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端的手指滴着鲜红的血,整张俏脸没了血色,那手指却已沾上地上的灰尘。

这番异变,明云裳也吓了一跳,没料到郁梦离的侍卫竟如此生猛,说动手就动手!转念一想,他们这样做怕是早就得到了郁梦离的授意,像郁梦离那样的王族中人,纵然重病缠身,却也绝不会是那种好与之人。而今他处处护着自己,除了他的面子之外,却不知还有其它的什么心思,而她这样素来薄情之人,此时觉得有人这样体贴细心的为她着想,这样的感觉极好。

这样也好,今晚的麻烦便算是彻底解决了。他的人这般一下狠手,怕是明府的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也该知道收敛一些了。

她面上却还是假装关心的道:“三姐,你怎么样呢?”

明云端只痛的眼泪直流,原本还有些狠话要说的,此时却是再也没有那个胆量了,郁南和郁北之狠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她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来时的冲动已经淡去,此时只余下惧怕和淡定。

她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了明云裳一眼,伸手将地上的断指捡起,再捂着断指处,任由鲜血直流却不再哭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明云裳看到明云端那双怨毒的眼睛时,心里倒有几分好笑,她们母女栽在她的手中已经多次,竟然还不知道悔改,还想着要算计她,那么下次怕不仅仅只是失了名节断指这么简单了,连命她也一并要了。

郁南和郁北对视了一眼后郁南道:“今夜这白马寺怕是不太太平,我们兄弟二人便在屋外守着,明五小姐若时有什么事情,说一声便是。”

明云裳微低着头轻轻施了一礼道:“劳烦两位了。”

两人回了一礼后便走了出去,顺便将厢房的门关上。

碧瑶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早已吓的面无血色,明云端虽然走了,地上却还原留了一摊鲜血,那血一直延伸到关上的门边,她见郁南和郁北离开之后才道:“小姐,世子的这两个侍卫当真是怕人的紧!”

明云裳不以为意,心里反而有几分暖意,他们今日这样做想来是出门前郁梦离有所吩咐,要不然又岂会砍断明云端的手指。郁梦离虽然病的很厉害,人只怕是顶聪明的人,明府的那些事情怕是一件也瞒不他。她今日里来求福是别有用心的事情,怕是也瞒不过他。

她看了碧瑶一眼后道:“难道三姐离开后的眼神就不怕人了吗?”

碧瑶微愣,明云裳又缓缓的道:“三姐跟到白马寺来为的是取我的性命,若不是世子的人帮忙照拂,今日里只怕你我都活不成了,你还觉得他们心狠吗?”

碧瑶愣了一下后道:“三小姐也太狠毒了些!只是断她一指当真是太轻了!”

明云裳淡淡一笑后不再说话,一夜无话。

明云裳感念郁梦离的细心和手段,第二天一早便诚心诚意的在药仙堂里再为郁梦离祈了福,祈求他的命长一些能护她久一些,不要和她计较她的那些小心思小手段。药仙堂祈福后又到山下的大殿后又为他祈福,面上的事情她这一次倒是做的足足的,有了昨日的经验,她今日里听到那念经和木鱼的声音,倒是淡定了不少。一番折腾之后,这才准备回家。

明云端和明云裳的脸也算是彻底撕破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心里恨到极致,纵是畏惧郁梦离的身份,心里却还是恨毒了明云裳,只是也知道在有郁梦离的手下的地方,她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明云裳了。而她这一次除了失去一根手指之外,只怕还丢了一场婚事,手痛加心痛让她几乎一夜未睡,思来想去,却没有流一滴泪水,那双眼睛在暗夜之中却已比恶狼还要狠毒了几分。

她觉得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那些明面上的东西,如今在明云裳的面前是谁也骗不了谁,她更不愿见到昨日里伤她的两个侍卫,命人将东西收好,一大早便走了。

