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平王府已经很近,卫浮烟下意识想到平王妃黄婉卿身上。不是她要小心眼,而是黄婉卿真实身份的秘密该如何处置,她还在犹豫之中。说出来,平王府大乱,必伤及周远之和周怀意,不说,她怕后患无穷,反伤自己。

但是犹豫归犹豫,她既然明明白白说过不准黄婉卿再和怀王府有任何瓜葛,就绝不容别人当她只是说说而已!

她已经恨透了所有的事中间都夹杂一个黄婉卿!

“周怀意和谁在一起?”

相思一愣,迟疑不语。

“那么,”卫浮烟再度开口问,“周怀意和黄婉卿去了哪儿?”

“啊?”相思惊讶,愣愣地看了许久才撇撇嘴说:“这也猜得到!”

卫浮烟抓着罗裙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她冥思苦想筹谋布置想要既救出锦年又不伤及周怀意,周怀意却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从平王府带走了黄婉卿!

实在是莫大的嘲讽!

“带我去看看!”

卫浮烟冷冷清清地开口,声音和神色都有几分像周怀意,相思迟疑地看着她说:“锦绣王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所以……”

正是因为锦年在牢里等着她救,所以她才要把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且清清楚楚!她要知道周怀意和黄婉卿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才能选择接下来对待态度的方式!

“找一匹马,你带着我跟上去!”

相思受陆仲委托来到卫浮烟身边,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卫浮烟平安。她虽没多敬重卫浮烟这个所谓的王妃,但身边目光所见最真实最真诚的人就算是卫浮烟了,因此卫浮烟一开口,明知不大合适她也迟疑着点头,喝令马车停下找了一匹马带卫浮烟朝周怀意方才去的方向赶去。

一路颠簸,卫浮烟却开始深深怀疑起来,黄婉卿现在已经快七个月身孕,周怀意怎会骑马带着她受此颠簸呢?

然而一路出了城到近郊山林里时,卫浮烟的的确确听到了黄婉卿的声音。

“怀意,让我回去吧!”黄婉卿恳求。

林中枝杈横生,已经不便再骑马,相思和她弃马前行,小心翼翼跟着周怀意和黄婉卿。

周怀意对黄婉卿的祈求不为所动,两人仍是一路向山上走去,这一来卫浮烟更加不解了,七个月的身孕,周怀意怎么可能舍得她这样奔波劳累呢?

“怀意,求求你,放我回去,放我回去!”黄婉卿再度苦苦哀求,这样子绝不像是假装。

“回去哪儿?这不就是在回家?我们的家,荒废了那么久,身为主人也该去看一看了!”周怀意语气平淡略带冷清。

家!卫浮烟瞬间死死咬住嘴唇,周怀意说“回家”!

这个词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出现在他们二人的对话之中!府上怎样,王府如何,该回府了,留在府里,每次每次都是这样的话!她还奇怪,怎么周怀意冷清到不想有一个安稳的家,可是原来他不想要嫁,而是因为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

和另一个女人,和她全然无关!

林中昏暗,卫浮烟看不清四周景象,全靠着相思帮忙才磕磕绊绊地继续向前。相思会武,对应该如何跟踪如何躲藏十分精通。

一路都只听黄婉卿的祈求,她大着肚子似乎走得越来越辛苦,然而周怀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怀意……”黄婉卿一手扶着腰一手兜着肚子略带哭腔地祈求说,“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就看在当年的情分上,留我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求你了怀意!”

黄婉卿到底为什么一路祈求周怀意?卫浮烟十分惊讶,她们二人之间的事卫浮烟虽不全知但早有耳闻,人人都知的金童玉女,突然因为周怀意和辰国的婚约而分开,只怕在寻常人眼中也是一段感天动地的凄美故事。

连卫浮烟这刻意不去细查过去的人都一清二楚。初到洛都,周怀意的目光远远穿过人群落在黄婉卿身上,眼眸之中全部是深沉静谧的温柔;牡丹花会,周怀意将黄婉卿抱到了他母亲生前所居之处兰苑;王府书房,周怀意书桌上堆满了黄婉卿的画像;盛谦府邸大火,周怀意被黄婉卿轻易威胁到……

那么现在黄婉卿究竟是求什么呢?对黄婉卿来说,究竟有什么事是周怀意无法原谅的呢?

