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看了看墙上的大理石钟,才六点,唐痕接过艾米递过来的热茶,饮了漱口。

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进来将剩菜剩碗收走,唐痕揽着唐子琳,向书房走去。

“我要处理一些文件,你就在书房里随便做些什么吧,想要绣十字绣,画画,看书,都可以,但是要陪在我身边。”唐痕轻揽着唐子琳,两人一同走进了书房,

“不怕我扰了你?”唐子琳笑了笑,看了书房一眼,“我可是个大活人,留在书房里多少都会弄出一些声响,扰了你的思路我可不负责。”

“扰不了。”唐痕笑了笑,将她揽的更紧了一些,“只要你别弹钢琴,做什么都成。”

唐子琳笑了笑,挣开唐痕的手,转身朝着酒柜和书柜的方向走去,笑道,“我现在还就想弹钢琴,除了弹钢琴,我什么都不想做。”

“那不行,除了弹钢琴,你做什么都可以。”说完,唐痕便走到书桌前坐下,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文件夹。

身为唐氏集团新任少主,唐痕的日子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般逍遥快活,自由舒坦,相反地,他比常人要累上好几倍,肩上的担子越重,就越要付出高于常人数倍的艰辛努力。

每天在唐氏集团有处理不完的文件等着他批阅,回了家,仍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他处理,唐痕的日子,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

这,就是最强者代价,外人眼里的风光无限,私底下却是流了无数血和汗才换来。

唐痕坐在书桌前,已经开始认真地翻阅着面前的文件,唐子琳没有打扰她,很安静的站在酒柜前,伸手轻抚着柜子里那一瓶瓶陈年好酒。

这一刻,她思绪纷飞,感慨万千。

这个书房原本是唐世钊的书房,后来唐世钊死了,唐痕与如针霸占了唐家,这个书房也就成为了唐痕的书房。

唐子琳还记得,小时候唐世钊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每次问母亲,母亲都说——爸爸有很多文件需要处理,别去打搅他。

母亲不让她去书房找唐世钊,怕她打扰了唐世钊,但是唐子琳却不肯听,她执意要见爸爸,谁也拦不住,没人能阻止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寻找自己的父亲!于是她便闯进了书房,然后看见的就是书房里,一个男人坐在书桌前,灯光下,认真的批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

那时候的唐世钊,和这时候的唐痕,似乎没什么两样。

唐子琳闯进书房,但是唐世钊没有怪她,也没有骂她,只是让她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要吵闹,于是她就好奇的在书房里左摸摸,右转转。

酒柜里的酒,好像还是唐世钊那时候存起来的,唐家有酒库,酒库里有数不清的好酒,红酒,白酒,黄酒,什么酒都有,而书房的这个酒柜,则是用来储存以及观赏。

这里面的酒,这么多年来,好像都没人动过,也没人喝过,里面的酒放了好几十年如一日,唐子琳伸手摸着那些酒,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还陪伴在父亲身边的年纪。

“唐痕……”眼角有些湿润,她伸手拿出一瓶一九七八年的蒙塔榭红葡萄酒,“……我想喝酒。”

唐痕抬头,看了她一眼,黑道中长大的女子,耳濡目染,哪有不会喝酒的?

“喝吧。”唐痕淡声答道,“要我陪你一起喝么?”

唐痕当然不知道唐子琳心里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女人隐忍之下,潜藏在内心深处对家人的想念,以及对他们姐弟的恨。

“不了,你先处理那些文件吧,我自己喝着。”唐子琳笑了笑,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过酒起子,钻开木塞子,一股浓烈的葡萄酒香迎面扑鼻,酒香四溢,很快的,就侵满了整间屋子。

她倒了小半杯酒,慢慢的品着,眼角有泪不经意的淌下,喝着这些酒,她仿佛感觉到父亲的气息。

这些酒,都是唐世钊珍藏的心爱之物,当初往这个酒柜里放酒,唐世钊就没想过要喝,他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珍藏起来,仅此而已。

唐子琳觉得自己很幸运,还能喝到许多年前唐世钊亲手珍藏起来的酒,喝着这酒,唐子琳感觉父亲好像还在,从未离开过。

唐痕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开始一个人静静的喝着酒,唐痕也没再说什么,将视线移回到书桌上那些文件,开始继续批阅这些文件。

每一份文件,每一份合约,都要他亲眼过目,亲手批阅,亲自下决定,唐痕觉得有点累,他终于明白,要当那个站在最高点的人,有多不容易。

就在这时,唐子琳的视线忽然移到了书柜,她举着酒杯,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了书柜旁,右手举着红酒,左手轻抚着书柜。

书柜是沉香木的,里面收藏了大大小小数百本书籍,唐世钊喜欢喝酒,也喜欢看书,从世界名著到格林童话,包罗万象,这个书柜里全都有。

唐子琳的手有些颤抖,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在每一本书上逗留,然后移开,最后,停留在那本厚厚的世界典藏版的安徒生童话上。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是她八岁那年。

她和往常一样,和唐世钊一起,静静地待在书房里,父亲沉默的批阅着书桌上的文件,她就在书房里四处乱逛,书房很大,有很多东西,古董,花屏,字画,什么都有,足够为小小的她撑起一片奇幻的世界,让她徜徉其中,不管多久也不会觉得无聊。

小小的手停留在那本安徒生童话上,华丽的封面,精致的手感吸引了她,然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把那本书抽出来。

“爸爸,我要看这本书。”她拿着那本比她小小的脸蛋还要大上一倍的童话故事书,对着父亲开口说道。

“看吧。”唐世钊只是点了点头,刚毅沉稳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她蹦蹦跳跳,满心欢喜的拿着那本安徒生童话,走回沙发上,开始认真地翻阅起来。

精致的封面,精美的插图,还有漂亮的文字,她的双眼被安徒生童话中那个美丽的世界所吸引,可惜年仅六岁的她还有好多字都不认识,仅能凭着一张张插图来想象那个美丽的童话世界。

“爸爸,我好多字都不认识,你可以讲故事给我听吗?”她跳下沙发,走到唐世钊面前,大大的双眼纯洁无暇,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双手高高捧起那本安徒生童话,递到父亲面前。

唐世钊看了小女儿一眼,尽管书桌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他处理,可是唐世钊不忍心拒绝如此可爱的小女儿,女儿那天真可爱的模样,是唐世钊仅剩不多想要守护的美好,也容不得他拒绝。

文件是处理不完的,处理完一批,又会有另一批,工作是做不完的,钱是赚不完的,然而陪伴女儿的童年生活,却是仅剩不多的,女儿很快就会长大,到时候,唐世钊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给她讲故事。

或许,这也是他们父女间,仅剩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爸爸的书房,女儿的世界。

谁也不能阻止一位父亲,暂时抛开工作,给女儿讲故事。

“好吧。”唐世钊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本安徒生童话,将女儿抱在大腿上坐着,“那么,我们就先从第一个故事开始讲起……”

“好耶!讲故事了!我最喜欢爸爸了!”她拍了拍手,坐在父亲的大腿上,兴奋的扭来扭去。