娇杏被人送到厢房里,见明云裳下了山,便在大殿外候着,明云裳见她的额头上包扎着纱布,想起她昨夜的举动,若不是她昨夜里帮了她一下,只怕她没等到牡丹出手,便已经遇了险,纵然她昨日里试探的心思重过于其它,娇杏的表现还是让她满意。

她朝娇杏轻轻点了点头后道:“昨晚辛苦你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便牢记五小姐的话。”娇杏轻声道路:“我的主子只有五小姐一个,所以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五小姐,再不敢生任何异心!只要五小姐平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云裳的眸光转深,看了娇杏一眼后道:“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你昨夜做的很好,我素来恩怨分明,日后不会亏待你的。”

娇杏满脸喜色的道:“多谢五小姐!”

明云裳见她的头上纱布包的重重叠叠,看起来似乎伤势极重一般,小脸也没有什么血色,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当先走出了白马寺。

一行人回到明府已近黄昏,才一走进明府,便听到了凄惨的哭声,明云裳听得出那哭声是崔氏发出来的,她的嘴角微微一勾,这事还真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这一对活宝母女又要整事了,只是这样也好,干脆来一个痛快的,也省得日后那些细细碎碎的小打小闹!

明云裳大步走了进去,才一走进去,便有家丁迎上来道:“五小姐,老爷请你回来后去一趟主屋。”

明云裳的眸子里一片幽深,这一幕和之前有一幕当真是极像,不过这一次家丁说话的语气却比上一次要恭敬多了。

明云裳轻点了一下头便大步走进了主屋,才一走进去,便看到在那里哭的眼睛红肿的崔氏,看到她进来便双眼瞪的如铜铃的明云彩,还有一分愕然一分愤怒一分犹疑的明老爷。

明云裳看到崔氏并不意外,明老爷的性子,素来极软,她不在家,崔氏早有设计,再加之有明云彩在外帮忙,说服明老爷将崔氏放出来实是极正常的事情。而她早就对明老爷极为失望,这一次心里却已平淡至极,像明老爷这样的极品,那是一堆人里也难找出一个,却也让她给摊上了。

她的心中镇定无比,面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丝惊愕,然后用那有些吃惊又带着些许愤怒的鄙薄的眼神看着明老爷,却又还是中规中矩的给明老爷行了一个礼,轻唤了一声父亲,一双眼睛却又能扫了崔氏一眼。

明老爷看到她那一记眼神心里有些不安,他知道他以前做的事情有些不太妥当,也知道这个女儿自从撞石之后就性情大变,聪明了许多,只是她所行之事实在是太过狠毒,他是一家之才,自然要教训她。而她如今已是准世子妃,郁梦离的手段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过,只是他终是王族,地位摆在那里,他也不敢太过为难于她。

在明云裳回来之前,他其实是想好了如何对她说话,只是此时见到她,看到她那委屈的眼神,他的心里又乱了起来,到嘴角的话又咽了下去,崔氏知道明老爷的性子,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下轻轻一哼,明老爷朝她看了过去,她的泪水险些便盈出了眼眶。

明老爷心里一乱,当下咬着牙道:“云裳,你这一次的事情做的太离谱了些,不管怎么说,云端都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让侍卫砍断云端的手指?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亲姐妹啊!”

明云裳一听到这句话便明白明云端的断指之事经由她一加工变成了是她指使郁南和郁北动的手,她的眸光清冷,而明老爷和崔氏之间的小动作她也看在眼里,明老爷为何将崔氏放出来的缘由她也隐隐猜到了几分,心里对他更加鄙夷了三分。

她的眼里刹那间满是委屈,并未解释一二,只浅浅呤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明老爷闻言一愕,明云端闻言眸光深了些,手中的帕子也绞的更紧了几分,这个明云裳的心机,当真是极为深沉,手段也是极高明的,此时不为自己辩解却比为自己辩解的效果要好上太多!只是想到今日里他们是四对一,她还真不怕明云裳!