“到家了!”卫浮烟突然听到周怀意如此说。

然而她的眼睛越发模糊了,似乎比平日里能看到的东西更少。相思就此停下不敢再带她上前,知道黄婉卿突然低低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哀求:“怀意,放过我们吧!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突然离开你,我知你难过,可……可我已经是平王妃,我是你王叔的妻子,我是你的长辈!”

“进屋!”周怀意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卫浮烟离得那么远也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的怒意。

果然这件事仍然是周怀意过不去的坎儿,平王妃黄婉卿也将是他心底永远难除的一个疤吗?

“吱呀——砰!”

门打开再被关闭,卫浮烟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她和相思原本低低伏身在一丛草木前,然而那紧密相连的两声门响就那样空洞洞地在她心中重复。吱呀——砰!吱呀——砰!每一次开始都是细细地将她心底磨出血,每次结束却又像是干净利落地一刀,让她一颗心乍然跌落无尽深渊。

卫浮烟猛然起身就想前大步走去,相思连忙拉住她胳膊轻声道:“不可!”

她被拉得生生顿在原地,隔着半人高的灌木丛卫浮烟可以看到前方一个干净的小院,木质的篱笆围城一圈,里头有一株极不搭调的西府海棠,这季节自然是没有花的。除此之外院子里到处是画缸,然而她嗅到浓重的荷花香,因此即使看不到也明白画缸中都是荷花。

而黄婉卿和周怀意进的却是篱笆围着的一座小木屋。卫浮烟看不清那屋子模样,只是心情十分明白,这就是周怀意和黄婉卿的家了!

卫浮烟一咬牙说:“相思,扶我上前!”

阮相思连忙拉住她说:“王妃,别冲动,想想锦绣王,锦绣王还在刑部大牢等着王妃你去营救,还有花爷等着你养老送终,还有陆爷为了衬得上你一声‘哥哥’把命都赌上了,还有次虚侯,你若出事次虚侯的人生只会更凄凉!那么多人都需要你,你何须为这种小事费神伤心呢?”

卫浮烟咬着牙拼命看着前方的小院子,只是似乎越看眼前就越模糊,她想起太医的话来,这眼睛需要静养,不可劳心费神,不可用眼操劳,不可心情大起大落。

“王妃,回去吧,这就回去吧!”阮相思彻底后悔带她来了,她和陆仲算是除卫浮烟自己之外知道她双眼真实情况的仅有的两个人,如果陆爷知道好端端可以看见影像的眼突然更加严重,她阮相思实在无颜面对陆仲。

卫浮烟狠狠甩开相思的手臂上前两步,可是立刻被脚下树根绊倒,重重地摔在灌木丛中。她左手掌心一个刺痛便知被树枝划伤了,而更严重的是脸上脖子上都蹭出了伤口,相思连忙要扶她起身,然而卫浮烟只是抬头定定地看了看小院子,那里海棠无花,大门紧闭,荷香四溢,每多看一眼就觉得双目撕裂般生疼。

“去平王府!”卫浮烟在相思的搀扶下起身,看着眼前模糊的小院子沉声说道。

相思一路帮她包扎了受伤的掌心,然而脖子上蹭到的小伤口和脸上皇后划破的痕迹却一时无法上药包扎,加上罗裙上也有划破的地方,所以刚刚见到平王爷的事时显见平王有一瞬的惊讶,只是几乎立刻回归平淡罢了。

此刻她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平王爷的沉静似乎是弥漫在空气里的,让双目难以细看他神色的卫浮烟也慢慢安静下来。

“平王叔,”卫浮烟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便直言道,“妾身有事相求,求平王叔救妾身皇弟锦绣王。”

平王淡淡看她一眼,用仅存的一直手拿起茶轻嗅了下茶香,却并不饮茶。

“怀王府和拓王府之争,平王府不会插手。”

要的就是这句话!

然而平王又悠悠地开口道:“可是怀王妃,平王府不争,不代表平王府任人宰割。若是平王府被卷入争斗,为了自保本王也会牺牲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卫浮烟点头道:“理当如此!”

卫浮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在这满是荷花的王府里卫浮烟会有一种奇怪的错乱感,然而平王爷无比镇静,似乎从一开始整个棋局何去何从他早已经一目了然。

事毕,卫浮烟在相思的搀扶下一路走到平王府大门口,然而就要跨过门槛时她突然扭头问:“平王妃和她的侍婢莲心今日可在?”

门边侍卫恭恭敬敬地说:“王妃带莲心去庙里给小主子求平安符了!”

卫浮烟点头以谢,然后和相思一起静静地走出门去。

“派人抓了莲心!我有事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