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杀……送子观音?”

不管是刺杀送子观音还是刺杀一尊泥塑像,都像是神志不清的提议。这两个,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秀姬上前重重拍了拍塑像,尔后轻叹一声说:“还不懂吗?我诅咒你作孽多端,诅咒你永世不得翻身!”

卫浮烟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只为诅咒这样的话,竟然是从秀姬这种人口中说出来!

秀姬自然也猜到,只是淡然拍拍手说:“你没得选。”

此话平淡,但是击掌之声清脆响亮,在佛前更有一种铿锵直击人心底深处,只是没有热血,只有一丝丝冷意。

幽檀第三次出来,她显然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离开病重的妹妹,但算起来这该是最后一次了,便十分不客气地揪住一人头发像抓着马缰一样将青荷带出来。

卫浮烟平平淡淡扫过一眼,就好像听到那边有声音所以下意识地回了下头,等到和秀姬面对面时,那眼中仍是空洞的平静。可卫浮烟分明看见了,青荷肚子已经略略显怀,疲惫的脸上写满惊惧,被丝帕塞住的口中发出类似野兽低鸣的呜呜,眼中有明显的祈求之意。

那祈求之意太明显,卫浮烟看过之后鼻子一酸眼睛就满是涩意,若非被强烈的疼痛逼得清醒,她真可能会瞬间暴露。

“听到声音了?”秀姬道,“沈青荷就在这里,你不做此孽,可就轮到我作孽了!”

卫浮烟手上一紧,知道就算不懂秀姬何意,这次也必须刺下一剑了!

“你步步相逼,看来我根本没得选。既然如此能不能顺便告诉我,刺下这一剑你会得到什么呢?我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一来秀姬信的神从来都只有辰皇一个,若提作孽诅咒报应未免太过好笑;二来洛都城中正是大乱,她们二人分别站在拓王和怀王这边,即使为了瓦解周怀意的势力用以帮助拓王,秀姬也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可是三来那塑像完整,周围没有一丁点儿被修正过的痕迹,若说她一剑刺进去反倒刺中一个人,根本是绝无可能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卫浮烟不得不试探地提问,期盼秀姬能在放松之下稍稍透露一些,可是秀姬不免轻笑一声道:“不能!”

以为卫浮烟看不见,秀姬脸上的嘲弄之意还真不是一般的明显。

青荷脸上祈求之意更重,她想狠命摇头,却被会武的幽檀大力抓着头发,根本不能跟卫浮烟传递一丝消息。

曜姬脸上还肿着,她隐隐猜到自家新堂主在以退为进,却因不知其意而难以插手帮忙,只是心里十分古怪地一遍遍写过一个“芸”字,连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幽檀却只是一脸恶毒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吼,好,很好,太好了!

众人各有所思,当事人却极其平静。秀姬平静地从供桌下抽出一把准备已久的长剑,不动声色地交到卫浮烟手里,卫浮烟平静地稳稳拿起长剑,在秀姬的指示下对准送子观音怀中的婴儿。

泥塑彩绘的婴儿肥白可爱,细看有弯弯的眉眼和粉嫩的嘴唇,像极了最近留在府上的初七姐妹。

秀姬稳稳握着她的手直指婴儿,笑意冷凝却平静入水地说。“杀一尊塑像都不敢,将来怎么手刃仇人呢?难道你的恨……还不够深?”

秀姬要她恨?卫浮烟手一紧,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心头,可是随之听到青荷一声呜咽,透着强烈的痛苦和祈求。

“杀!”秀姬突然厉声喝道,“空有恨意,不敢杀人,你还谈什么保护挚爱!谈什么手刃仇人!你的爱就如此轻薄,你的恨就如此肤浅!沈青荷,宿月,锦绣王……离你越近伤得越狠,到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平平爱爱坐享盛宠,你一生自私,一生失去,一生可悲,一生受尽人欺!全是活该!”

“堂主……”曜姬紧跟两步焦急提醒。

激将法!不必曜姬提醒她也清楚明白,可是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发抖。

“活该怀王殿下……从来没爱过你!你劝你先在这里练练什么叫心狠手辣,免得回到洛都城被人告知黄婉卿正和怀王殿下在一起!”

背后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卫浮烟没被秀姬的话惊到,此刻心却是一颤,传报洛都城中消息的绿衣丫鬟来了!

“皇上龙颜大怒,连颁五道圣旨。一,以开国以来后宫女子可享之最高规格厚葬太后娘娘;二,回太尉带兵进入后宫有谋反之意,然念太后刚刚薨逝所以体恤回家,男丁举家诛灭,女眷一并宽恕;三,废太子违抗圣旨私自离开幽禁之地,责令立刻返回养伤,伤好之后重打三十大板;四,拓王忠心可鉴,大赏;五,怀王保护平王、平王妃有功,大赏!”

卫浮烟手猛然一颤,保护平王……和平王妃?

纵然坚信周怀意对自己钟情不假,可听到这种话还是别扭。不过既然要将计就计,现在是时候作为一名妒妇展现杀意了!

秀姬不动声色绕到她背后,在她耳边轻轻说:“大赏啊……你猜,赏什么呢?若你是皇上,会对没有子嗣的王爷儿子赏些什么呢?”

“回禀主上,赏四位姬妾、四位宫婢!”

绿衣丫鬟还没走,看来洛都大势已定,她这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杀吧……”秀姬在她耳边轻念,同时微微松开她握着剑的手。

“呜呜……”

“堂主!”

在青荷和曜姬的祈求之中,卫浮烟手微微颤抖,猛然一剑刺进送子观音手中的泥塑婴儿!

没有意外,又十分意外地,果然只是剑尖触到硬邦邦的东西,手上被阻力震得发麻,但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青荷突然一声痛苦的呜咽猛然就挣脱开来,然后受尽惊吓一般跌跌撞撞跑到送子观音像的后面,随之便是一声更加痛苦的呜咽,不,不是痛苦,根本就是绝望。

卫浮烟心中一凉,慢慢松开了手,那把剑颤颤巍巍地抖动,最终却仍刺在泥塑婴儿上没有掉下来。

幽檀和秀姬都对青荷的挣脱视而不见,反倒是一起笑靥如花极其满足。

“公主,‘神’教你计谋的时候有没有讲过一个道理,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