明云裳又道:“三姐,我们本是亲姐妹,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当真觉得开心吗?这些年来对我欺侮有加,我并未放在心上,此次自己招来横祸,却将所有的一切都加在我的身上,这能算做是亲姐妹吗?”说罢,她又哭道:“我一直对你尊敬有加,可是你却连我的命都想要,今日里更是连那等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又口口声声说云彩是我害的,我哪里来的那样的本事,先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狗四,那一日我只是和碧瑶娇杏出门买胭脂,我对你解释了那么多次,你为何总是不信?今日里这般害我,却累了你自己,此时反而跑到父亲面前告状,你让我情何以堪?”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她的话也说的极为巧妙,并不细说其中的细节,而是顺着昨夜之事把当初明云彩的事情也一并牵了出来,矛头直指明云端用心不良,将明云彩的出的事情算在她的头上,在去祈福前,一直对她百般为难,而在祈福的事情中,更是百般设计陷害。

在这种演戏加装蒜的事情上,她明云裳敢认第二,就没有一敢认第一!再说了,这件事情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中间还牵涉到一个容景遇,她就不信明云端脸皮厚的敢将容景遇叫来做证,先不说明云端和外男接触有损名节,单单是容景遇那样的一个人,又岂会任由明云端去拿捏,让他做证之事,明云端是断然不敢的。而就算这些全部成立,容景遇来为她们做证,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合盘托出,对于明家之事,如今的她早已没放在心上!只是不想这几个恶毒的女人好过而已!

明云端还未说话,崔氏却已哭了起来道:“老爷,云彩的事情本来就有极大的冤屈,云端有所疑也在情理之中,云端和云彩姐妹情深,问问云裳也是对的。而昨夜的事情先不论对错,云端的手指头是断了,水家也来退婚了,明府先有云裳的不洁之事,云彩被污,这一次云端也被人毁了名节,若是不从严处理这件事情,明府怕是日后都会成为宜城的笑柄!”

她只字不提明云裳的错处,却字字都在说这一件事情就是明云裳设计好的,是因为明云裳失了节见不得明云端好,所以才会下这样的狠手,害自己的亲姐姐!而明云彩的事情她三言两语,便已经调转了马头,只说明云裳可疑,那样的话却又偏偏能让人暇想不已。

明云裳看了一眼崔氏,却见她竟是不看她,只是在明老爷的身边低泣,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禁足,她的气色远不如前,只是这般一哭,却又用了些方法,不会让人觉得心烦,而会引得人心生怜惜。她的衣服显然是新做的,藏青色为底绣大朵的缠枝牡丹,端庄又不失妖媚,头上只插了一支素净的步摇,她只要轻轻一泣那步摇便轻轻一晃,步摇是用叠片的珠花所做,配和她哭泣的样子,便有了水打梨花的娇美之色。她的眉是时下时新的娇月眉的画法,弯弯的如寂空的月亮,衬着她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倒真有几分媚人的风姿。

明云裳暗叹崔氏为了得夺明老爷的宠爱,当真是花了些心思,她如今是郁梦离的未婚妻,明老爷是不可能明着对她怎么样的,但是若是被崔氏一鼓吹,将她关进柴房,然后再设计断她的米粮或者直接投毒,便能要了她的性命,到郁梦离来娶亲之前说她暴病身亡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她而言,她人生的路从来都是自己走的,而不是由人去安排的,她早有所料,也有后着,当下正欲说话,却听得门外有人大声道:“世子到!”

