都无所谓的那个顺便!不要白天盯着你们的画像晚上再与我缠绵,你让我觉得恶心!”

宿月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捂住卫浮烟的嘴低声说:“王妃,您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我在燕京枯等三年,又一路奔波了几个月才到洛都,不是为了见证你和黄婉卿的爱情!周怀意,我再是堂堂辰国端阳公主,我不屑于做你身边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说完卫浮烟一脚踩在画上转身大步离开。

“站住!”周怀意冷然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