明云裳愣了一下,郁梦离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明老爷也一惊,屋子里其它的女子从未见过那个病秧子世子,更猜不透他的来意,个个脸上都有了惊讶,崔氏早前听说过郁梦离对楚晶蓝百般维护之事,此时前来,虽然不知用意,但是她的计划只怕得有所更改。

崔氏见明老爷站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再装可怜了,也忙站了起来,却扭头看向明云裳,见明云裳的脸上也有惊讶,她的心倒放了下来,今日她原本就是费了极大的心思,断断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要彻底毁了明云裳。

郁梦离来的话,面子上是要给足的,但是此时明云裳和郁梦离毕竟尚未成亲,必然不好过问明府之事,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倒又安定了三分。

郁梦离是被郁南和郁北用单手软轿抬进来的,依旧是狐皮大衾覆身,厚重的斗蓬遮面,站在他左侧的是仲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美貌少女,少女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明显是外族的少女,那两个女子的容貌比之前面两人要更胜一筹!

明云端一看当前的两人,却是以翠偎和红依,而后面的那两个女子,她却是从未见过。

明老爷带头给他行了礼,他轻咳一声后道:“这里没有外人,大家很快就是亲人了,那些虚礼便免了。”

他的声音很虚弱,明老爷离他最近也只能免强听见,站在后面的崔氏和明云端明云彩便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了,母女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郁梦离病的比她们想像中的还要严重,这样的一个人又哪里需要怕的,明云裳嫁给这样一个人怕是不用多久就会当寡妇了。

明云裳知道她们的心思,也不以为意。这些个女人犯了一些别人常犯的错误,这个病的快要死的人,他的心机怕是比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深的多。

明老爷依言站了起来,郁梦离却依旧半躺在软轿上,然后轻轻的道:“今日上门打扰实在是唐突了些,还请明老爷见谅。”

明老爷又哪里敢接受他的歉意,忙道不敢。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郁梦离又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明老爷只是立在那里不敢多言,仲秋一边轻轻给郁梦离顺气一边道:“看贵府这架式,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讨,不知道我们打扰了没有?”

“没有,没有。”明老爷忙道:“只是家中小事而已。”

仲秋点了点头后道:“那就好。”

明老爷问道:“世子抱恙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此时郁梦离的咳嗽却已止住了,他轻声道:“昨日里京城又送来了药品,送药品之前扶桑国送来了几个绝色美人,赐给了兰陵王府四个美人,父王留下了两下,送了两个过来给我,我这身子骨又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想着我虽然给云裳送过聘礼,但是必竟东西太少,还没有孝敬过岳父大人,再则在和云裳成亲之前就收妾室对她实在是不公平,所以思前想后决定将这两个美人送给岳丈大人,一来全了我的孝心,再则也想告诉岳丈大人我对云裳是一心一意的。岳父大人将云裳交给我,大可以放心!”

他这一席说完便有些喘,仲秋一边替他顺着气一边道:“美子,惠子,还不过来见过明老爷!”

站在郁梦离身后的两个俏丽女子忙忙迈着莲步上前给明老爷行了一个大礼。

郁梦离的声音很小,明老爷是听得清清楚楚,崔氏等人却听得有些模糊。

明云裳和明老爷站在一起自是将话都听了进去,她顿时嘴角直抽。

她是知道郁梦离是个有心机的人,却没有料到他竟是如此的极品,皇帝送给兰陵王女人,老子送给儿子,儿子再送给未来的老丈人!当真是太极品了!这个郁梦离绝对是人才中的人才!

她两世为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女婿送女人给老丈人的!

她忍不住看了看崔氏,再看了看那两个女子,崔氏虽然风韵尤存,但是终究是将近四十的人,和那两个女子一比,当真是有天差地别!若说男人不好色,她是不信的,明老爷虽然只有两个妾室,尤其是这几年明府没落之后,就算是有色心也没有资本了,而他是什么样的人品她也算是有所了解的,日后明宅里有这两个女子在,往后崔氏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最重要的是这女人是郁梦离送的,虽然转手了几次,却也是御赐的,一般被出来的女子除了有容貌之外怕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因着这一层身份,崔氏不可能明着动手赶人。

其实她也曾想过要给明老爷塞一个女子他掉崔氏的宠,那样崔氏就再没折腾不起来,只是以前的明云裳是个大家闺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此时由郁梦离出手倒是极妙的。

她想到这里,顿时明白郁梦离怕是听了郁南和郁北的话之后,特意来帮她的。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眸光流转,却不说话。

明老爷看了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又问道:“世子,她们是……”

郁梦离缓缓的道:“她们是我给云裳的聘礼,请岳丈笑纳。”他这一句话听起来有几分打趣的味道,声音也微微大了一分。

这一次崔氏等人也听到了,顿时惊的眼珠子瞪了起来,崔氏几乎是下意识的道:“不行!”

仲秋眼里一冷,冷笑道:“明老爷还没有说话,明夫人便先说不行。敢问明夫人哪里不行?可是因为心胸狭窄容不下这两房妾室?”

在这个朝代,妻以夫为天,虽然在家里妻子是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若是在外人的面抢在丈夫的前面说话,多多少少都会被认为是不“贤”,更何况是在这种事情上。

崔氏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太快,当下忙打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老爷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又岂能纳妾,再说了,这普天之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用女子做聘礼的。”

“明夫人说这句话可是在指责世子思虑不周?”仲秋冷着声问道。

崔氏看了一眼一旁明云端的断指,心里一片忐忑不安,只是她心知明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这两个女人只要一进明府,怕是她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当下将心一横道:“在这件事情上世子思虑的是不太周全!”

仲秋冷笑一声,正欲说话,郁梦离的手轻轻一抬,他便不再说话,郁梦离缓缓的道:“明夫人的话说的有些欠妥,这世间在下聘时送仆妇奴才子的大有人在,我送上两个女子并未有违任何礼数。再则我只是将人送过来,是要做妾还是做婢由明老爷和明夫人决定,明夫人方才出口就说是做妾,看来是想太多了。怕并不如传闻中的那么贤惠,没有太多的容人之量吧!”

他说罢,又轻咳了一声后道:“明老爷,明夫人的性子当真是有些直,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不知道关起门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难怪我来宜城才这点日子,便听人说明老爷惧内,看来真是不假啊!”

明云裳闻言暗赞郁梦离当真是有两把刷子,他嘴里说那两个女子任由明府安排,可是那两个女子是皇帝赐下的,若是让她们做婢子便是对皇帝的不敬,明老爷是明白人,自是知道这一层道理。而后又说明老爷惧内,便是在说明老爷没有男子汉的威风了,在这个朝代,男子若是怕自己的妻室的话,多会被人嘲笑为无能,而明老爷偏偏又是那种极好面子的人,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果然,明老爷的脸色一变,当下扬起一掌便给了崔氏一巴掌道:“你一介妇道人家在世子面前又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给我滚下去!”

他原本还觉得今日的崔氏别有一番风情,可是此时看到那两个扶桑女子便觉得崔氏实在是人老珠黄了,他的心里已有了异样的情愫,只是当着晚辈们的面,终是不好表露太多,而崔氏的话也确实是大灭他的男子汉威风,他又岂能容许?自然要给崔氏一些惩戒从而显出他的威风,显得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崔氏挨了一巴掌,只气的眼泪直流,明老爷平素还算给她面子,今日竟当着这么多的人打了她,将昨日的温言软语山盟海誓全部都忘的一干二净,心里顿时难过到极致,再瞧见他看向那两个扶桑女子异样的神情,她顿时心如死灰。两人夫妻多年,对对方的性情都有所了解,此时一看到他的眼神便已猜到了几分。

而她今日里原本还有极厉害的后着对付明云裳,此时郁梦离斜刺里杀出来,她的那些法子便没有件能用得上了。她原本想替两个女儿出头,如今倒好,倒把她自己也一并给弄进去了。

她这么多年来主持明府,明府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情理之中,纵然前段日子被禁了足,她心里虽然生恨却也不惧,只是这一次心里却惧意浓烈,她很清楚在家中若是得不得自己丈夫的宠爱,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

崔氏这一次出来原本打的便是感情牌,只是当感情牌遇到年青貌美的女子时,十年的夫妻恩情便也显得淡薄无比,她的眼里露出绝望的神情,明老爷却是连看她一眼都不看。

她咬了咬牙,知道此时若是再不退下去的话,她的悍名怕是要担上了,而且她今日就算是再呆在这里,也没有办法阻止明老爷收了那两个扶桑女子。

崔氏一抹泪,便退了下去。

明云端和明云彩看到眼前的情景,便知道她们处心积虑设计好的计谋怕也要全部落空,心里一时间满是不甘,崔氏都讨了打,她们做为晚辈若是再横加阻拦,怕是还要担上不孝的骂名。一时间两人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其实两人此时拼死相求的话,明老爷做为长辈在晚辈面前纳和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他的面子也是挂不住的。只是明云彩素来就是一个外强内干的人,又害怕郁梦离的手段,而明云端昨夜里吃了郁南和郁北的亏,知道郁梦离不是好惹的主,若是将事情闹大,郁南和郁背拿昨夜的事情说事,怕是她断的不仅仅是一根手指头了,整条胳膊怕都得没有,因着那一分惧意,也没有将事情想的太透。

崔氏下去之后,明老爷对着郁梦离轻轻一揖道:“家中悍妇,让世子见笑了。”

郁梦离看到他那副样子就先有三分看不起,明老爷当真是没有一分为人父的样子,明云裳那样的性子,想来和明老爷也没有太多的干系。

他轻咳一声后道:“女子大多都是嘴上大方,心里却是极小气的。”

明老爷忙附和道:“是是是!”

明云裳看到明老爷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却只是站在那里。

郁梦离又轻咳了几声后道:“本来明家之事我不宜过问,只是不日我就将娶云裳为妻,明府看起严来却有些主次不分,我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希望明老爷好生护着云裳便好,在我迎娶她之前,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依。”

他的声音不大,还轻轻咳了一声,明老爷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陡然惊觉,这个体弱多病的世子,浑身上下却自有一番贵气,就算是个将死之人,也容不得人半点忽视!

明老爷忙道:“云裳是老夫爱女,老夫自不会让她有任何损伤。”

郁南在旁插话道:“那可不尽然,昨夜我们陪明五小姐去白马寺为世子祈福,明府有人就设计想害她,还出言咒了世子,依我看,这明府里怕是有人看不起我们世子。”

郁北也道:“就是,我们世子在京城,都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不想在宜城这么个小城里还被女子咒骂,当真以为兰陵王府是虚设的吗?”

两人都没有说那人是谁,但是明老爷却听出来昨夜之事怕是不仅仅如明云端所言的那般,当下忙道:“不敢,不敢,想来其中也有些误会。”

郁梦离淡淡的道:“过去后情就不要再提了,明老爷记得对我的承诺便好。美子,惠子,你们就留在这里照顾明老爷好了!”

说罢,他轻轻抬了一下手,郁南和郁北会意,便将他抬了起来。

明老爷见他要走,便道:“云裳,你送世子出去吧!”

明云裳闻言暗叹这个老学究真是一个极品,她和郁梦离还未成亲,他竟让她送他出门,这事在这个朝代会让人认为这个女子太过轻贱,还没成婚便巴巴的往人身上粘。

只是明老爷的话说出口了她也不能不依,再则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原本就不介意这些,而郁梦离今日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她也不能不谢,当下便应了一声,随着郁梦离走出了主屋。

明府本不大,从主屋走到大门也不过只有百来步的距离,两人都没有说话,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明云裳终是道:“今日多谢世子相帮。”

“小事。”郁梦离淡淡的道:“你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你那继母和姐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明云裳笑道:“世子今日给父亲送了那样一份大礼,只怕从今往后父亲的心思就难在母亲的身上了。”她隔着厚厚的斗蓬,看不清郁梦离的样子,却见他那身雪白的狐皮大麾披在身上,周身散发着贵气,她想起初次见他他抱着兔子的样子,心里又有几分恶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妖冶无边男扮女装的牡丹。

只是经过这一番的事情之后,她已经知道他虽然病重,却是个心思细致缜密的人,这种人通常都将事情看的很通透,对往后的事情往往是看到至少五步以上。她暗叹好在她没有得罪他,否则依着他的手段和地位要弄死她怕也不是难事。

郁梦离淡笑道:“明五小姐想多了,我不过是亲自到明府送聘礼而已,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明云裳微微一福,郁梦离的手一抬,郁南郁北已抬着他走进了隔壁的王家。

明云裳看着那顶在艳阳下轿子,一时间心思也复杂了起来,她嫁他是有所算计的,依着他的聪明只怕也早已猜到,只是他无论什么时候扮演的都是弱者的角色,却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她的如意算盘真的能如愿吗?她的心里有些动摇了,只是又有些为他感到可惜,那样一个天纵英才的男子,竟是病秧子!

想到他的病,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又有了几分底气,反正日后只要他活着,她对他好便是,她只要等到他死便好,又没想过要害他,想来他也不会过多的算计于她,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是一安。

只是许久之后,她才知道她在对他的事情上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些,他那样的一个人又岂会容得下别人的算计,而事实的真相也往往让崩溃。

郁梦离回到王府的屋子之后,郁南郁北退下之后,红依上了一杯茶后也退了下去,仲秋问道:“世子今日的事情处理的当真是极妙,既解了自己的麻烦又能赢得佳人的芳心,当真是一举两得。”

郁梦离将斗蓬摘下狐皮大麾脱下后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只是解了我自己的危机,只怕在云裳的心里从今往后都会对我存三分惧意,三分小心。”

仲秋笑了笑后道:“世子真是对她上心了。”

郁梦离也笑了笑,仲秋又叹了口气道:“美子和惠子那两个女人想来也不是简单之人,否则王爷也不会将她们送来,只是世子这样将她们送出去,回去后如何向王爷交待?”

“这没有什么不能交待的。”郁梦离淡淡的道:“你还是费些心思帮我准备大婚的事情吧!”

仲秋轻轻点了点头后又道:“我们来宜城本是为战天南而来,却因为明五小姐和她结了仇,日后回到京城之后怕是还有些麻烦。”

“你觉得战天南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吗?”郁梦离缓缓的道:“他娶云裳不过是另有打算,对他而言,我娶云裳总好容景遇娶了她。”

仲秋的眼里有一丝不解,郁梦离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椅面道:“仲叔,这是一场关于权利的搏弈,这中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她既然已经入局,那么就要面对所有的一切,她对我有所猜疑也是好事,等到有一天她终于知道身边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时候,她也就长大了。”

“世子打算何时以真面目见她?”仲秋问道。

“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吧。”郁梦离淡淡的回答。

仲秋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屋子里便静了下来,半晌之后郁梦离轻声道:“最近容景遇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他和六公子联系频繁。”仲秋答道:“想来这一次美子和惠子的事情和他也有些关系。”

郁梦离冷笑道:“在父王的心里,他纵然是外室所生也比我这个天生带着煞气的儿子要好的多。”

仲秋的眸光也深了些,郁梦离又问道:“战天南还在宜城吗?”

“还在。”仲秋答道:“他昨日里还去找过战天南,不过两人积怨已深,想来也谈不出什么事情来。”

郁梦离的眸子微眯后道:“依着战天南的性子,是不可能来宜城的,更不可能在这里一呆就这么长时间,你去查查,他这一次来宜城到底是为什么?”

“我查过了。”仲秋回答:“他这一次来宜城之后一直在找人。”

“找什么人?”郁梦离问道。

仲秋的眼睛眨了一下后道:“找那个将他从惊鸿山庄里救出来的女子。”

郁梦离闻言脸色一黑,冷笑道:“他何时成了知恩图报之人,我那一日和他相见太过匆忙,看来还得找机会和他好好叙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